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幸福
「莫晴深,起床啦——」莫亦儂將尾音拖得老長,走到窗邊手嘩地一下就拉開了窗帘。
昨夜一場雨過後,今早的天氣卻是出奇地好。窗帘一拉開,有些刺眼的陽光立刻透過玻璃照了進來,落在莫晴深臉上。莫晴深眼睛還沒睜開就下意識地用手去遮陽光。
「誒——」莫亦儂猛地撲到莫晴深身上,整個人壓著她,伸出手拍拍她的臉,「太陽都曬屁股了,該醒了。這不是你家也不是我家,不是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的。趕緊起啊!」
莫晴深眼皮抬了一半,嘴唇有些泛白,聲音聽起來懶洋洋的:「哎呀你別管我。」
莫亦儂:「要睡你回自己家睡,賴在人葉隨家裡你好意思我還不好意思呢。」
莫晴深連推開身上人的力氣都沒有,平日那種囂張跋扈的氣勢早就不知道被拋到哪裡去了,她幽幽地吐出幾個字:「我人不舒服。」
「不舒服?」莫亦儂以為她在耍詭計,「行了你,你的腳昨天不是幫你揉過了?藥酒也擦了,還疼得那麼厲害都不能起床了?」
莫晴深的手臂橫著擋在了自己眼睛上,她渾身無力,看起來像蔫了的花兒一樣,嘴唇也有些白:「我好像發燒了。」
「昨天你也沒淋多少雨,怎麼會發燒?」見她不像是在騙人,莫亦儂這才認真起來。她拿開莫晴深的手臂,用自己的手背貼到她的額上,和自己的體溫一對比,還真是燙了不少。
莫晴深看著她蹙眉的樣子,心裡倒是被觸動了。雖說家裡有父親,但是其實大部分時候父親忙工作,日子還是她自己一個人過。開心也好,難過也好,其實在她敏感固執的心底,她始終是形單影隻的。生病的時候就特別脆弱,思及自己的童年,莫晴深苦澀到簡直要哭了。
見她一副心事重重可憐到不行的樣子,莫亦儂彎了彎嘴角:「難得你也有這麼楚楚可憐的時候。」
莫晴深有些難為情又有些低落,她垂下頭,試圖遮掩起自己這一面。
或許真是她這副樣子太難得了,莫亦儂原本就對她患得患失的心此刻又開始騷動起來。她說:「我們去醫院,不然發燒都快把你惹哭了。」
莫晴深就是倔強地不肯抬頭,只是一味地發愣。
莫亦儂無奈,只好伸手去挑她的臉。結果她的視線剛往下移,就看見了猩紅色的血滴在被子上。她一顫,不可置信地望向血滴的來源。
「莫晴深!」這一嗓子吼的,把莫晴深震得抬起頭。
「我說你眼珠子往哪兒放呢?」莫亦儂攏了攏衣領,就說她怎麼老不抬頭,原來是她一直盯著自己的胸口看呢。
莫晴深蹙緊眉,一副你冤枉我的委屈樣兒,反問道:「我往哪兒放了?」
「你還有臉問我?!瞧瞧你都流鼻血了!」莫亦儂邊說邊嫌棄地抽了張紙讓莫晴深止血。
沒想到人家嗤之以鼻,莫晴深捂著鼻子:「我要真想看你,用得著偷偷摸摸不聲不響么?再說了,就你那什麼又不是最好的!」
兩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前不把對方氣死不罷休的地步,莫亦儂聽她這麼說,更是氣得坐不住了,她反唇相譏:「是啊,我的姿色是不怎麼樣,你莫大小姐閱女無數,我算什麼呀?既然你這麼有本事,生病了找你的情人去呀,賴在葉隨家裡算什麼事?!」說完賭氣地背向了莫晴深。
莫晴深的頭疼得快裂了,莫亦儂沒好氣的話更是讓她難受。不想和她吵的,剛才她雖然是低頭了,但是眼神真沒下流地往莫亦儂那裡放。她想起了一些往事,目光無焦距的也不知道放在那裡。至於鼻血,才不是因為那什麼呢……
渾身都軟綿綿的,莫晴深整個人就虛弱到不行。她望著莫亦儂的背,顫顫巍巍地環住了對方的腰,像是找到了依靠的港灣,臉貼到莫亦儂背上,聲音有些瑟瑟發抖:「亦儂,我難受……」簡單的幾個字卻幾乎是哭著說出來的,那種委屈與脆弱頃刻間就將莫亦儂的氣消散了。
「聽話,我們去醫院。」莫亦儂反身抱住她,終究還是耐著性子去安撫她了。別人都不可以這樣對她,只有莫晴深可以肆意地對她撒野。只有她可以上一秒對自己發脾氣,下一秒就撲到懷裡要安慰。說不清為什麼,可是莫亦儂就是心甘情願地接納莫晴深的一切。
「難受……」這下是帶著撒嬌性子了。當然莫亦儂也由著她,然後撫著她的背:「還在流血嗎?」見她搖頭,莫亦儂也沒說話,安靜地抱著她抱了好一會兒。之後看了看時間差,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莫晴深臉上還殘留著一絲血跡,莫亦儂咋舌:「都是血,這麼大人都不會照顧自己,趕緊去洗把臉,收拾乾淨了去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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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隨在洗衣機旁的那盆衣服里找到了昨天她穿的那套,一摸還是濕的。昨日昏迷前的記憶很模糊,葉隨早就忘了那塊玉被自己擱哪兒了,說不定昨晚掉在了那棵樹下沒拿回來。不過所幸的是從衣服口袋摸到褲兜,那塊玉完好無損地藏在口袋裡。
葉隨摸著它,似乎從上面望見了兒時那段短暫幼稚卻很愉快的時光,有種——冥冥之中早有安排的感覺。只不過——她收攏手心,將玉攥住,從早上媽媽的言語之間看來,她還是不會讓她和宋雨安在一起。
自己的耳朵幾近失聰,雖說母親和宋雨安都決定將她倆的事擱一擱,但是暫且不說她的耳疾能否痊癒,就算真治好了,讓她在親情和愛情之間選一個就足夠讓她痛苦了。男女之間能同時擁有親人與情人,可她卻被逼著二選一,大概這就是現在喜歡同性的一個代價吧。
想著想著,葉隨好不容易才轉晴一點的心情又被烏雲所籠罩。她站起身,垂頭喪氣地沉浸在自己的失落中。其實當初早在大學里對宋雨安有感覺時,她早就料到過會有現今這樣的局面。無論換作是誰,只要對方是同性,她媽媽都會反對。
「躲在這裡在幹什麼?」伴著熟悉的味道和溫柔的擁抱,即使聽覺不那麼靈敏,葉隨也知道是宋雨安過來了。因為情緒的低落,葉隨只是沉默,手裡緊緊捏著玉,心情也是一樣的緊繃。
「我、問、你、在、干、什、么?」宋雨安從身後摟住她,一字一頓地又將話問了一遍。
葉隨搖頭,深呼了一口氣:「沒什麼。只是想到我們的事,還有我媽……」
儘管她說得含含糊糊,但是宋雨安心領神會。她鬆開手,扳過葉隨的身子迫使她直視著自己:「你呢,不要瞎操心,我會讓你媽答應的我們在一起的。」
葉隨對她那種超級的自信感到無語,這麼有把握,誰給你的自信啊?「你說得到輕巧,但是哪有這麼容易?」她擔心顧慮了這麼的事,如果宋雨安真那麼輕鬆就解決,那她當年因此而離開宋雨安豈不是顯得很可笑?
宋雨安捏捏她的臉,一臉輕鬆:「對我而言,父母的意見固然重要,但是我更在意的是你。他們給的永遠是意見,而非命令。和誰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何況——」她捧起葉隨的臉,四目對接,「假如你媽媽真的反對到底,那你還想像之前那樣離開我讓我傷心嗎?」
那句「讓我傷心」一出口,又想到幾年前分手給宋雨安造成的痛苦,葉隨就徹底沒轍了:「不,我不會再做那樣愚蠢的事,更不想再和你分開。」縱使千萬人反對,她也不想放開自己的幸福。
「所以啊……」宋雨安眉眼彎彎,葉隨的話讓她很欣慰也很安心,「既然如此,你再為此而糾結煩惱又是何必呢?」
想清楚了自己要的東西,葉隨這才稍稍寬了心。
「至於你的病,無論如何,我會花百分之兩百的力氣去找好醫生,不要擔心。而且,就算不能治好也沒關係,你的後半輩子都和我連在一起,我就是你的耳朵。」
葉隨依偎在宋雨安的懷裡,她那一番話將自己心裡捂得熱乎乎的,從心裡一直暖到了眼眶,鼻尖好酸……「這可是你說的,我若真成了聾子,你可不許嫌我。」
「不嫌棄,才不嫌棄。」宋雨安輕拍著她的背,寵溺的語氣像是哄孩子一樣溫柔。
葉隨幸福得幾乎落淚,是啊,父母給的是意見,她尊重他們,但是這並不代表她非要接受意見。自己的幸福,很多時候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你若鬆手了,誰還會替你抓緊?想通了許多,葉隨的心情自然也開闊明朗起來。
「我看你手一直握著,裡面藏了什麼?」宋雨安的目光被葉隨緊握的拳頭吸引了過去。
裡面是你宋雨安的玉,才不要讓你知道我想起來了。葉隨緊張地掙脫了宋雨安的懷抱,防備地沖著她笑。
「是什麼?」宋雨安更加好奇,「攤開手,我要看。」
「不給!」葉隨將手背在身後,調皮地躲到一邊。宋雨安偏要去抓她手心的東西,兩人追逐打鬧鬧成一團,全然沒想到這不是在兩人自己的家裡。
葉媽媽站在外面,看著兩個年紀不小的姑娘完成這樣,也是無語了。只是,她們倆的那番對話倒是很值得她深思。她嘆氣,該何去何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