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願意
「讓我做皇帝?」李修心頭一震,平地驚雷響徹在心頭,一時間恍惚起來。
大唐之主,九五之尊啊!豈能是一句話就能說定的?天時地利人和,加上運道,才可能有一絲機會坐上這等寶座。
李修神情恍惚的四下張望,除了弘泰皇帝身後的少數人,都是一臉微笑的等著李修的答案。
李修心頭一震,忽然頓悟,此刻真真是天時地利人和加上運道,都站在他一邊。
有著弘泰皇帝親口承認的,他李修是李家子弟,這就是最好的天時。
李修的目光落在已經涼透的崇德是身上。崇德皇帝是皇權正統的標誌,崇德皇帝身死後,立嫡立長,就是正統的延續。崇德子女十七個。不!算上他是十八個。已經有十六個不在人世,只剩下李修和當今太子兩人。太子年幼,和李修一樣是婢女所出,李修身上的「長」就是正兒八經的正統延續。
若說地利。這裡是大唐皇宮的太極殿前,隔著弘泰皇帝,他身後就是放置著龍騎的金殿。幾步啊,李修和皇位只有幾步之遙。
人和?此時,李修最不缺的就是人和了。別管眾人的出發點如何,看看在場文武百官和羽林軍兵丁的位置,就是最好的表現。
文武百官大多數都站在柳夫子身後,中書令、門下省侍中、禮部尚書、戶部尚書……,眾多重量級朝官都站在了柳夫子身後。少部分冷眼旁觀的朝堂重臣,工部尚書、刑部尚書、御史中丞等等,卻是和表現出兩不相幫戶部尚書沈彥站在一起。仔細看來,弘泰皇帝身後的三兩隻小貓中,真正的重臣只有兵部尚書侯韞秉一個人。
何為政治,大唐的政治經濟就掌握在以朝堂百官為代表的世家門閥中。如今他們都在等待李修的答案。
至於兵權,在現在情況下,更是明顯至極。
大唐心臟長安的守衛掌握在京師大營的十六衛手中,而太極殿前的十六衛官兵卻刀槍出鞘對著他們的天子。弘泰皇帝身旁的千餘位兵卒只是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可能被大浪毀滅。
若將視線擴大到整個大唐,大唐四大營中,佔據一半兵力的北疆大營掌握在沈家手中。若的別人登基為帝,或許還有些斟酌的地方。可是現在,沒人會忘記李修和鎮國公府沈家的關係,這才是李修為帝的最好籌碼。
就連被皇帝寶座衝擊得有些飄飄然的李修,在心裡都不得不承認,柳夫子用而是多年的時間,走了一手好棋。
李修環視良久,腦海里翻湧出一個辭彙,黃袍加身啊!
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訴李修,只要他點點頭,那座代表著大唐共主的九五之位就是唾手可得的。
「讓我做皇帝嗎?」
李修的喃喃自語?自語落在柳夫子耳中,柳夫子上前一步,鄭重的點頭,「只要你同意,你就是大唐之主。」
李修笑了笑,其實他在環視四周的時候,就已經在這個巨大的衝擊下緩過神來。
看起來,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千萬人朝夕所想,睡夢中都能笑醒的人世間最讓人夢寐以求的好事就放在他眼前,所需所求的只是讓他點點頭而已。
柳夫子身後官員的態度不用去詢問,李修含笑的看向從未做聲的沈彥,「二爺爺,你也希望我做皇帝嗎?」
沈彥揉著眉頭,苦笑一聲,「二十三年前,長安巨變中,沈家說不參與,不理會。今天,沈家還是這個態度。」
李修點點頭,目光從沈彥身後的數十位官員的臉上掃過,輕聲道:「你們呢?」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包括站在御階之上,一臉鐵青的弘泰皇帝,沉著臉,沉默著。
許久,在李修含笑的注視下,沈彥身後的御史中丞緩緩開言,「這是皇家的家世,外臣不敢置啄。」
李修笑了,輕輕的笑了,讓人琢磨不透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包括哪些往日里不受人重視,今日里卻可決定大事的兵卒李修都沒錯過。最終,這抹笑意落在了身旁的安寧身上。
輕執素手,十指相扣,李修凝視著安寧傾城的秀美容顏,輕柔的道:「安寧啊,你想做皇后嗎?」
安寧笑了笑,俏皮的笑了笑。她從李修的雙眼中,讀懂了李修的決斷,一時間,提著的心鬆了下來。吹彈可破的臉頰上,掛起輕鬆的無以復加的淺笑。
柳夫子自認為十幾年的相處,要更加理解李修的想法,輕捋著鬍鬚,從容的淡笑道:「一言可令天下,主宰萬萬人命運的位子,又有誰不想坐上去呢?」
「我不想!」
沒有停頓,沒有什麼斬釘截鐵的堅決,平靜如同在說晚飯不想喝粥一樣,雲淡風輕得一塌糊塗。
李修的雲淡風輕放在眾人耳中,卻是震耳欲聾
如果是柳夫子逼弘泰皇帝退位請李修登基是平地炸雷,那麼李修的雲淡風輕就是天雷滾滾。
沒人想到李修會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當眾人驚駭的目光匯聚在李修年輕的容顏上時,李修無所謂的笑了。
「我還真就不想。大家都看到了那張椅子的奢華,卻沒看到那張椅子背後的責任。沒錯,想坐上那張椅子的人很多。有人有野心,卻沒有實力。譬如……。」李修瞟了一眼漸漸僵硬的崇德,笑了笑,「有人有實力卻沒有野心,譬如鎮國公。有人有野心,又有實力,譬如老師您。有人沒實力,更沒有野心,譬如我。」
「那把椅子不錯,不是我心之所向。」李修嘆息一聲,環視一周,輕描淡寫的道:「其實,依照我看來,陛下坐在龍椅上挺好的。至於以後嗎……,陛下年紀還不老,最少來說也還能再活個一二十年,一二十年之後太子也長大成人了,就更不用別人操心了。」
李修明確的拒絕讓柳夫子的臉色很是難看,「李修,你真的想明白了?」
李修鄭重的點點頭,道:「很多人都做著皇帝夢,卻不包括我在內。」
柳夫子還要再說,破曉的冷風帶來一陣沉悶的馬蹄聲。轉瞬間,蹄聲震天,寒風吹到了太極殿前的廣場上。
「玄甲精騎!」
外圍的驚呼聲剛剛想起,破曉的晨光中,冷冽的刀鋒乍起,激起一團團血污,眨眼之間,黑色的洪流在馬蹄轟隆聲中衝進了人群之。
黑色的洪流徹底分開了人群,隔開了弘泰皇帝和柳夫子兩方陣營。自認為算無遺策的柳夫子,面對玄甲精騎的洪流,一時間也愣住了。
「玄甲精騎怎麼會出現在皇宮?他們不是該出城索敵嗎?」
「這是朕安排的!」弘泰皇帝高踞在御階之上,平靜的道:「柳則仕,玄甲精騎乃是皇宮安危的最後保障,你認為僅憑著你的假傳聖旨,就能騙得了他們出城嗎?」
「不可能!」柳夫子眉頭緊皺,向著玄甲精騎的人群中打量半晌,見到了躲閃在人群中的薛天成。
「薛天成,你給老夫出來。」
轉眼間,柳夫子想明白其中的關竅,將玄甲精騎調離長安,是薛天成在負責,薛天成安然無恙的出現在玄甲精騎的隊伍中,就足以說明了一切。
「為什麼?」
面對柳夫子的責難,薛天成一臉的苦澀,「玄甲精騎的真正主官是平凊侯,下官僅僅是借著暗察司的威風,轄制其中一營而已。「
「玄甲精騎由老夫統領十餘年,又豈能是一個小輩隨隨便便就能拉攏過去的?」說話間,國丈平凊侯安然在黑色洪流中勒馬而出,輕蔑的瞥了柳夫子一眼,跳下馬來,單膝跪倒在弘泰皇帝面前,「老臣幸不辱命。」
「很好。」弘泰皇帝欣慰的道,「國丈辛苦了。」
弘泰皇帝示意平凊侯起身,對著柳夫子的方向冷笑道:「柳則士,當日隨羽林軍校尉寇挺一同失蹤了千餘位羽林軍軍卒,朕就想明白羽林軍靠不住,遂即讓國丈暗中統領玄甲精騎,一旦長安城有事,玄甲精騎可以見機行事。你讓薛天成假傳聖旨,讓玄甲精騎出城索敵,又怎麼可能成功呢。」
玄甲精騎的到來,讓太極殿前的情況發生了根本性的扭轉,如今弘泰皇帝的武力佔據上風,柳夫子情不自禁的向著長安城外的京師大營望去。
「別費心了,京師大營如今以沒有你的人了。」平凊侯臉上的輕蔑的冷聲道:「那些烏合之眾已經重新歸順朝廷,你已經沒有依仗了。」
柳夫子這才注意到,玄甲精騎的戰甲上已經染上了血色。慘笑道:「老夫明白了。薛天成臨陣投敵,幫玄甲精騎去京師大營平叛,所以你們才來的有些遲了。只是,你們就不怕太遲了嗎?」
「是朕同意的。」弘泰皇帝有些失望的看著柳夫子,道:「柳則仕啊,事到臨頭,你還不忘挑撥嗎?朕記得你沒這麼淺薄才對。別再耍你的心機了,束手就擒吧,暗察司大牢內,朕已經為你準備好牢房了。」
弘泰皇帝在玄甲精騎的保護下,高高站在漢白玉的雕龍石階上,朗聲道:「今日之事,朕不願犯下殺孽,所以只追惡首,從者不罪。除柳則士、孔啟、趙磊、江津四人之外,所有人不究其罪。兵卒卸甲歸鄉,朝廷官員官降三級留用。現在,都各自歸家吧。」
弘泰皇帝的決斷很是乾脆,在玄甲精騎的刀鋒下,打消了眾人的最後一絲抵抗心裡。沒有血流成河,沒有過多的責怪。
最聰明的是「官降三級」,這種決斷要比赦免無罪更讓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