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chapter 79
第二天,當泰倫斯醒過來,窗外已經是一片晴朗。
他這一覺睡得似乎挺久,腦子都有些發暈。亞當推開房門的時候,正巧看見他費力坐起來的樣子。
「您請小心些!」亞當連忙走過來,扶起泰倫斯的肩膀。
泰倫斯靠在柔軟的墊子上,奇怪地看了看門口:「蘭瑟怎麼沒來?」
自從進入學校以後,大約是養成了習慣的緣故,早上穿衣服的任務也被金髮騎士接管了過去。因此今天一早沒有看到蘭瑟,泰倫斯不禁有了疑問。
金髮騎士昨晚還一副難以平復的樣子,泰倫斯本做好了一睜眼就會看到他的準備。
亞當皺了皺眉,他不是個擅長說閑話的人,但顧慮到泰倫斯也許會因不明事實而將信任交給不該縱容的人,他停頓了一下說道:「從以前我就察覺,少爺您對自己的從屬者太過放縱。您居高位,本不該這樣溫和。但考慮到您身世凄苦,我不願在這件事上多加規範。畢竟您也有自己為人處世的準則,我也希望您能更親近別人一些。」
「但你現在卻指出來了。」泰倫斯雙手交握放在腹部。亞當不會無緣無故地說些沒用的開場白,因此他放鬆身體,等待管家後面的主題。
「因為您在信任別人的同時,卻忽視了對方是否值得您全心信任。」
「如果我沒猜錯,這個『別人』確有所指。」
「也許在您看來,我有挑撥的嫌疑。但我不得不說,蘭瑟·舍文利厄也許其心不正。」
泰倫斯睜大了眼睛,他愣了一秒,隨後就笑了出來。
「您覺得我在開玩笑?」亞當皺起眉頭。如果說泰倫斯怒目而視,亞當尚可理解,但對方現在的反應卻叫他感到了棘手。生氣的表現說明泰倫斯對蘭瑟仍有所保留,才會因踩中他心中隱藏的危機感而不快。可是對方若是把亞當的說辭當做一個笑料,那麼蘭瑟在泰倫斯心中的地位也許已經沒法撼動。
泰倫斯收起笑意,搖了搖頭:「感謝你的諫言,亞當。但是我想,我尚且不必懷疑蘭瑟的忠誠。」
這句話說出來,連泰倫斯自己也感到驚異。
曾幾何時,他還對金髮騎士心懷戒備。在眾人都認為蘭瑟·舍文利厄是救了阿爾德雷特公爵的英雄時,泰倫斯則要日夜擔心對方將他背叛,投入死敵的陣營。
但光陰流逝,沒有什麼比時間更能見證一個人的真心。金髮騎士始終跟在他的身後,泰倫斯漸漸將他與前兩世那個拔劍相向的敵人分離成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沒有人比他更加了解,不同的經歷可以塑造不同的人。
「他只是個一門心思的騎士。」泰倫斯聳了聳肩——保護他要保護的人。
亞當極不贊同地沉下嘴角,他將昨晚發生的一切如數告知,意在勸告小主人懸崖勒馬。
泰倫斯確實沉默了下來,他思考了一會兒,反倒露出笑容:「我收下你的勸告了,亞當。但是你不必如此敵視蘭瑟,如果他真的對我不利,總有一天會露出馬腳,你為什麼不好好看著他呢?真實不會永遠躲在面紗之後。」
他沒法解釋蘭瑟的所作所為是基於對自己的保護,因此只好先勸過忠誠的管家。但不管怎麼說,蘭瑟的行為反倒叫泰倫斯放下了最後的顧慮——曾經因為胸口上化自光明魔法的陣核,而讓泰倫斯懷疑對方和教會有所牽扯,這也使泰倫斯在教會走進帝國之後一直費心觀察對方的態度。但是現在看來,連這點顧慮也不必糾結了。
這叫泰倫斯感到一陣輕鬆——管他蘭瑟的身份究竟是什麼,當人們費勁心思要去探索未知的時候,保留神秘才是生活。
泰倫斯覺得自己可以把這點勇氣投放在金髮騎士的身上。
兩個人關於蘭瑟的話題剛剛告一段落,就有女僕敲門進來。那少女提起裙子行禮:「少爺,治安總署的大人前來拜訪,此時正在客廳。」
「看來昨天的事情還沒解決。」泰倫斯看了看亞當,示意對方為他換下睡衣。
當泰倫斯穿戴整齊出門的時候,終於在一旁看到了靠著牆壁站立的騎士。對方打理地一絲不苟,看上去不像剛剛出來的樣子,泰倫斯看了亞當一眼,管家挺直了脊背,對蘭瑟視而不見。
這讓泰倫斯反倒對蘭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他對著金髮騎士伸出手:「我有事要下樓去,你要跟過來——或者繼續站在這裡?」
蘭瑟抬起頭,他看了看泰倫斯的手掌,視線在仍包著紗布的手腕上停了一會兒,默默地走到泰倫斯的身後。
泰倫斯微微收攏五指,隨後放下了手臂——以往金髮騎士總是不吝嗇於身體接觸,今天如此反常,在讓泰倫斯擔心之餘還升起怪異的感覺。
但是客人就等在樓下,泰倫斯摒棄掉不合時宜的思考,朝著樓梯走去。
尤萊亞在泰倫斯出現在客廳的一瞬間就撲了過去,他擔心的不得了,只因大家都勸告他泰倫斯需要休息,這才忍耐著不安老實地不去打擾。在泰倫斯伸手接住他之前,身後的兩隻手制住了尤萊亞不夠小心的舉動。攔截的人分別是蘭瑟與亞當,管家掃了蘭瑟一眼,沒在這個時候叫他難堪。
泰倫斯習慣性地揉了揉尤萊亞編成辮子的長發。
「t……你,還好吧?」少年漸漸學會了如何說話,但是因為總是不太開口的原因,他還只能吐出簡單的短語。不過泰倫斯始終懷疑更大的原因是尤萊亞跟在6斯恩身邊太久的緣故。
他低聲安慰了幾句,走到大廳里的沙發旁,亞倫·肖立刻站了起來依照禮儀向泰倫斯行禮。對方一板一眼遵守著社會準則——就像是在治安總署可以毫無畏懼地無視泰倫斯的要求,到了公爵府,他也不忘尊重一個公爵的尊嚴。
「我今日前來,是想要詢問您一些事情。說來慚愧,擄走您的歹徒我們並沒有抓到。」
泰倫斯已經猜到,他示意對方坐下,並叫其他人散去。
「恕我擔憂您的身體健康,請您允許我留下來。」亞當語氣委婉地反對。
最後只有亞當和沉默不語卻分毫不動的蘭瑟留了下來。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如果你有什麼想問的,現在可以開始了。」泰倫斯朝他示意另外兩人的存在。
「閣□體不好,我不會要求更多,正因如此才前來拜訪。」亞倫點了點頭。
「你的開明真叫我驚訝。」泰倫斯揚了揚眉,他說的可是實話。估計昨晚的事情讓治安長也感到慌張,這才放棄了一貫冷硬的做法。「在我為你做些什麼之前,如果可以,你也許可以先告知我昨晚後來發生了什麼?」
亞倫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有沒有什麼不該說的,緊接著他開口道:「您感興趣的話。昨晚我們跟著舍文利厄先生找到您后,又在附近一家民居里找到了一具剛剛死去的女性屍體,死因與之前的兩人相同。那不幸的少女家人都去安慰剛剛辦完喪事的親戚,據說她不願前往,偏要獨自一人留在家中,死時也孤孤零零地倒在了客廳門口。」
「事實上——那姑娘您認識。」蘭瑟終於不再沉默,開口補充道。泰倫斯示意他往下說。
「昨天下午在葬禮上和我們說話的女孩,她就是新的死者,而且這一回屍體並不完整。」
「怎麼說?」
亞倫介面:「死者的心臟被挖走了。」
「這應該不算奇怪,兇手就在她的身邊,當然有時間做些其他的變態事情。」
「看來您也認為這幾次的死亡事件是極其惡劣的殺人案。」亞倫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為這奇怪的案子操碎了心,比起面對看不見摸不著的疫病,出自人類的惡意反倒讓他鬆了口氣。昨天一連串的事件叫他心有所感,今天來見泰倫斯就是為了確定自己的想法。
「但是,兇手究竟是怎樣在眾目睽睽下殺人的呢?」
泰倫斯垂下眼想了一會兒,向亞倫問道:「當時第一個女孩死掉的那輛花車是不是還在你們的手裡?」
亞倫搖了搖頭:「昨天劇團的主人前來索要,因為沒有查到任何東西,所以已經讓他取走了。」
「那我們還是先把這件事放在一邊——你剛才說昨晚的死者就倒在客廳大門前?」
「沒錯。」
「她難道穿戴整齊、正要出去?」
「確實如此。」
「我聽說平民區因為這兩天的事情,都盡量避免出行,特別是女孩,家人們都不希望年輕姑娘們在夜間獨自出門,避免從奇怪的地方染上可怕的疾病。」泰倫斯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慢慢說道。
「您說的都是實情。」亞倫沒有藏私,他肯定了泰倫斯的話,並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因為泰倫斯很快地抓住了他方才話中重要的一點,對方的敏銳讓亞倫緊繃的下頜都放鬆下來。
「一個年輕女孩子敢在這種時候不顧危險也要出門……除了喜歡的人還有別的什麼能給她這麼大的勇氣嗎。」泰倫斯肯定地說道,他看向身後的騎士,「我記得那位小/姐說,第二位死者也有一個神秘的情/人。」
「實際上,昨晚的死者,她的家人也不知道這女孩在外面有超越了普通關係的朋友。」
泰倫斯眨眨眼:「瞧吧,一個神秘的男友,至少這兩個姑娘之間除了性別還有了其他的相同點。那麼你們就該查查,第一個死者瑪麗的情史了,治安官先生。」
「您不該懷疑我們的操守,閣下。這是我們第一波就調查過的。」
「那麼結果呢?」
亞倫有些遲疑,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她同樣沒有可以稱之為戀愛對象的朋友。但是劇團里有傳言,說她喜歡她的老闆。」
「那個劇團長?」泰倫斯反問,「這聽起來真熟悉。因為還有人也對這位先生有好感,看來他真有魅力——沒錯,我說的就是昨天死去的女孩。」
亞倫說:「您已經知道您想知道的了吧,公爵閣下?現在,您該回答我的問題了。」他現在才發現,因為討論地太認真自己竟被泰倫斯牽著走了。
「當然。」泰倫斯點了點頭,「你要問我挾持我的人是誰?他是不是就是殺人兇手?」
亞倫憋著一口氣,點了點頭。
「她確實承認自己與兇殺案有關。但我也不清楚對方的身份。我只知道她身材矮小,還有是個女人。」
「女人?!」亞倫驚訝地反問。他沒說出來,第二個死者也和布里奇斯的劇團長關係緊密,本來他已經把目標鎖定在這個男人的身上。
「你以為兇手是男人?」泰倫斯看了亞倫一眼,「也許你有其他的猜想,這我並不清楚。但當時我與那個人挨得很近,不可能分辨不出她的性別。」
他可是曾把那個黑衣人壓在身/下呀。
亞倫皺緊了眉頭:「那麼您還知道其他的任何細節,能夠用來辨認兇手的身份的?」
泰倫斯雙手交握撐住下巴,他盯著亞倫·肖看了半天,終於鬆口:「一個圓形圖案。」
「什麼?」
「她的手臂內側有一個圓形圖案——好吧,我就直說好了,是一個隔絕元素的法陣——你知道有些犯了罪或者想要隱瞞身份的法師往往有這麼個東西,那能叫對元素敏/感的法師忽略他們的身份。」
蘭瑟突然插嘴說道:「我猜我曾經見過這麼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