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無血緣,有親緣。

第一百二十四章 無血緣,有親緣。

李修一直想不明白,為何弘泰皇帝召見自己會打發走所有的人,更不清楚弘泰皇帝為何會就崔曉松之死向自己發問,似乎在弘泰皇帝心裡,最有可能謀害崔曉松的人不是世家門閥,而應當是自己。

無從得知弘泰皇帝猜測出自什麼樣的出發點,似乎太極殿內的一切都是弘泰皇帝精心準備的,目的只是為了問出那句「崔曉松是不是你指使別人所害」。

雖然荒謬的近乎可笑,但是李修不認為弘泰皇帝會大擺陣勢,只為了開一個玩笑。

隱藏在這句問話中的隱秘,根本是無從猜測。這份君臣應對似乎也莫名其妙,

深深的疑惑在心頭,直到見到了御花園內的安寧公主,這種疑惑仍如揮之不去的陰霾,籠罩在心頭。

安寧公主輕扶樹榦,撕扯得散碎的花瓣零落在腳下,聽到響動,抬頭間,展現給李修的是一雙淚眼朦朧的雙眸

「這是怎麼了?」

輕執柔荑,佳人冰涼的指尖握在掌心,李修一陣陣心疼。

「小松哥不在了嗎?」

李修一愣之後,才領悟安寧口中的小松哥是那位。嘴角泛起苦笑,輕輕點頭。

似乎安寧公主守候在這裡,就是為了親耳從李修口中聽到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的結局。頓時,安寧一雙出塵美目中的淚花瞬間滑落。

李修無言的嘆息一聲,輕柔的將安寧籠在懷中,「談不上安詳,但是很突然,他走的很痛快,沒遭什麼罪。」

若是別人,李修還能違心的編造出一堆勸解開導的言辭,面對安寧公主,他窮搜肚腸,也只能找出這樣一個理由。

「小松哥待我很好的。」安寧公主伏在李修肩頭,美目朦朧,耳語般的輕聲喃呢著,「小時候,姑姑經常帶著小松哥進宮來玩。每次他都給我帶一些宮外的小玩意,廉價卻情真。長大了也未曾改變,每每見面都是哄著我,寵著我。或許在你們看來他是一個紈絝子弟,也許是罪有應得,但在我看來,他就是那個陪著我玩、心疼我、擔心我的小松哥。」

李修不知道崔曉松和安寧之間還有這等關係,那些假假的勸慰的話更說不出來,只好用力的圈了全手臂,將安寧微微顫抖的嬌軀更加抱緊了幾分。

這個時候安寧需要的不是安慰,更多的是需要有一個人認真的聽她傾訴。

自幼就被安皇后抱進皇宮,作為公主來養大的安寧,在冰冷黑暗的皇宮裡沒有同齡的玩伴,沒有呵護的兄長,沒有嬉鬧的姐妹。大抵因為如此,崔曉松在其中扮演了兄長玩伴等眾多角色。

安寧為他傷心流淚也是理所應當的。

無論從那個角度來說,崔曉松和安寧之間都沒有血緣,有得只是兒時開始就建??就建立的親緣。

親緣血緣,孰重孰輕。沒人能理論得清楚。

李修不會去說崔曉松和安寧的接觸之間存在著功利之心,若說蹣跚學步的兩個小孩之間建立下來的感情摻雜著謀求利益的目的,那是一種褻瀆。

李修更相信,崔曉松和安寧之間,就如同普通家庭的兄妹情感。就像他和小妹一樣。

也許崔曉松混蛋,也許崔曉松乖張,但不能否認,每個人心中都有著他獨一無二的凈土。大抵安寧公主就是崔曉松心中的凈土。

如今凈土上的植被枯萎,只留下凈土在為他暗暗流淚。

「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安寧輕輕掙開李修的懷抱,秀目凝視著李修的雙眼,在漆黑的雙眸中看到的只有真誠。

「你不怪小松哥?」

「死者已矣!」李修無所謂的微笑,道:「只是他的身份有些麻煩。」

「你是說小松哥本來應該姓李的事?」

「你也知道?」

安寧輕輕點頭,悵悵的道:「早些時候才聽母后說的。」

「這麼說,陛下也知道他的身世。」李修用他來指代崔曉松,小心的四下張望,宮女內視都躲在遠處,李修才在安寧身邊耳語道:「還沒辦法確定是誰殺害了你的小松哥。」

安寧輕皺黛眉,有些不解的看向李修。李修隱秘的指了指太極殿的方向,安寧嗔怪的搖搖頭。

「父皇和母后應當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世。你的擔心有些多餘,別忘了太子弟弟還在宮裡,我那位叔叔也還是很好的。」

在大唐最黑暗的地界內,和一身超凡脫俗的清麗美女,討論著大唐最隱秘的黑暗之事,李修心中忽然感覺道一種別樣的刺激。

沉下心來,在安寧那雙悲傷中透著嗔怪的秀目注視下,李修忽然領悟了。

他從一開始就鑽進了一個誤區,若不是崔曉松身份的複雜,崔曉松死在暗察司大牢之內,從根子上講,不過是一起劫獄滅口的案子。大案不假,也不至於震驚朝野。

過多的考慮不過是因為崔曉松身世複雜而帶來的誤導。

暗中黑手應當擔心事情敗露的後果,安陵公主也該擔心欺瞞弘泰皇帝所帶來的結局。但是,無論如何,這份擔心也輪不到李修身上。

安寧說得對,弘泰皇帝能容下崇德的性命,更能容下崇德的幼子作為他的太子,為何就容不下崔曉松這個一無是處的草包呢?

宗室子弟多了去了,什麼樣的都有。比崔曉松更有能力接任皇位的人也多了去了,擔心得過來嗎?

李修案子嘲笑自己對弘泰皇帝斬草除根的猜測純粹是多餘。崇德這根比大樹還粗的綠草還在皇宮之外堅強的生長著,哪裡能有除根一說。

糊塗了,是自己糊塗了。

李修沒想到和安寧公主的見面還能讓他解開自己的心結,頓時心頭的陰霾一掃而光。立刻輕鬆了不少。

「是我的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修乾脆的認錯,看著安寧依舊悲慟的雙目,輕聲道:「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你能抓到謀害小松哥的主使嗎?」安寧清麗的雙目中帶著點點懇求。

李修猶豫了一下,才重重的點頭,道:「可以。完全可以。」

加重的語氣更像是勸服自己。

連續從弘泰皇帝和安寧公主口中確認了弘泰皇帝不是殺害崔曉松的幕後黑手,完全沒有背黑鍋可能的李修放鬆了心情、剛剛準備用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面對暗察司天牢內殺人的大案,只等著那些大人物之間的較量塵埃落定之後,再找機會看能不能為暗察司四十二條人命討要一個公道。

可是,安寧公主一聲輕輕的乞求,就讓他心中打算徹底落空。

有遲疑,有猶豫,卻依舊在一瞬間做出了決定,英雄難過美人關,做一會英雄又能如何?

安寧秀目中閃爍著善解人意的溫柔,「讓你為難了嗎?」

李修輕輕搖頭,道:「不為難。」

「你的不為難是因為你暗察司兄弟的性命,還是單單因為我的請求呢?」

「我不知道。」李修回答的無比老實,當他答應安寧請求的那一刻,他也分辨不出內心中那種想法佔據了上風。

「我看是前者居多吧。」

安寧輕輕的沖李修皺皺小巧鼻樑,在花香中,顯得那麼的可愛。

李修探手去拉安寧柔荑,安寧一口靈巧的轉身,李修手中只撈到一抹余香。

李修笑了,「太聰明的女孩,不討旁人喜歡的哦。」

「那我討你的喜歡嗎?」

安寧笑著,將深深的哀慟隱藏在如星般眼眸的最深處。看似自然,實則刻意露出的微笑,讓李修一陣心痛。

好個善解人意聰明的女孩啊,為了不讓他感到過多的壓力,強壓著心中的悲慟,露出一副討喜的笑容來。

這是十九年皇宮生涯練就的假面具嗎?

「你不比如此。」

李修嘆息這,再次攤開手臂。同樣的一聲嘆息,安寧緩緩的依偎在李修的肩頭。

無聲無息中,肩頭再次濕潤。

「你不必這樣,最少來說,在我面前不必這樣。」

李修輕拍著安寧的香肩,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蒼白無力的勸慰。

盛夏艷陽,高高掛在中天,四下無人,宮女內侍早就躲在遠處,只留下這一對鴛鴦在繁盛的梧桐樹下相擁。

腳下,是爭艷怒放而又無情的繁花;頭頂,是冷漠無言卻又有意的華蓋。

梧桐樹華蓋遮天,能夠為兩人阻擋艷陽。卻不知在這座宮城之內,誰能為安寧嬌弱的身軀遮蔽一方艷陽呢?

馨香入懷,濃濃的憐惜產自心底,李修有種衝動,想要將這個柔弱的身軀永遠的揉進自己的身子了。憐惜。照顧。

又是許久,肩頭的淚痕幹了又濕,濕了又干。

水做的女孩終於停止了無聲的哭泣。帶著一絲羞怯的推開李修。溫暖的懷抱讓她留戀,卻也不得不暫時捨棄。

「我沒事了。謝謝你。」

借著整理衣襟,安寧又恢復他那端莊出塵的公主儀態。一番痛快的發泄,那雙哭紅了的秀目中少了很多悲慟。

「安心,好好休息。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的。」

李修不知道安寧能否聽懂自己言辭中的雙關,上前再次抱住了安寧。雙臂一緊,貪婪的深吸一口安寧耳根鬢髮間的馨香,毫不留戀的轉身,邁著堅定的步伐,大步離去。

看著李修堅挺的脊樑,想著那溫暖安心的懷抱,安寧臉上多了幾分紅暈,目光中漸漸的填了些痴痴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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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唐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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