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這是……什麼？」坐在審判席上的兩位審判長困惑地互看了一眼。

在他們眼前擺放的是一個銀色的盤子,它的中間有幾條血紅色的蟲子，它們大概有食指那麼粗和長,正擠成一團,看起來有些像蠶寶寶。它們外層的皮膚是一種透明的白色，卻可以看到裡面流動的紅色血液,跟蠶寶寶不同的是，它們長了一張大嘴。大嘴佔據了一半的身體，甚至可以看到嘴張開來的時候，裡面密密麻麻的尖銳牙齒。

銀色的盤子應該是加了什麼光明系的結界，所以這幾條蟲子跑不出來,可是儘管擠在一起,它們還是試圖吞掉對方,其中一條已經將另一條吞了一半,透過透明的皮膚，甚至能看到被吞掉的那一隻還在肚子里掙扎……

「這到底是什麼啊？」坐右手位的審判長轉過頭去，不再看這些東西。

「是『蠶』，」站在被告席上的諾曼輕聲說，「不是普通的蠶，你們能看到它們會互相吞噬，我本來有半盤，可是等到你們看到的時候，只剩下這幾條了。」

「我們不關心這是什麼東西，但是諾曼大人，您給我們看這個是什麼意思？」左手位的審判長出聲詢問，「不過顯然，它們是屬於魔物的一種對嗎？」

「也稱不上魔物，它們是由黑暗商人豢養的一種寵物蟲子，黑暗商人們會用它們來控制和驅使為自己做事的人，」諾曼看了那個盤子一眼，他倒是有點兒擔心盤子里最後只會剩下一條，作為證物好像單薄了一點，「我是在馬文身體里發現的，它們殺了馬文。」

「噢，你的意思是，這些噁心的蟲子殺了馬文，而不是那個『偽王』？」

說話的那個人坐在兩位大審判長的更高位置，他穿著華麗，猩紅色的長袍上用金線綉著精緻的圖案，胸口用金色的十字做教會的標記，冷淡的看著諾曼。

「我是這個意思，教皇大人，」諾曼輕聲回答，「這種蟲子被寄生在馬文的體內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黑暗商人用它來控制別的種族的方法是在一段時間中定期給一種『餌食』，這樣可以控制這些蟲子在一段時間內不去咬宿主。而宿主為了這種『餌食』會不顧一切完成黑暗商人的任務。」

「馬文主教被黑暗商人收買了？」

「這怎麼可能……他可是主教啊！」

法庭上的人開始議論紛紛，這樣的說法太讓人難以置信了，從這個國家成立的三百年來，馬文主教是第一個被揭發出這種事情的主教。

「也許只是蟲子長得相似而已，並不能證明馬文被黑暗商人收買了，」教皇忽然輕聲開口，「諾曼，也許是你認錯了這種蟲子……」

「這種蟲子在文獻上有詳細的記載，」諾曼冷淡地打斷教皇，「可以派人把書取過來，詳細比對一下。」

教皇的臉上閃過一絲難堪，但是很快又被他掩飾過去，他冷冷一笑：「既然就是黑暗商人的東西，那麼那個『偽王』的真實身份就是黑暗商人呢？佩羅可以證明他不是人類。」

「如果是黑暗商人的話，殺掉馬文就有一百種方法，這些蟲子對黑暗商人來說，也是很寶貴的。真的打算殺馬文的話，不需要用蟲子，」諾曼回答道，「我的猜測是，馬文到教廷來一定是有別的事，也有可能他可以在教廷拿到『餌食』，否則投餌的時間將近，他也不會跑到教廷來。至於馬文的死有可能是意外，他或許聯繫不上黑暗商人，也許是『餌食』放在另一個人的手裡，他沒有給馬文，所以馬文就被這些蟲子從裡面到外面都吃掉了。」

這樣的推論又在教廷上掀起了巨大的波瀾，所有的人都激動起來。

「怎麼可能呢，難道黑暗商人的爪牙在教廷里還有？」

「我真不敢相信，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教廷里居然……」

「諾曼大人不會搞錯了吧，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呢！」

「安靜！」教皇忽然站了起來，對所有人說，「鑒於此事的重要性與機密性，除了與審判有關的人，其餘的人立刻離開法庭。」

當然了，這句話如果由艾洛斯在皇宮裡宣布的話，一定會引起許多不滿與抗議，但是在教廷，這種命令絲毫沒有激起祭司與信徒的反感，他們沉默著站起來，向門外走去。這一切行動如此安靜，只有衣料摩擦的聲音。

諾曼安靜地目送這些人離開，沒有人有一絲的猶豫與疑問，靜默地就像一支送葬的隊伍。人們從起先對光明神的信仰與熱愛，慢慢變成了現在對當權者的盲從，他們不再追求事實，不再尋找真理，他們在漫長的歲月中，完全忘記了信仰的初衷。

艾洛斯此刻正在窗外的樹上，這個地方既不會被底下人的發現，又能將裡面的情況看的一清二楚，他為自己找到了這個不錯的地理位置而沾沾自喜。

「喂，西路，你也有這種蟲子嗎？」艾洛斯想起自己的戒指也是一位黑暗商人，連忙問它。

「有啊，我有很多種，它們都很乖……」西路得意洋洋地回答。

「喂，該不會幹掉馬文的就是你吧！」艾洛斯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戒指可疑，「怪不得你那時候一個勁兒地叫我離開那裡呢！」

「什麼呀！」蜘蛛怔了怔，隨即憤怒的說，「拜託你用你那與身體不成比例的腦子想想，我早多少年前就被封印了，那些蟲子早就自己吃自己吃掉了，我什麼時候就能放到那個主教體內去了！」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不成比例！」艾洛斯惡狠狠地威脅戒指，「我看你是一輩子都別想出來了！」

窗外的事情，完全沒有影響到裡面繼續進行著的審判。

原本就十分空曠的法庭只剩下了幾個人，就顯得更加空曠了。

「你繼續說吧，」教皇慢悠悠地坐回到椅子上，「我想聽聽，你還推論出了什麼東西。」

「我還認為……馬文是來找您的，教皇大人，」諾曼清聲說，「我讓人在您的房間里，找到了『餌食』，很顯然，如果您不是黑暗商人的話，那麼您有可能已經是黑暗商人的爪牙了。」

此話一出，整個法庭里一片死寂，剩餘的人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下去。

「我起先想從皇都那裡取得皇權了以後，再回過頭來壓制您在教廷的力量，但是很遺憾，我被馬文騙了，他從一開始就是您的人，」諾曼繼續開口說，臉上沒有一絲情緒的撥動，彷彿在敘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三區的水患，我在預知夢中看到了黑暗，所以跟著其餘兩位主教去了三區，而馬文以我為借口，將艾洛斯引出了皇都，去了三區。我不知道這次的事情是否與皇都有關，或者皇都現在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之後馬文就跑回了教廷。我從底下的祭司那裡知道，似乎是吵了一架？至於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這是您不給他『餌食』的原因嗎？」

「一派胡言！」教皇原本平靜的假面具一下子碎裂了，他激動地走下椅子，激動地握住了二樓的扶手，「諾曼！你知道你現在說的是什麼意思嗎？你讓我面臨了多少個罪名？！」

「您倒是應該好好想想，您做了多少錯事呢？」諾曼冷淡地說，「從我們相遇開始，您做了多少呢？」

「你說什麼？」

「您殺了我的母親，僅僅因為她是個妓、女。」諾曼冷淡地回視著教皇。

教皇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兩名審判長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驚訝，沒想到這次的審判會變成這樣。

「你的母親是個□□！沒錯，這不是她的罪，但是你卻不願意離開她！」教皇恨恨地說，「諾曼，你是屬於教會的，每一代的諾曼都是那樣，這是你們的使命，可你卻要帶那個下、賤的女人到教廷來！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

「光明教會的教義是這樣的嗎？」諾曼冷冷地嘲諷道，「教你們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犧牲別人？教你們為了更大的權力而投奔黑暗之神？教你們同族相殘還是互相嫉妒與猜疑？」

教皇怔怔看著諾曼。

「光明之神賦予我的使命是讓我帶領人們在黑暗中前進，不迷路，不迷失自己，堅定信念……可我一件事情也沒有辦到，」諾曼原本一直緊繃的臉，忽然出現了一絲苦笑，「我真是沒用啊。」

「聽我說啊，諾曼……」

「蟲、蟲子！」一個審判長忽然叫起來，除了諾曼以外的人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

盤子里終於只剩下了一隻蟲子，它長著嘴，大口撕咬著看不見的空氣，無論吃多少，它都感到飢餓，於是，它開始吃自己，從自己的尾巴開始，把自己吃掉……

在眾人的注視下，它終於把自己吃掉了。一團透明的血肉里，它那張巨大的嘴還在一張一合，貪婪無比。

「證據……沒有了？」其中一名審判長怔怔地說。

「證據沒有了！」教皇幾乎是歡呼了起來，他看向諾曼，「沒有證據，就沒有任何指控！諾曼，你沒有證據了！」

兩個審判長的表情也是鬆了一口氣，互相點了點頭。

銀色的盤子是空的。

「撤回你之前的一切指控，」教皇得意地看著諾曼，「我不想把你關起來，畢竟你是諾曼嘛，不過現在情況特殊，皇女的事情一完，我就把你放出來。」

他說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就有幾個人埋伏在法庭里，忽然，一個鐵籠子從天而降，將諾曼連同被告席整個兒罩在了籠子里。

而諾曼就平靜地站在籠子里，他看起來就像一隻有著漂亮羽毛的鳥兒，看著不屬於自己的天空。

「別掙扎了，籠子上有結界，這是我拜託羅傑專門為你定製的，」教皇呵呵一笑，「諾曼就應該呆在神殿里，為人們向光明神禱告，所以等一下我就送你回神殿……」

艾洛斯有些驚訝地看著這一幕，簡直可以稱為峰迴路轉。他的這個角度是看不到諾曼的表情的，但是他能看到諾曼的動作，他的手裡拿著那塊封印了黑暗的冰冷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