第十章:唉……我不是忽悠你
現在是近三更天,春暖花開,寒夜卻依然酷冷,寂靜的夜中任何聲響都極刺耳。
眼見有身手敏捷的傢伙靠近,猛虎寨的看守警惕阻止:「來人止步,現在是寨主喜事的佳期,為何如此驚惶?」
原本被王老虎安插在盟友餓狼寨的斥候只是滿臉澀然:「餓狼寨劇變啊!必須立即通知寨主,否則我等將要死無葬身之所!我是阿二,陳默你不認識我啦?」
挪過火把看得仔細的看守大吃一驚:「好!我馬上通報,兄弟稍等,現在山寨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多,別暴露什麼消息。」
「我懂的。」
看守便趕緊轉身離開,急匆匆向主寨聚義廳行去。
涼夜中搓著手的斥候將懷揣的三兩張手信盡數備好,很快,就有一個滿臉虯髯的大汗龍驤虎步般走過來,很是有著幾分梟雄姿態。
豪情笑著的王老虎重重擁抱斥候一下,低聲道:「阿二,當初遣你去餓狼寨埋伏,可是好不容易將你推舉到五當家的位置,現在有什麼要緊事,能讓你拋棄這等要職急著回來?難道是身份敗露了?」
一時間,王老虎的腹誹疑慮極多,卻是掩藏在粗豪臉容下。
阿二跪倒:「王寨主,我這些年隱藏極深,豈可能敗露,只是……只是,這陝西再沒有餓狼寨了啊。」
王老虎勃然變色:「什麼意思?!」
阿二苦澀搖頭:「就在昨日黃昏,陳家寨雄軍長途奔襲餓狼寨,趁夜強攻得手,其軍勢大,您的結義兄弟馬老狼被一火銃爆胸打死,我看到那支雄赳赳推過來的長槍兵時,他們已經捅穿數十號精壯強匪……竟然沒有傷亡啊!現在……」
他垂下腦袋:「恐餓狼寨已經盡數淪陷了……」
王老虎驚駭之下提緊他的衣襟:「阿二!你看著我,你有沒有在撒謊?」
阿二掙開跪地磕頭不起:「寨主,我是猛虎寨土身土長的孤兒,為寨子就算死都無懼,豈是貪生叛逆之徒!小心陳家寨啊,其有一外藩相助,手中火銃精良,更兼一手精湛槍法,五十步見者即死。馬老狼便是如此被陰殺,寨主務必藏好保重身體啊!」
王老虎漸漸冷靜下來:「是我的錯,來來來,阿二我們到側廳找軍師商量下細節,當初是餓狼寨與猛虎寨聯合攻打的陳家寨,餓狼寨既然滅了,早晚我猛虎寨也得試試那陳大郎的雄姿,嘿,我還真得看看是我的虎威厲害,還是他的農民兇猛。」
天蒙蒙亮時分。
餓狼寨中。
陳洛準時敲響銅鑼,張遠達跟一眾鐵匠揉著惺忪睡眼鑽出來時,就看到全員集合完畢的陳字營已經整裝待發。
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一支精幹練達的強兵,竟然已經是全部整齊著裝背好乾糧帶好武器,就等著一聲令下就衝進戰場進行屠戮。
「鑼聲不是剛響嗎?」張遠達的孫子瞪圓眼球怪異看著。
張遠達苦笑:「是啊,是啊,這些軍爺跟那些山賊不一樣,難怪能打下餓狼寨這樣的悍匪,你看看他們站得多齊。見微知著啊。」
陳洛來回巡視著清點人數:「嗯,五十六員全部到齊,很好,現在我們就下山去猛虎寨盤踞的熊虎山,一路多崎嶇,清水,炒米,換鞋都帶好了嗎?」
「準備完畢,將軍!!!」嘹亮的回應,在山巒間威武回蕩。
「出發!猛虎寨今日必亡!」陳洛怒吼,拔刀向天!
「神武!神武!將軍神武!」五十六士卒激越咆哮。
「將軍刀鋒相向,陳字營當誓死前往,死也死在衝鋒的路上!!!」背誦得極為深刻的軍訓每日黎明都要重複,這就是加深忠誠的方法,最笨最耗時也最有效,說得不好聽就是洗腦,任何統治者都用的這一套,陳洛也是輕車熟路。
陳洛揮手,鐵牛立刻帶著陳字營下山。
張遠達已經滿臉震驚,嘴裡不知道喃喃著些什麼。
陳洛轉過來,對出來湊熱鬧的鐵匠大叔抱拳,洒脫一笑:「長者請安然呆在山寨中,有我陳家寨在一日,就沒有賊人膽敢打你們的主意。待我得勝歸來,長者若要離去我陳洛保證每人奉銀兩錢,若要留下,則按照普通寨民對待,務必勤勉,嚴禁好吃懶做,保重!告辭!」
他便轉頭,雷厲風行地追著陳字營而去。
李航道從角落裡轉出來,嘴裡嚼著一顆豆子,咕噥著露出狡猾笑容,如果是陳洛和鐵牛就能看出來,這是狗頭軍師要展露招牌忽悠技術的時候了。
「唉……聽聞山下又有兩個小村莊被蝗蟲一樣的義軍給洗劫乾淨了呢,真是可悲可嘆啊。」他惺惺作態地抹抹眼淚。
此舉卻是一下子深入了一乾落魄鐵匠漢子們的內心。
當然不是為他的假慈悲,而是自憐身世,兔死狐悲!
張遠達落寞地自言自語:「這人吃人的世道,全天下哪裡還有能容身的凈土呢。」
鐵匠們嗡嗡交談著,無關乎都是懷疑自己這幫人保命能力的問題,他們又是不好意思跟救命恩人要武器,要知道金屬是任何時代的硬通貨,陳字營繳獲的餓狼寨武器是打算熔化重鑄的,根本沒可能送給他們,能有兩錢銀子路資已算是大慈善家了。
李航道內心嘿嘿笑著,繼續拐彎抹角地暗示:「唉……你們匠戶也不容易呢,崇禎皇帝要軍費打韃子,我前些日子聽說軍戶,匠戶等等徵稅還得再加兩成。」
鐵匠中一個暴脾氣漢子憤憤踐踏著泥土,泡沫星子亂舞:「混蛋!再來兩成我們都得餓肚皮,還怎麼養家糊口!皇帝老兒這是不要人活了!」
恐慌在鐵匠眾人中沸騰。
張遠達有些慌神:「該,該,該咋辦啊?」
李航道便抱拳退去,然後山寨中就掛出對餓狼寨俘虜,死硬派,和普通寨民,以及被擄掠者的撫慰通告。
餓狼寨俘虜全部打散編製,願意接受軍事招募的,可以等豪俠將軍陳洛歸來時試試募兵考驗,當然首先得全部繳械被送到陳家寨,在民兵監工下盡心儘力播種。
死硬派一律在眾目睽睽下砍頭!以儆效尤。
普通寨民和被擄掠者願意加入陳家寨就發放基礎農具一套,當然要等到熔煉武器后打造出來發放,不過會暫時保證三月口糧,願意離開的陳家寨任其去留。
當然,現在番薯種植還沒開始推廣,也就無所謂封鎖消息,想走就走便是,強留本就沒意思,陳洛目前糧食其實也頗吃緊。
鐵匠們就只有兩個選擇,是留?是走?
留,有口糧有農具,自己還有走遍四海都不怕的實用鐵匠活技術,很可能混得風生水起,最關鍵的是有這樣的強軍守護,讓目前安全感極缺的漢子們非常神往。
走,就可以不做山賊不會被朝廷剿滅,但是兩錢銀子……雖然不少但也絕對不能說是多,一旦遇到山賊買命都不夠,真的能穿越滿地猛獸義軍的陝西去投奔親戚嗎?張遠達想得更多,自己這幫人算是一無所有,親戚就願意包養他們半年嗎?住處又是咋辦?繳稅時交什麼?
「唉……周邊很不安生啊,據說……某某村莊又被攻破,某某旅人又被抓走,某某……」李航道碎碎念著,很享受陳洛教授的,這種讓別人慢慢被自己支配的感覺。
陳遠達咳嗽一聲,本來作為鐵匠稍微有些待價而沽的心理優越感都完全喪失,帶著小狗搖尾巴般討好的模樣,可憐巴巴地作揖道:「李當家的,咱陳家寨不是要招人嗎?您看看……咱這些人咋樣?」
李航道懷疑地看著他們,現在他已經是完全信服陳洛的計謀,便專心扮起黑臉的角色:「陳老丈,我大哥是豪俠心腸,但您對他不是一直暗示要走嘛?他都給您準備路費了,二錢銀子啊!都在倉庫堆著呢。大哥總是照顧人情,又沒想現在到處飢荒,銀子和糧食才是最重要的!」
陳遠達唯唯諾諾地點頭稱是。
李航道繼續斜著眼睛道:「要不是大哥非要堅持招人,唉……我不是忽悠你,我們是山賊幹嘛要這些普通農民啊?大哥的性情你知道的,肯定是捨不得他們打仗的,跟餓狼寨猛虎寨這些山賊完全不一樣,他是個大善人。」
陳遠達和眾鐵匠都是齊聲稱頌。
李航道卻繼續搖頭:「但是我做兄弟的,可不能不給大哥做打算,要不豈不是辜負了大哥對我的看重!所以我不能讓他平白收那麼多寨民啊,尤其是塊頭大特別能吃的大肚漢……」
說到這裡,他冷漠地瞥過一干鐵匠們,這個瘦小猴子一樣的男人本來尖酸的眼光,此刻卻像是刀鋒一樣颳得他們生疼。
「所以……」李航道頷首道,「我準備隨便招收一百號人的名額算了,其餘都趕走,能做大哥的子民真是這一百個人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啊,其餘選不上的就老老實實去當大明子民就是,等著交稅然後去死吧。」
陳遠達眼巴巴地媚笑:「李當家的,您看這一百號的名額里……」
李航道作勢欲走:「唉,唉,唉,不好說,不好說啊,要挑選吃得少的,能幹活的,我回去拿個章程出來。」
這番作秀在陳遠達眼裡就是**裸的推辭和拒絕了。
張老丈滿臉凄婉,撲通跪倒:「李當家的,我們這批人是沒半點活路了啊,您大人大量大慈大悲,就請收了我們吧!什麼臟活重活苦活累活,我們都幹得,就求一口稀飯,別餓死!」
淳樸的鐵匠漢子們全都是滿臉辛酸跟著跪倒:「求您了,當家的,求您了啊。」
李航道滿臉獃滯,心中有些古怪,當初自己是主張求這批鐵匠加入陳家寨,就算是多犧牲點銀錢收買也無所謂,鐵匠們卻是也明顯有待價而沽的意思,怎麼按照老大的方法一折騰,就變成他們哭著嚎著求加入了呢?
「我李航道的老大,真是神一般的男人啊。」他滿臉嘆服,馬上就換成滿臉不甘情願,「好吧,你們也是挺壯的,這樣子,先去跟我一起搬運倉庫的糧食吧,我們養是養得起你們,就是不養懶漢,愛來不來。」
鐵匠們都是狂喜:「來!來!咋能不來呢,嘿嘿。」趕緊劈手奪過路過民兵手裡的木箱,跟著去做苦力了,並且,滿臉的心滿意足。
李航道傻眼:「靠,真是幫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