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108章
上船前,熔今被搜過身,以防他帶什麼工具或武器上來,但沒人知道他的靈力就是最便攜的工具。
輕微的金屬摩擦聲響起,與此同時那個金屬環裂開了。熔今要把它扔開,被熠恆抓住了,捏在手上。
「跟我走。」熔今道。
熠恆搖頭,他看一眼門的方向,示意外面的人在聽他們說話,「走不了。」
熔今揚眉,當然可以。那些人為什麼要鎖住熠恆,就是因為不鎖住他他就能脫身。
熠恆搖頭,不走。
熔今笑了,笑得有些冷。
熠恆道:「以後都聽你的。」
「嗯?」
「以後什麼都聽你的。」熠恆笑容柔軟,像只知道自己做錯了事的小動物,討好般地蹭了蹭熔今的臉頰。
以後都聽你的——這次不聽。
熔今很享受某人主動的依賴。所以,最後他還是把那個金屬環扣回了熠恆手腕上。皺著眉看了看,又撕了塊布纏在皮膚與金屬環之間。
西哲後來看到時,愣了下,熔今這也太矯情了。本來他還覺得自己想得很周到。除了自由外,熠恆什麼都不缺。這樣應該多少能減少一點熔今的不悅。現在看來還差得遠了。他覺得這也不能怪他。誰會把熠恆想得那麼嬌弱?不過後來他還是讓人給那個鐐銬做了個柔軟的布套。
除了鐐銬,西哲也注意到熠恆嘴唇上的紅腫,他想起厲占雲說過的一件事:熔今曾問他一個人有沒有可能不喜歡自己的魂印者而另有所愛。他當時一聽就覺得熔今應該是有感情問題。現在看來,自己猜對了,而且這個感情問題還挺嚴重的。
「你……」西哲沉吟道,「你一直沒回帝國是因為熔今不讓你回去嗎?」他認為失控的愛會讓人做出很多不當行為。
熠恆微微一笑,「是因為我的眼睛看不見。」他晃了晃手腕上的鎖鏈,「以前,就算我回帝國,差不多也是這個結果。」當然,那時並不會有實體的鎖鏈,但自由會受限,不過籠子會比現在這個大很多倍。
「但現在,我如果回去估計有很多人會提議判我死刑。你們做的好事,我現在已經成了帝國史上最著名的判國者了。」
熠恆雖然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但廣播可以隨意聽,想看書讀報,也有人念給他聽。所以,時事新聞他都了解得很清楚。最熱點的新聞就是說他現在身在聯盟的事。
聯盟說他是被邀請來做客的。機械城的媒體說他是被迫的。帝國么,原本就懷疑他判國的就不必說了。剩餘的人恨鐵不成鋼,身為第一控制系者你怎麼能被聯盟人抓呢?!在相信他的能力與相信他的責任感之間,他們選擇相信他的能力。就這樣,他判國的事現在已然成了定論。
西哲道:「站得最高的偶像越容易坍塌。而且你的致命弱點本來就多。」
熠恆倚到椅子扶手上,垂眼笑道:「小偷偷了東西后還抱怨人家的鎖不結實。」
「鎖確實不結實。」西哲道,「其實我很欣賞你,但你還是太年輕。年輕人太理想化,一不如意就逃避,從聖法羅逃到邊境,從邊境逃到機械城,現在你從機械城來到聯盟,人們會想:這也不是不可能對吧?」
熠恆摸了下自己的眼睛,那時,讓他灰心的是他的眼睛瞎了。不,早在任淵死時他就灰心了。眼睛瞎了反倒是讓他放下從前那些事的契機。「離開聖法羅不完全是個人原因。離開帝國是因為我瞎了,帝國不再需要我,而熔今需要。」
「我相信,但你的解釋沒人會理解。」西哲道,「你若是一直在聖法羅,多年經營下來,就算和菲曼林家的人合不來,多少也能和一些貴族維持著良好關係。這樣也不至於在判國謠言傳出來時,沒一個人幫你說話;也不至於有人敢用一樁莫名其妙的殺人案,來撥你一身髒水。」
「而事實上你是怎麼做的呢?你清高得不屑於與人交往,不但沒交上新朋友,連老朋友也在不斷失去,連你的摯友都與你反目。你在戰場上是厲害,但卻連人際關係都處理不好,這有什麼用?要掰倒你再容易不過!」
熠恆眨了眨眼睛,微張著嘴,好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終於道:「你這麼關心我……你不是我爹吧?」
「……」房間里冷得像下了一場雪。西哲道,「這是厲家人的一致看法。你一直不願意見他們,但他們都很關心你。」
「哦?親愛的陌生人啊……」熠恆揚起唇角,「對,這讓我想起來我有一半聯盟血緣。我不抱怨這個,畢竟熔今的金屬系靈力是來自於厲家。別想說服我,我會被偷不是小偷的錯,而全是我自己的責任。」
「我不離開帝國,你們一樣可以用反間計說我判國。若我從沒離開過聖法羅,眼睛也沒瞎,那我現在便在前線與你們的軍隊對陣,在這時候『證明』我判國,效果可能比現在還好,現在我畢竟沒有兵權,影響不了戰局。」
西哲沉著臉,不作聲。
熠恆道:「即使現在我沒兵權,你們仍要污衊我判國,不是為我,是為了我哥吧?怕在他的影響之下,機械城會與帝國結盟。」
「我覺得,從很早開始,你們就想好了要用判國這招來對付我。你們一直知道我在菲曼林家。菲曼林是軍人世家,不出意外,我會從軍,只要我不是太笨,我手上遲早會有兵權。我若是靈力不錯,兵權就會更大。何況,後來我居然拿到了王之權杖。覺得我前途無量是吧?你們是不是既緊張又興奮?覺得這是打擊帝**部的大好機會?」
「唯一的意外是我哥找到了我,然後事情開始脫離你們的掌控了。」熠恆笑嘆道,「我哥那人很有意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靈力有多高。否則,厲家早就把他接回去了吧?你看,你們多關心他幾分,也不至於現在要用我來脅迫他。」
西哲看著熠恆,心下不安,他知道熠恆聰明——從他的戰術上就可以看出來,但現在看來還是低估了這個年輕人,不過,他人已經在聯盟了,再聰明也無濟於事。
「沒你想得這麼誇張,沒人能從你出生起就開始算計你。」西哲道,「若是沒有這場戰爭,也不會發生這些事情。」
熠恆道:「厲家是主戰還是主和?」
西哲沉默了。
熠恆又道:「沒有戰爭,不還有我哥在嗎?你們會想要他去聯盟。到時你們的策略是不是就變成了怎麼讓他在機械城呆不去?當然,也得讓他討厭帝國,不知道你們到時是不是又會想從我這邊入手。」
西哲道:「厲家找到你哥時,他已經十多歲了,那個年紀的孩子很難融入新環境,所以厲家沒帶他回去,但一直有讓人暗中照應他。」
熠恆道:「如果你們知道他的靈力水平后仍會選擇這麼做,我就相信你們是為了他好。」
西哲不想再繼續說下去,「現在說這些沒意義,沒發生過的事誰也不知道會是怎樣。」一開始只是想旁敲側擊地問一下熠恆和熔今的關係到底如何,沒想到卻變成了說厲家人如何如何了。
熠恆微笑,「那你更喜歡談現在?那好,我問你,你想從我哥那得到什麼?」
西哲看看他,試探著道:「能得到比預期的更多得多。因為你哥他很在意你,他喜歡你,不是只把你當兄弟,這個醜聞傳出去可真是……」
「閉嘴。」熠恆道。
西哲突然失聲,他覺得心中一冷,然後靈魂似乎被從身體里抽離,被單獨地關在一個什麼也沒有的地方,讓人無限恐慌。只一瞬過後,西哲便恢復了自控,但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使用靈力。我能明白帝國人為什麼以前那麼崇拜你了。可惜愛之深恨之切。」
熠恆道:「他們喜歡的討厭的都不是我。他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怎樣的人。」
西哲突然道:「以你的靈力,你要走還是有可能走得掉的。你為什麼沒嘗試?別說你還顧及著索洋。」
唔,不小心暴露了,人要戒怒,控制系尤其。熠恆不動聲色地靠在椅子上,似乎不屑一顧,似乎無言以對,似乎難以啟齒……
「你哥願意不計代價換你回去,但其實你並不想回去對吧?」西哲看著他,同情地說。
熠恆眼睫微動,仍然沒說話。
西哲嘆氣,「你……」
「行了。」熠恆道,這次沒有用靈力,「我只有一個哥哥。」
如果算上遠一些的親戚的話,同輩的,在厲家和菲曼林家,都還有人比熠恆年紀大。但西哲知道他的意思:除了熔今,他沒把其他的當親人。也就是說,熔今很重要,重要到能讓他容忍某種不正常關係的存在。
熠恆道:「我眼睛看不見,已經由不得我想走就走,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了。」
他覺得自己這話說得還算是自負的,應該可以降低西哲的警戒心。卻不知西哲正在看著他在想另一件事:你對他說什麼也沒用,因為你無法說服一個不想反抗的人。
在西哲對熠恆萬分同情時,熔今沉默地避開眾人回了自己的私人房間。
機械城的船隊此時正在回機械城的路上。因為是大船,身份重要的人都有自己單獨的房間。不過,熔今還有個室友:羅典。
羅典不是機械城人,本來不應該來參加這次談判,但由於他是熔今的好友,就被請來做安撫劑了。
看熔今單獨離開了,羅典有些擔心他,便去找他。
「熔今?」羅典敲門,又擰了下門把,門沒鎖,他便推開了。
「嗯?」熔今正低著頭在看手上的一些紙張。
羅典進門,把門關上,「在看什麼?」走近后,他看到那紙像是從書上撕下來的。
「沒什麼。」熔今把那些紙張疊了幾下,放進了口袋裡。那是熠恆給他的,用眼睛看能看出是從書上撕下來的,用手摸,還可以摸到上面有盲文的印子。熔今只認識簡單的幾個盲文字,複雜的不認識。回去后,他熬了一天一夜才把熠恆寫的東西翻譯出來,眼睛差點給瞪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