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五章

這一次，寧祁的情緒似乎也激動起來，哪怕只是站在一旁，楚瑤華還是感受到了他情緒的劇烈起伏。

楚瑤華垂下眼帘，這是他們母子之間的事情，雖然她並不想插手，不過……這樣下去，這兩個人一直這麼的對峙著，似乎也不太好！

索性，她斜靠在柱子上，面無表情的望著不遠處的母子，眼底閃爍著別樣的光芒，讓人猜不透，她心底的心思。

「今天，這一幕，是不是你早就在預料之中，所以，你才會這般的無所顧忌，不在意，甚至是不放在心上，以一種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自信，從容以對？」

不知什麼時候，明流凈走到她的身邊，對著她淡淡的說道。同樣的，視線也不曾從寧祁和關菱的身上轉移分毫。

他是清楚的，他之所以能站在如今的位置上，楚瑤華，有絕大部分的功勞，如果不是她的話，他可能還是在哪個角落裡面，又如何能成為現在這樣的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

即便他心中知道一切的功勞都是來自楚瑤華，他還是覺得非常的慶幸，至少皇上確實是真心的在重用著他，並不是因為楚瑤華的話，而將他放在那個位置上，無所用。

他並不是隸屬於楚瑤華的管轄，可以說是只聽命於皇上。若是有一日，皇上對楚瑤華起了殺心，只要一聲令下，他也一定會好不猶豫的動手。

自始至終，他所忠於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皇上！

他想，她是故意的吧，讓皇上培養他，無論是從最初的提拔，還是後於的重用，一切都是皇上一手操縱而成。

不得不承認，皇上，確實是比較的厲害！

可是，同樣的，將這一切都掌握在手掌之間的楚瑤華，才是最厲害的一個！

「左相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莫不是覺得他們母子之爭，是我一手設計出來的不成？」她微微笑著轉過頭，眼角微挑，帶著一絲絲的惑人的氣質在其中，可是更深一層的，卻有一種凌厲冰冷之色。

顯然，看似是玩笑一般的話，卻恰恰說明了其中，確實是與她有關，甚至，可能還真的是她一手促成的也說不定。

明流凈對上她的視線，並沒有轉移開來，只是定定的望著她。

好一會兒，他才慢慢的搖頭，道：「不能說你設計的，看得出來，你對寧王世子，也的確上了心。不過，對昔日的麒麟王妃，你卻是非常的複雜。相信，右相慣會演戲，這些年來，卻的確不曾有人真正的識破右相的真面目！今日，右相如此肆無忌憚的行為，實際上，也不能說不是隱形的逼迫寧王世子爺。右相，本相從來都是佩服你的手段的，就讓如同當初，你不曾說過一句欣賞讚美我的話來，卻硬是將我從一介平民，拉至如今的地位。本相心中明白，只是從來不曾說過。本相從未小看過你，甚至說句忘恩負義的話，本相對你從來也不曾放心過，甚至還讓皇上也稍微的提防一下你！不過，到底，本相還是錯估了右相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為此，本相也差點失去了皇上的信任為代價，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個賠本的生意，不好的買賣！我總想著，等到有一日，皇上定然會明白本相不是危言聳聽。可是後來想想，如果右相當真是這般想的話，那麼，又何故讓一直和右相作對的本相，一路攀登，培養本相的勢力？雖然本相總是覺得右相的實力過於的驚駭，但後來，也確確實實的開始相信右相了。」

相信？說的是極為輕鬆的，可是做起來，哪有那麼容易？

楚瑤華只是笑著，笑著聽他的話，笑著看著不遠處的寧祁和關菱。

算計？設計？

她確實是沒有看錯人。

無論是內傷的形成，還是今日的重創，沒錯，她的每一步棋子，走的都極為的精妙，誰也不曾發現。

關菱是什麼樣的人，這些年來，她明察暗訪的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說起來，關菱有一點說的沒錯，她們確實是極為的相似，在某些方面來說。

就如同關菱說的那樣，女人，太過於聰明的話，也是不好。

她覺得，這句話說的一點也沒有錯。

當然，關菱聰明，但是，卻有太過於聰明，對自己太過於有信心，甚至都有些自負。

這一點上來說，就是她們之間的差別。

她承認自己不蠢，兩世為人，若是再愚蠢的話，她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

因為經歷了一世，她深深的明白人性的貪婪與可怕，她自己也好，還是寧祁，還是管理，亦或者任何的人，每個人的身上都有想要得到的，必須得到的，為了這個，甚至可以是不擇手段。

她也確實是在不擇手段，而且，一點也沒有後悔的意思在裡面。

她確實是算計了一切。

可是，她並沒有將寧祁算計進去。

或許……。她自己根本就明白，從最初的時候，將她自己算計進去的同時，寧祁也根本避無可避。

說是沒有算計他，事實上，也等同於算計了。

楚瑤華自己心中清楚，所以，她並沒有說什麼。

「皇上年幼，但是，從這幾年上來看的話，你也該發現，沒有任何的人比他更加的適合那個位置。他年紀雖輕，可是看待事情，對待人才重用方面，已經少有人及。好好輔佐的話，日後，大荊必然日漸強盛。到時候，又何必擔心邊疆流寇？」

楚瑤華淡淡的說道，她就差沒有直接說，讓明流凈好好的輔佐安和了。

她的意思真的是非常的明確，她是打算要徹底的從朝廷政事之中抽身，將所有的事情，全部都交給明流凈，交給皇上自己。或許，她已經打算了要離開這裡了，畢竟，算計了二十多年，她也不希望一輩子就這麼的在算計中度過。

以前覺得，波盪起伏的生活，是極為的愜意的。

後來，她的想法變了。

她的視線落在寧祁的身上，嘴角慢慢的勾起淺淺的，卻極為真實的微笑。

不再插手政務，也不再充滿了仇恨，只是兩個人在世外桃源，定然是極為的美妙的。

望著這樣的渾身上下都充斥著別樣情緒的楚瑤華，明流凈的眼前一亮。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從第一眼看到楚瑤華開始，總是對她抱有敵意，總是對她放心不下，總是覺得她實力過於強大，需要提防了。

現在，他明白了。

因為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她臉上的笑容，總是那麼的虛假，從未真心過。哪怕是在笑著，給人的感覺，似乎總是在算計著什麼。

是了，就是這樣！

所以，現在，楚瑤華的笑容，才是最真實的。

感覺到她這個人，現在確確實實的存在這裡，也是真正的能觸碰到的一個人。

明流凈直起身，「皇上似乎並不打算讓你離開！」

從皇上之前的隻字片語中，不難猜得出來，皇上根本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讓楚瑤華離開的意思。

「昔日我曾經答應過皇上，若是他不想我離開的話，那我就不會離開！可是後來想想，如此作為，是否本身就是錯的？這個世上，本就不存在誰離不開誰，就如同我曾經不在他身邊一樣，他不是做的很好？」她嘆息的說道，「只是，我這麼下去的話，似乎又得言而無信！如此行徑，反倒是更加的傷害他了呢！若當真如此，便就不說離開，只說是出去辦事，相信，皇上也就會慢慢淡了去。」

淡下去？

明流凈沒有吭聲，那是在知道你還會回來，所以皇上才會一直等著。如果知道你根本就不會回來的話，他都不知道皇上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他雖然沒有說出來，但相信，她一定也是知道的。

因為她說了，讓皇上以為，她只是出去辦事去了，回不回來，那個時候，即便是皇上，也是不知道的。

望著對峙的母子二人，明流凈問道：「這樣的一幕發生，你就不怕到時候寧王世子爺知道一切都是你設計，怨恨你嗎？」

楚瑤華微微挑眉，怨恨她？

若是說旁人，她倒是真的得擔心一二。

可是，若是說寧祁的話，她相信，以他的謀略，定然已經猜出了其中的這些彎彎繞繞。不說，只是因為相互之間存在的信任。

「知道了，便就知道了吧！有些事情，拖下去，反倒不一定就是好事，早些的解決了，反倒是更好！你說，難道不是這個道理？」明明受了重傷，說的話卻是這麼的漫不經心，不得不讓明流凈在心中對她，再次的泛起絲絲的挫敗和無奈。

這樣的女人，不只是對自己狠，對別人，可是也一點也不留情面的啊！

楚瑤華這麼做，確實是有些狠，更是一種逼迫，甚至沒有給寧祁一個緩解準備的機會。

事實上，拖下去，也不好，快刀斬亂麻，她覺得，是非常不錯的！

端看著，關菱，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管當初關菱是怎麼布置的，結果都已經沒什麼變化了。

該斬斷的東西，她都徹底的斬斷了，現在，不過是結果罷了。

寧祁，機會擺在這裡，就看，你要怎麼的去解決了！

和自己母親之間的誤會也好，隔閡也好……

關菱望著寧祁，有些艱難的搖著頭，「我從未想過要傷害你！在我的心中，誰也比不上你，我也想過要帶你一起走，可是……當時我沒辦法！我……」

「母親，我並不知道當初你離開到底是什麼心態！母親只要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身份？你和父親之間，又是因為什麼而恩斷義絕？若非是真的傷至極致，父親的為人，我還是非常清楚的！」

寧祁在和關菱說話，同樣的，眼角餘光，也還是注意著楚瑤華的方向。他同樣的也是在擔心她，畢竟她身上的傷不是小事，若是嚴重的話，可是會傷及內臟，得早些的去治療才是。

但是，不經意之間，他的餘光與她黝黑深沉的眸子對上，他的心跟著一顫，然後慢慢的轉開視線。

是了，她總是那麼的聰明！

母親說的沒錯，真的是非常的聰明。

「你清楚？你相信他，卻選擇懷疑我？我是你的母親，從小開始，何曾騙過你？你今日站在這裡，就是這麼的對你的母親說話？在你的心中，可還有我這個母親的存在？」

關菱是一個控制欲極為強烈的女子，從她的字裡行間之中，對寧祁的態度表現出來的不滿，就能看得出來，她是非常不喜他這般的指責她的。

不管當初她是怎麼對他的，到底，在她的面前，他依舊還是她的兒子。為人子，如何能對母親說出指責的話？哪怕錯確實是在母親，那也不該。

都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這般的不知悔改，寧祁現在都覺得自己根本就是一個笑話，費了那麼大功夫，找一個根本就不在意他的人，這算什麼？

「那麼母親身為雙面細作的事情，是否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呢？當初什麼怎麼被父親發現，又是怎麼的來到了汴京，在昭和帝的身邊，一呆就是十多年，哪怕我一次次的尋找，你也避之不見？母親，這個問題真的很小，你能告知嗎？」

確實是很小的問題，只要回答就可以了，不用動手，不用刻意去想，去編，只要將事實陳述出來就可以了。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問題，卻讓關菱的面色一白，不知道該如何的接下去。

雙面細作？

原來，他都知道！

也是，寧之逸又如何能心甘情願的自己背負一切？定是將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推到了她的身上。即便，真的全都是她的責任，那又如何？

「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問那麼多？不錯，我的確就是雙面的細作，那麼多年，也做了不少的事情。當初進入麒麟城，本就是意外，與寧之逸的結合，那就更是意外中的意外了！你的出生，那就更是不在我的計劃之中。我從小被精心培育教育，不得產生任何的感情，否則的胡，定然會萬劫不復，永墜地獄。我曾經一度覺得，我自己真的非常的幸福，有深愛的丈夫，有疼愛的孩子，我想，也許這輩子，就這麼的過下去，也不錯！但是，世事難料，我的身份，本身就是一根刺，深深的刺在我的心口上，我沒有辦法，我不能冒著失去一切的危險，我必須做一些什麼，才能保住我的幸福。寧祁，我的兒子，你要明白，母親也很痛苦，也不想傷害人的人！我真的是沒辦法。我已經將危險降到最低了，只是一點點，一點點而已，不會傷害到麒麟族半分。可是，寧之逸知道了，知道了我的身份。他可以生氣，可以憤怒，這是人之常情。可是，他卻不該連著我對他的感情也一併懷疑了。難道我在他的心中，就是那麼的不堪？他甚至要休棄我，不要我！我沒有辦法再在麒麟城中留下去，哪怕當初我為麒麟族做了再多的事情，寧之逸，也是對我毫不留情！」關菱搖著頭，眼淚終是沒忍住的落下來。她抖著唇，低聲道：「或許，他根本就從來不曾對我上心過。一切，不過都是我的自作多情，自以為是罷了！寧祁，唯有你，唯有你，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原諒我。」

「所以時至今日，在你的心中，你依舊還是覺得，做錯了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關菱的話音剛剛落下，一道略帶諷刺，略帶自嘲的聲音，由遠至近的傳來。

那熟悉的低沉又帶著一絲絲喑啞的聲音，關菱想，這輩子，她都無法忘記，哪怕，已經過去了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