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築高城兮名潛龍(九)
上山取石,下海撈沙,聚土燒黃磚,壘石化石灰。
在江野的人生字典里,不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情。就如同現在,新城的具體修建事宜,江野就全權交給了冒辟疆和建築隊。本來,作為一個後世穿越者,江野在城牆的壘砌上,還是有機會發表意見的,比方說,如何燒制水泥就是一個。只是苦了江野了,這種東西,沒有刻意的去接觸,鬼才知道怎麼燒水泥呢!是用石頭燒么?那麼是用什麼樣的石頭呢?總不會是隨便的一種石頭都行吧!江野不知道。其實也不能說不知道,至少也可以算作是一知半解,江野說和不說,基本上沒什麼差別。
水泥作為工業時代才出現的一種建築材料,並不是說在之前就沒有它的替代品,在秦始皇修築長城的時候,就有這麼一個傳說,說是用糯米作為磚石的粘合劑,想來應該是始皇帝頭腦發燒了,本來種的糧食都不夠吃啦!還有多餘的糧食去修築城牆?球他個大爺的!在秦漢時候,代替現代工業水泥的,主要粘合劑是石灰,在更早時候,石灰是用各種貝殼燒制出來的,後來則用石灰石燒制。用石灰作為粘合劑,一直從春秋時候的《左傳》到明清時候的《天工開物》、《營造法原》,都有詳細的記載,在《天工開物》一書中,記載了一種出現於南北朝時候就開始有的粘合劑製造方法,三合土,主要原料是石灰,黃沙,還有糯米,看來是宋老爺子也吃多了,竟然用糯米代替了粘性差不多的粘土。只是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明太祖時候,富可敵國的沈萬三承包南京城牆修建。就是用的糯米汁,想來宋老爺子是從這裡找去的配方。
三合土是冒辟疆給提出來的,當說與江野知道的時候,江野一下子就給否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些銀子,那還得精打細算的用呢!糯米?不好意思!沒錢!用粘土吧!這本就是鴻基的特有土質,不論是作為粘土用,還是燒製成磚,都有非常好的效果,至於細沙,直接往大海里撈就是了,還有石灰,那不都已經燒上了么!
冒辟疆雖然之前得了江野授予的全權,但江野手上可是拿了錢袋子的。只要江野這邊跟張老頭一說,冒辟疆還怎麼去給張老頭手上拿錢?那就用粘土吧!大不了多找幾個地方,多挖深一些,定然能夠找到好一些的粘性紅土。也就是從這開始,冒辟疆只要是不用告訴江野知道的。盡量的不告訴,不得不告訴的,也先把事情做下了,再來個先斬後奏,到讓江野覺得冒辟疆這邊一下子事情少了許多。
「周易,上經,卦一。乾,元,亨,利,貞。初九,潛龍。勿用。」作為名氣老大老大的方以智,並不用特地的翻書回憶,就能夠把《周易》上經的第一卦背誦出來,「潛龍勿用!潛龍勿用!」
「疏,正義曰:居第一之位。故稱初;以其陽爻,故稱九。潛者,隱伏之名,龍者,變化之物。言天之自然之氣,起於建子之月,陰氣始盛,陽氣潛於地下,故言初九潛龍也。此自然之象,聖人作法,言於此潛龍之時,小人道盛,聖人雖有龍德,於此時唯宜潛藏,勿可施用,故言勿用。」冒辟疆接下方以智的話,背誦的卻是唐太宗時候,孔穎達主編的《周易正義》。冒辟疆背到此處,沒有繼續往下,而是看著一邊坐著的方以智,「密之兄!怎麼有閑情研究起周易來了,可是學校有開了這門課程,說起周易,我卻也不差,怎麼就不見那小子讓我也去給孩子們上兩堂課?」
「張氏云:『以道未可行,故稱勿用以戒之。』於此小人道盛之時,若施其用,則為小人所害。寡不敵眾,弱不勝強,禍害斯及,故戒勿用。若漢高祖生於暴秦之世,唯隱居為泗水亭長,是勿用也。諸儒皆以為舜始漁於雷澤,舜之時,當堯之世,堯君在上,不得為小人道盛。此潛龍始起,在建子之月,於義恐非也。」方以智接上冒辟疆的話頭。
「咱們這個宋少爺,怕是有漢高祖之志了!」按照方以智所背誦的《周易正義》所言,當初的漢高祖劉邦,就是這麼一個身俱變化之力的潛龍,就是因為始皇帝在世,不得已隱居在泗水,擔當一個小小的亭長。由彼處及此處,把江野也當成了一個潛龍勿用,心有猛虎的人物了!
「密之兄!就憑一個名字么?怕不是有人先告訴了他,而後在咱們面前提出來罷了!也就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哪有你想的這麼多彎彎繞?」冒辟疆好不容易得閑片刻,可不想跟方以智一直討論這個話題,今次過來,是跟方以智商量一下,怎麼把分置在大道北面兩個城區的學校好好規劃一下,總不能向江野一樣,隨便畫兩個方框,寫上這裡是學校,這裡是商鋪就行了!
「是了!你相信這一切,你我二人所見所聞的一切,是一個十一歲的少年所能夠經營出來的局面么?但是由不得咱們不相信,就憑兩個同文館的小小通譯,做得出漢字注音,且繁體簡化的事情來么?就憑一個在運河上跑了一輩子生活的老船家,做得出遷民千多數,遠赴海外謀生的壯舉么?就憑几個不及弱冠的少年,就能操練出一支守土護民,且能夠奔伐千里,合縱連橫的可戰之兵么?這些都讓他做到了!都是他做到的!」方以智把冒辟疆扶了坐正,而後接著說道:「來鴻基不到兩年,把原本一個發配出來的鄭氏女婿,扶上了掌國事,定國策的鄭主之位,親手締造了一個如此強大的靠山,翻遍歷史,見所未見!如今鴻基城,儼然就是他的私有之地,獨立王國。如此人物,只要有十年的安心發展之機,這安南一地,改姓易旗!易矣!」
「辟疆兄,如今修築新城一事,可曾聽說捕魚隊有插手的?沒有吧!我也是從張老那裡得來的消息,捕魚隊將要改建為水軍一部,以現有捕魚隊為基礎,修船,鑄炮將是必行的計劃中事。你且看看,這一項項,可是有那一項是多餘出來的?不是奔著坐北朝南去的?」
「啊哈!那感情好!要真是如此,你我二人之前的綁扣之仇,和將來某一天的開過之功比起來,確實沒有計較的必要了。方兄也不用著急著回返南京,繼續科舉之路了!」冒辟疆聽了方以智半天話,竟然好似一點反應沒有,等方以智說完,還打了一個哈哈,開起了玩笑來。
也是,兩人志向不同,興趣愛好也不同,冒辟疆喜歡的,就是如今冒辟疆正在做著的,這鴻基一地,就沒有像樣的,能夠入了冒辟疆法眼的樓屋建築,讓整個鴻基城,以及以後的潛龍城,成為他冒辟疆的傑作,是冒辟疆現如今唯一的志向所在,要是真如方以智所分析的,這宋公子將要在安南一地開疆擴土,那就更好了,到時候不單單是潛龍城,還有升龍城,還有南邊的清化城,順化城,必將一處處留下冒辟疆的足跡,留下冒辟疆規劃建設的雄城園林。很好!人生就應該這樣!冒辟疆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