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化解危局(上)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讓他玩命?
秦堪現在正三省吾身,反思人生。
他想不通,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待像他這麼善良的人,他沒幹過什麼壞事,充其量只是偷了秦庄幾隻雞,剽竊了後人幾首詩而已。
「善良」是個相對的詞,跟那些殺人放火,橫行鄉里的惡棍比起來,這還不夠善良嗎?
一個平民白身摻和在兩位朝廷官員的恩怨中,不知會有怎樣的死法……
秦堪悲嘆,鼻子都快揉成了蒜頭鼻。
「杜姑娘,麻煩你把令尊和那位御史大人之間的恩怨從頭到尾詳細的說一遍。」
杜嫣不解道:「我剛才不是跟你說過嗎?」
秦堪尷尬道:「剛才根本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為什麼沒聽進去?」
「因為當時腦子裡正想著怎樣甩掉你這個麻煩……」
杜嫣笑了,笑得很甜:「你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至少很坦率。」
於是杜嫣又把她爹和巡按御史石祿的恩怨細說了一遍。
秦堪聽得冷汗直冒,他再次確定,答應幫這個忙實在是個很不冷靜的決定。
杜嫣說完后便期待的看著他,長長的睫毛撲扇撲扇的。
「秦公子,此局可有解?」
「有解。」
杜嫣兩眼大亮,呼吸不自覺的急促起來:「如何解?」
秦堪淡淡掃了她一眼,慢條斯理道:「第一,……給錢,一百兩銀子。」
杜嫣覺得自己的腦袋像寺廟裡的銅鐘,被撞得嗡嗡直響。
「這種時候,你居然還有心情要銀子?」杜嫣咬牙切齒。
秦堪好整以暇:「杜姑娘,你要搞清楚,我一個平民百姓摻和官場,是件很玩命的事情,只收你一百兩銀子實在是揮淚甩賣,跳樓清倉價了……」
「……好,事成之後給你一百兩,說話算話,但是,事若不成呢?」
「事若不成你也要給錢,用這一百兩給我買塊墓地,買副棺材,造個豪華點的墓碑,剩下的換成紙錢,燒給我……」
杜嫣兩眼噴火:「我一定會燒給你的!」
…………
…………
杜嫣很輕鬆,同時也很好奇,她很想知道秦堪如何解這個看似化解不開的死局。
巡按御史的權力有多大,杜嫣這個官二代自然清楚的,雖是七品官,但這種七品官一旦下到地方,權力跟欽差大臣差不多,地方官執政的優劣,皆由他一言而決,然後一紙送上南京都察院,地方官是升是免,是嘉獎是斥責,便是都察院大佬們張張嘴皮子的事了。
石祿與她爹杜宏昔年結怨,自然不會給杜宏什麼好果子吃,可以說,石祿人還沒到山yīn縣,杜宏的結局已經註定了。
這個死局,秦堪怎麼解?
「這個石祿,他後面的靠山是南京兵部尚書秦民悅?」
杜嫣點頭:「對。」
「你爹的靠山呢?別告訴我你爹這些年是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
杜嫣yù言又止,最後橫他一眼,道:「此事機密,我怎能隨便跟外人亂說?」
秦堪:「…………」
他此刻真想扭頭便跑,邊跑邊捂著耳朵,學著瓊nǎinǎi言情劇里的主角那樣淚流滿面嘶吼:「不說算了,我不聽,你想說我也不聽,不聽……」
然後就這樣跑出她的視線……
這件要命的麻煩就算躲過去了。
可惜杜嫣沒讓他得逞,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坦然以告:「說來你也許不信,我爹在朝中……真沒有所謂的靠山,如你所言,他真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到如今的。」
看著杜嫣清澈的目光,秦堪知道,她沒有說謊。
秦堪嘆氣:「一個沒有靠山的知縣為何要招惹一個有靠山的御史?你爹難道吃錯了……咳咳咳……」
說話還是不要太忘形,多危險啊,再說快一點,該吃藥的便是他自己了。
杜嫣冷冷盯著他:「別說廢話了,有辦法嗎?」
「有。」
「什麼辦法?」
「拿石祿的把柄。」
「朝中無人,我爹有什麼辦法拿他的把柄?」
秦堪笑得很瘮人:「小杜同志的思想解放得不夠徹底呀,有把柄要拿,沒把柄製造把柄也要拿。」
下一瞬間,秦堪突然發現自己被杜嫣單手舉到了半空中,像zìyóu女神手中的火炬。
「說人話!」
「陷害他!……放手,八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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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yīn縣衙內。
杜宏頭戴烏紗,穿著正式的青sè七品官服,官服正中的補子上綉一隻鸂鶒。
他坐在縣衙二堂左側的廂房裡翻閱公文,神情鎮定且從容。
杜宏是正經科班出身的讀書人,弘治三年的二甲進士,沒有背景,沒有後台,所以翰林院里熬了近八年才外放為官。
讀書人有著讀書人的傲骨,他看不慣如今大明的官場風氣,更不屑鑽營權位,結黨營私。
所以他到如今還只是個七品知縣,升遷無望,罷免在即。
內院里,杜夫人已經收拾好了細軟包袱,杜家陷入一種無可奈何的絕望中。
官場里藏不住秘密,衙門裡的縣丞,典史,主簿,師爺等等小吏已經聽說了縣尊大人有麻煩了,一個很大的麻煩。
縣尊大人竟然跟即將到來的巡按石御史有怨?
跟著這樣的上司怎有前途可言?
人走茶涼是官場常事,現在杜知縣雖然人沒走,可山yīn縣衙里的茶已透出了幾分涼颼颼的味道。
大家瞧著杜知縣的眼神都變了,公務來往時變得很客氣,很畏懼,這種客氣和畏懼從骨子裡透著冷漠,就好像躲著一個沾滿了晦氣的人,生怕他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那種感覺。
杜宏靜靜地將大家的反應看在眼裡,老實說,表面從容淡定的他,其實有一種想掀桌子罵娘的奔放心情……
公房裡很冷清,也很安靜,自從知道和縣尊結怨的石大人要來巡查,杜宏辦公的廂房便突然冷清了,大小官吏繞道而走,實在避不過去的公事便打髮長隨或雜役送來批複。
踏入官場十四年,杜宏又深刻體會了一次世態炎涼。
門外閃進一道倩麗的身影,悄然無息。
「爹,那個石祿快到山yīn縣了么?」杜嫣眨著眼,眼中有些忐忑,有些憂慮,還有些……興奮。
杜宏心事重重,沒注意到女兒神情有異,只是點點頭,道:「不錯,快到了。」
說著杜宏的嘴角浮起譏誚的冷笑:「奉命巡按蘇杭紹興三府,出了南京城便直奔我山yīn而來,這個姓石的連官場體面都不要了,想罷免老夫的心情真是迫不及待呀。」
「爹,可有法子應付?」
杜宏一哼,道:「老夫還能如何應付?他想罷免便罷免好了,大明官場黨同伐異,沆瀣一氣,這官兒不當也罷。」
杜嫣咬著下唇,小心地瞧著老爹,訥訥道:「爹,如果……如果有辦法化解呢?」
杜宏一楞,看了女兒一眼,接著失笑:「你有辦法?」
「女兒沒辦法,可是……有一個人或許有辦法。」
「什麼人?」
「一個不要臉的人……」
杜宏皺了皺眉,剛待仔細詢問,門外有長隨恭敬稟道:「縣尊大人,南京巡按御史石大人官駕已至山yīn縣,半個時辰後到西城門。」
杜宏凜然,神情愈發冷厲,抬手正了正官帽,站起身冷冷道:「命闔縣大小官吏捕快差役到西城門,迎接這位御史大人的官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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