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黃泉路
紅似血染的夕陽,猶如一朵曼珠沙華,遲綻浩瀚無垠的蒼穹,瑰姿艷態,餘暉迷人。
這般詩情盎然、畫意橫生的夕陽,難怪……
文人墨客眷戀難捨,不願麗景離去,挽留在心,感慨出唇: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暗夜樓分舵,迴廊間--
餘暉映照,納蘭凜步履蹣跚、背影蕭條。
須臾,彷彿裹冰的雙掌,緩緩推開木門,納蘭凜踏入海棠軒,抵達雲思瑤睡躺的香榻處。
伸指,輕按雲思瑤脈搏。
獲悉藥效已褪,將雲思瑤扶坐起,納蘭凜掌貼後背,驅動渾厚內力,逼出了麻醉針。
震碎麻醉針,令雲思瑤重新平躺,納蘭凜關掩木門,踏離海棠軒。
納蘭凜遠去不久,由於麻醉針出體,昏迷中清醒的雲思瑤,長睫似蝶翅般翩舞,杏眸美睜。
套鞋下榻,環顧四周。
雲思瑤杏眸淺眯,黛眉深蹙,思緒飛轉。毒閣魅影宋凝香,為何趁她心神恍惚,揚針刺暈?
左顧右盼的雲思瑤,習慣成自然,左掌心撫向了右腕。
眸色瞬驚,雲思瑤低頭,杏眸盯望右腕。血玉鳳鐲呢?歡為她套腕的血玉鳳鐲,消失不見了?
孽緣天難容,愛意心中滅,歡摘走了血玉鳳鐲?
不,不會的!
血玉鳳鐲離腕,鐵定與歡無關。歡要摘它,自己真容現世那一夜,深受刺激的他已經摘了,何必等到今日?
即便歡摘的,以他的作風,也會光明正大的摘取,絕不會動針襲暈自己,偷偷摸摸的摘取。
難道……
今晨所發生的一切,是陰謀?一場精心策劃,唱作俱佳的陰謀?幕後黑手,乃北焰太后?
陷入圈套,中了北焰太后詭計的,不止她,還有歡?
北焰太后,恨意入骨,極想殺了她。奈何,歡用情至深,與她性命相連,令北焰太后無法出手。
相連的命,如何分解,北焰太后一定知道。
想必,和歡腕間的血玉龍鐲,有很大的關聯。故此,北焰太后把心一橫,鋌而走險,設下了鴻門宴。
先將她與歡,分別引入飛鳳居。
跟著,趁她與歡不備,用針刺暈。然後,摘除了血玉鳳鐲,解開相連的命,以便殺了她!
可,如果推斷正確,確為北焰太后詭計。那麼……
陰謀得逞,血玉鳳鐲已摘腕,相連的命解除。為何,自己還活著,未喪命北焰太后毒手呢?
莫非,千鈞一髮之際,歡及時醒來,救了她?將她帶離飛鳳居魔窟,送來此安全地,等她蘇醒?
思前想後,心緒凌亂。
左掌抽離了右腕,深吸一口氣兒,雲思瑤蓮足輕抬,欲踏出海棠軒,尋找真正答案。
而,就在雲思瑤抬足,準備走向木門的一瞬間。「咯吱」一聲響,風旋磚地,木門被人推開。
銀面遮容,黑衣罩體的納蘭凜,去而復返。
關掩木門,眸色複雜的瞅一眼雲思瑤,納蘭凜移步楠木寬桌處,將方形托盤輕置桌面。
托盤內,放著一碗蓮子羹、一碟芙蓉糕、一碟栗子糕。
明知是孽種,卻無法痛下殺手,更不忍心她餓著。只因,孽種與摯愛女子,容貌一模一樣。
故此,從脈象中獲悉,雲思瑤從清晨到現在,米粒未沾、滴水未進。
納蘭凜送來了食物,送來了親手弄的,摯愛女子在世時,極愛吃的蓮子羹、芙蓉糕、栗子糕。
食物端離托盤,陸續的擺上桌面后,納蘭凜衣擺一掀,坐在楠木桌右側,俊眸望向了雲思瑤。
命令式的口吻,冰冷的聲音,由納蘭凜薄唇內,緩慢的吐出:「過來坐下,吃東西!」
迎視納蘭凜,雲思瑤一雙黛眉,再一次深蹙。
熟悉的裝束,熟悉的氣質,跟她說話的黑衣男子,竟然是暗夜樓的副樓主,納蘭凜?
眼前狀況,是否意味著,她至所以安然無恙,並非歡及時醒來,從北焰太后毒手下救了她。
而是……陷入昏睡的她,正要被北焰太后辣掌索命之時,橫生枝節,納蘭凜出現,擄走了她?
總而言之,一句話概括--今日多災,她出了龍潭,又入虎穴!
蓮足輕移,坐在納蘭凜對面,雲思瑤櫻唇淺啟,驗證心中揣測:「此處,是什麼地方?」
雙臂交抱,斜靠扇形椅背,納蘭凜盯望雲思瑤,聲音彷彿卷裹著萬年冰霜:「暗夜樓分舵之一。」
「暗夜樓分舵之一?」
垂首,指尖輕拂羹碗內,潔白如玉的勺子細柄,雲思瑤笑問:「我為何在此?被你擄來的?」
雲思瑤的笑問,納蘭凜沒給予回答。
深邃如煙海、詭譎難測的眸光,從雲思瑤一張麗顏間,移至蓮子羹碗,納蘭凜冷吐三個字:「喝羹吧。」
「初次禮邀,請我品醇酒。二次禮邀,請我飲香茶。這第三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改禮邀為擄劫……」
蔥指捏住勺柄,緩攪碗內蓮子羹,雲思瑤櫻唇笑勾,語意頗顯淡然:「命令我喝的,該不會是催命羹吧?」
雲思瑤話音飄入耳,納蘭凜身軀不禁一僵,眸光從蓮子羹碗,又移回到雲思瑤一張麗顏。
難怪,風韻映眸,極為熟悉。原來,恨之入骨的孽種,居然是她!
那個面對自己的狠戾殺戮,見解十分獨特。無視一地血腥,談笑自若,愜意品醇酒的雲思瑤?
那個棋藝出神入化,冰雪聰明,以置之死地而後生妙招,漂亮的贏了自己,令自己重溫美好回憶的雲思瑤?
短暫的驚楞后,納蘭凜薄唇寒啟:「這一碗羹,並非催命羹。所以,無須心存恐懼,趕緊吃吧!」
納蘭凜的回答,雲思瑤並不意外。
因為,她已經猜到,碗內蓮子羹,並不是什麼催命羹。碟內糕點,也不是什麼奪魂糕。
理由很簡單,納蘭凜如果有心,要毒害自己。先前昏迷時,他已經行動,對自己灌入劇毒。
又何必大費周章,等自己清醒,美食中摻毒?
不再多言半句,淺垂首的雲思瑤,開始細咀慢嚼,時而喝蓮子羹,時而品嘗芙蓉糕、栗子糕。
雲思瑤願意進食,並非怕觸怒納蘭凜,引來痛苦折磨。
而是,腸空胃餓的她,如果不吃飽,必定身乏體虛。如此一來,四肢無力的她,如何逃離虎穴?
楠木桌左側,雲思瑤面含笑意,慢條斯理的吃著。
楠木桌右側,眸色複雜萬分,一聲不吭的納蘭凜,目不轉睛望著……更準確的來說,賞著雲思瑤進食。
靜如雕塑,目不轉睛的姿態,納蘭凜許久維持著。一直維持到,雲思瑤飽腹暖胃,進食完畢。
輕捏托盤內,納蘭凜備好的絲帕,拭凈櫻唇。
絲帕送回托盤,迎視納蘭凜,雲思瑤問:「我的存在,不是令你恨入骨髓嗎?為何沒殺我泄恨?」
爹說過,納蘭凜對於生母,愛到瘋狂,愛到變態。
心魂扭曲的他,豈會容忍一生痴愛的女子,與別的男子情投意合,為別的男子開枝散葉?
所以,擄劫她的納蘭凜,不應該送食給她充饑,而是毀滅她的命,血祭滿腔憤怒才是。
難不成,直接殺了她,覺得太便宜她了?
故此,留住她一條命,甚至送來了香糕甜羹,不讓她餓垮,納蘭凜背後用意,其實是……
「捨不得」餓死她,要折磨她千百遍兒,令她嘗盡了萬般痛苦,最後笑賞她凄慘死去?
這一邊,雲思瑤暗自揣測。
那一邊,過久沉默,氣氛幾乎凝成冰時,納蘭凜終於啟唇,將繾綣凄涼,壓抑悲痛的答案,由齒縫內緩慢擠出。
「你的存在,確實令我恨入骨髓。即便將你抽筋剝皮、挫骨揚灰,也難消入骨恨意。可--」
「萬萬沒想到,讓我恨入骨髓的你,不僅傳承了她的金蝶印記、靈韻氣質,容顏更是一模一樣。」
「看到你,就等於看到了她。我那麼愛她,怎捨得傷她、殺她?你很幸運,這一張臉,成了護身符。」
原來,先前昏睡時,納蘭凜沒對她索命。
以及,蘇醒之後,納蘭凜端送來香糕甜羹,給她充饑暖胃,全是託了這一張臉的福。
「熟悉烙心的容貌,令你狠不下心傷我、殺我。但,你也不會還我自由,放我離開,對嗎?」
杏眸望向窗外,麗顏染笑的雲思瑤,那風輕雲淡的口吻兒,就彷彿歌頌夕陽美極似的。
「此處是牢房,你要囚禁我?」
餘暉映照,雲思瑤笑魘如花,明艷不可方物。
惟恐笑魘入眸滲骨,一顆千錘百鍊的鐵心,化成柔軟的豆腐心,鬼使神差的還雲思瑤自由。
椅間站起,背對雲思瑤,避開如花笑魘。薄唇冷啟的納蘭凜,雖沒正面回復,答案卻很明顯。
「從今以後,飲食起居,會有人悉心照料,你不必憂慮。整座山莊,你也可以隨便逛,無人阻攔。但--」
「提醒一聲,莊院外圍,切莫涉足。東南西三面,皆為懸崖峭壁,惟獨北面,有一條路可通達山底。」
「那一條路,於我而言,暢通無阻。對你來說,卻是一條黃泉路。所以,除非你想死,否則就遠離它。」
語罷,納蘭凜不再多說半句,也不再多看雲思瑤一眼,踏步離去。
「黃泉路?我倒要看一看……」
待到納蘭凜遠去,雲思瑤黛眉麗挑,笑音飛唇:「你口中的黃泉路,是用什麼鋪成的?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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