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仙界6

那日仙界突然有天神降臨，不過沒給仙界眾仙反應的時間,便又瞬間消失,無蹤無影。僅留下若有若無的幾縷神力，飄蕩在誅仙塔周圍,久久不散。

自那日以後，仙界便再沒有無情道北韻仙君,混沌道肖林散仙了。不知真相者說他們是私奔去了魔界；知道真相的,則對此諱莫如深。

直到百多年後,駐守隱界的仙者北憐玉回到仙界，越級受封為仙尊,令仙界嘩然一片。

這得是有多大的能耐,才能由下仙直接跨過上仙，天仙和仙君成為仙尊？！！仙界從古至今也只此一人了。

仙界散仙和下仙無數，級別越往上，數量便呈幾何級數下降。到仙尊這一級，不過那麼幾萬位而已。

別以為幾萬是大數目，仙界掌管的凡界數目都是以兆計的，每個凡界按等級劃分，需要由仙尊坐鎮的，都有上千萬。所以仙尊的數量其實遠遠不夠，常常是一位仙尊掌多個凡界。通常仙尊手下會挂名數量不等的下仙甚至上仙，幫著管理凡界事物，所以仙尊倒不會真的忙得不可開交。

北憐玉受封仙尊后，首先去的地方就是肖林的仙府。只是站在仙府外，他卻遲疑了。

相比其他仙府，肖林的仙府看起來有些平凡，就是一個古代小院落的樣子。仙府無需打理，因為它會一直保持主人最後離開時的樣子，除非主人特別設定，連時間都是停止的。所以北憐玉沒有發現，仙府的主人已經不在。

踟躕許久，北憐玉終是踏出了一步，依舊毫無阻礙地進去了。

北憐玉已經知道，仙府是非請不得入的。所以他能毫無阻礙地進入，要麼就是肖林特地放他進去，要麼就是肖林把他列入了仙府主人的名單之中。

待北憐玉尋完仙府每個角落，沒有找到肖林的蹤跡，他終於確定，答案是後者。他必定是這仙府的主人之一。

困擾他許久的問題並沒有因此解開，反而令他更加迷惑。

右手無意識地撫摸腰側。那裡的圖騰曾有一段時間消失不見了。他因此煎熬許久，幾乎崩潰。好在最後一刻，那圖騰重新出現，告訴他，一切還沒有結束。

仙府里找不著肖林，北憐玉便去了仙帝宮乾坤殿，那裡是仙界最大的信息中心，有專門的仙籍管理處尊仙堂，仙尊可以隨意查看仙君以下級別的仙者的記錄。

走進尊仙堂，便看見無邊無際的石碑林立，密密麻麻，甚是宏達。北憐玉念了肖林的名字，石碑開始移動。最後，一塊顯示肖林名字的石碑便立在了北憐玉面前。

北憐玉伸手碰上石碑，石碑慢慢變得透明，關於肖林的記錄便一條一條流入北憐玉的神識。

肖林從隱界回仙界后，只有幾條記錄。

第一條，混沌道散仙肖林於問仙堂受審，罪名如下……

北憐玉直接略過那數百條罪名，看向下一條。

第二條，混沌道散仙肖林盜取法神錐，逃往隱界；

第三條，混沌道散仙肖林，擅改隱界天運，被無情道北韻仙君捉拿歸案；

第四條，混沌道散仙肖林受仙帝親自審判，審判結果如下：

混沌道散仙肖林，盜取仙界至寶法神錐，擅自修改隱界天運法則，阻礙仙使執法，介入凡界事物，種種罪行並罰。

罰，剔仙骨，除仙位，受九九八十一方雷劫。

執刑者，無情道北韻仙君。

北憐玉一字一句讀下來，心神激蕩，雙目如赤。時至今日，他自然知道這懲罰有多嚴重。也終於明白，為何那時肖林看起來會如此孱弱。而肖林承受的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他！那時他多傻啊，竟然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回了隱界。

北憐玉定了定神，繼續查看記錄。

只剩一條記錄。

最後一條記錄，罪仙肖林，於誅仙塔受八十一方劫雷，道消魂滅。

北憐玉目眥欲裂，捂著心臟彎下腰，一口血噴洒在他面前的石碑上，留下一道刺眼的鮮紅色註解。

他不信！

北憐玉一掌拍到那石碑之上，石碑轟然倒塌，響聲震天。

待巨大的尊仙堂恢復沉寂，北憐玉站直身體，抹去嘴角的血液，毅然轉身。揮揮手，整個尊仙堂如同掉入碎石機一般，格拉拉灰飛煙滅。

他的舉動自然驚動了天帝宮所有的仙者。然而還沒等仙帝派人向他問罪，他便已經來到仙帝面前，「帝上大人，我想找個人，也許您能幫幫我？」

北憐玉抬手彎腰，作了一揖，倒是恭敬。

仙帝神色漠然，抬手搖了搖，無形中，北憐玉被迫承受來自仙帝巨大的威壓。

「你要找的人早已不存於世。」

仙帝的聲音響起。

這顯然不是北憐玉要的回答。

「北韻在哪裡？」

北憐玉問。

仙帝搖搖頭，嘆息一聲，「你又何必執著於此，逝者已矣，何況他為劫雷所滅，無轉世可尋。」

「呵……肖林的記錄，分明是被刪改過的，你以為我不知？」

北憐玉嘲諷地一笑，揚頭看著天帝。

天帝沒有再說什麼，他心裡煩著呢，面上卻還是那副高高在上，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他得維護天帝的威嚴，同時也是維護仙界的威嚴。

「你若一定要尋個答案，我便給你這個機會。」

仙帝取出一顆石頭，彈向半空。

北憐玉認得那石頭，是北韻搶走的護身石。

護身石在半空懸浮著，牽引出一道道幻象。北憐玉知道，這是要以石頭做引，還原石頭主人的影像。

幻象上演的是北韻取走護身石回到誅仙塔發生的事。

眼睜睜看著肖林被一道道劫雷轟擊，慢慢失去生命。他無能為力。

幻象消失，北憐玉雙手顫抖著捧著那石頭，一滴淚悄悄滑落，滴在石頭上，碎成水花，然後消失不見。

他將石頭深深埋進胸口，揉進心裡，彷彿如此便能和石頭的主人永遠在一起。

與此同時，心裡的瘋魔瘋狂滋生，追問著，是誰搶走了他的愛人？是誰搶走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那部分？悲傷，痛苦，怨恨和憤怒叫囂著，需要一個發泄的出口。

仙帝宮風雲變幻，永遠晴朗無雲的天空陡然生出無數的魔氣，與仙靈之氣相互糾纏撕咬，形成更大的狂風駭浪。

仙帝心裡一驚，看向北憐玉。不出所料，北憐玉雙目赤紅，臉上慢慢爬上了蜿蜒的銀色魔紋，竟是要墮天為魔了。

修魔者身上通常都有魔紋，魔紋顏色越淺，則等級越高。銀色魔紋，是魔界最高等級的魔才有的，是魔界皇族的象徵。

仙帝神念微動，仙力運轉，想要阻止北憐玉魔化。

若是仙君以下的仙者入魔，仙帝不過揮揮衣袖送到魔界了事，可是北憐玉不僅位及仙尊，還執掌著僅次於九大修真界的隱界，若是為魔，那隱界便會徹底成為魔界的轄地。

九大修真界，有三大為魔界執掌，有三大為仙界執掌，剩下三個則是仙魔共同管理。而其他小規模的凡界，仙魔兩界也是各有領域。仙帝絕不願隱界歸於魔道。

能趕到的六仙尊皆已到達仙帝宮，將北憐玉團團圍住。

「啊……」

北憐玉揚頭痛呼出聲，這一聲如泣似訴，可令聞著傷心，肝膽俱裂。

仙帝知道不能再等，大喝一聲，「擺誅仙陣！」

六位仙尊聞言立刻行動，捏起法決，刻下陣印。

誅仙陣可以困住仙者，慢慢削弱仙者的實力。並不是一定會困殺，可以在實力可控的時候撤銷誅仙陣，保住仙者一命。

北憐玉的命運與隱界綁定，仙帝不會真的將他誅殺。

果然，待北憐玉仙力被壓到最低之時，仙帝便將誅仙陣撤去，而一位佛修仙尊則念起了凈心咒，試圖安撫北憐玉魔化的心。

北憐玉臉上的魔紋漸漸褪去，面上卻依舊是一片死寂。

仙界之事，魔界有所感應。此刻位於魔界邊緣的一處禁地，突然有仙氣外泄，引得周圍的魔者蠢蠢欲動——修魔者有專噬神魂的，而仙者的神魂自然是最補的。

然而正當他們準備群起撲向禁地時，仙光突顯，金色四溢，擊打在魔修身上，無不燒出一個血窟窿。魔修不敢再靠近，忌憚地遠遠觀望。

不久，一個身影出現，毫無疑問，那便是仙氣來源之處。

仙者似乎很虛弱，外泄的仙力也在逐漸減弱，引得魔修振奮不已。

但他們終究是得不到一嘗仙魂的機會了，因為一道神光射下，將仙者包圍，不出半刻鐘的時間，仙者便消失無蹤。

那位仙者，正是早該魂飛魄散的混沌道散仙，肖林。

不久，仙界仙帝宮也出現一道神光，引得眾仙齊齊下跪，恭迎神明降臨。等了許久，一個身影才慢慢出現，不是神明，卻是一個毫無仙力卻有仙體的「半仙」。

北憐玉失去神彩的雙眼印出那自神光中走出的肖林的身影，那身影慢慢靠近，將他擁入懷中。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溫度，熟悉的人。

北憐玉的雙手緩緩上移，輕輕回抱住，像擔心下一秒人就會消失一般。直到觸及真實的軀體，才收緊雙手。

「我回來了。」

肖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北憐玉顫抖不已。

在場中知道兩人之間的故事淵源者，無不感嘆，這算是仙界千百年來最動人心弦的曠世奇戀了。一個散仙，一個差點被滅的代仙；一個本該身隕的半仙，一個幾乎入魔的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