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糾葛
莫晴深醒過來的時候宋雨安已經靠在床頭看書了。
「誒！」莫晴深完全不像一個宿醉的人，反倒是眼疾手快地奪過了宋雨安手裡的書。
「還給我。」宋雨安很是冷靜,只是無奈地要求她把書還給自己。
莫晴深側過身子防備著她，然後從書中抽出了那張照片,看了一眼就明了了。她拿著照片招搖地在宋雨安面前晃：「我就知道是這樣。之前你死活都不讓我知道書裡面夾了什麼，可是當我見到葉隨後我就知道肯定與她有關。」莫晴深的視線落到照片上，嘴角微微揚起,「嘖嘖嘖，都多久以前的照片了，你也真熬得住。和她分開那幾年，就靠這張照片緩解相思之苦了。」
宋雨安面不改色，用力地從她手中拿回了照片：「你夠了。不過你說的沒錯,葉隨不在的時候我就和你爸爸一樣,借著照片想念別人了。你沒有經歷過相思之苦,你又怎麼會明白那種感覺？」
「少把自己標榜成情聖。」莫晴深臉拉了下來。
「不是情聖不情聖的問題……」
「……」莫晴深背過了身。
宋雨安把照片收好，扳過莫晴深的身體,直視著她的眼睛：「我問你,你和你爸爸又怎麼了？」
提到莫胤，莫晴深的頭就更疼了：「你煩不煩？我和他怎麼了關你什麼事？你呀，只要照顧好你的葉隨就行了。」
她不耐煩又刻意逃避的態度讓宋雨安更加確定莫晴深和她父親之間產生了嚴重的問題。
「是因為……你媽嗎？」宋雨安遲疑了一下，但仍是試探性地說了出來。
一聽宋雨安提到了自己的母親，莫晴深幾乎是從床上彈了起來，一臉嚴肅：「你管得太多了。」
宋雨安有數了，知道再往前就是莫晴深的禁區了：「行，我可以不管。但是晴深，我站在朋友的角度說一句，有些事遲早要面對的，逃避反而不利於事情的解決。」
莫晴深扭過頭看向窗外，那嚴肅又委屈的眼神里飽含了強撐起來的倔強。宋雨安在此刻唯有嘆息。
「好了好了，我不提了，你別這副樣子。過幾天我要出國了，會有一段時間不在，如果有事記得聯繫我。」
莫晴深不語，這時候彷彿她只要吐露一個字，她好不容易偽裝出來的堅強就會立刻支離破碎。當然，莫晴深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堅強的人，但同時，她也絕不是脆弱的瓷娃娃。從未刻意將自己劃分到那一類人里，可到頭來，在某些方面她終究是脆弱的。
-----------------------------------------------------------------------------------------------------------
儘管昨晚就得知女兒在宋雨安那兒，可莫胤依舊是一夜無眠，在客廳沙發上睜眼坐了一整夜。
莫晴深頂著一身酒味回家，剛進門就看見了父親。她抿了抿嘴唇，不想理會他回自己房間。
「你過來。」莫胤微微低著頭，聲音有些嘶啞。
「我不想與你談論有關她的事，一點兒也不想。」莫晴深懶散的目光無焦距地朝向前方，她有一說一，後半句話還特意加重了語氣。
莫胤「嚯」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拉住她：「我必須和你談談。」
莫晴深也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莫胤的態度無疑惹惱了她。她甩開莫胤的手，赤/裸裸地回望父親，語氣相當強硬：「我說過不想提她，你有什麼資格逼我？」
「我是你爸爸！你說我有沒有資格？！」莫胤對女兒一向溫柔，只是這次他似乎沒了耐心。
「你吼我？」從小就是父親的掌上明珠，而今被這樣凶，莫晴深一時之間還不敢相信。她眼睛睜得圓圓的，臉上的表情先是從難以置信到震驚再到冷笑，她連連點頭，「好啊，真好。」
莫胤收斂了自己不穩定的情緒，頓時有些後悔自己惡劣的態度。
「行啊，你不是還想著她嗎？好啊，你和我有什麼好聊的？」莫晴深轉身，反手握住父親粗糲的手，「要聊，當然要和二十幾年沒見的奚凌去聊啊。聊一聊她這些年是怎麼過的，聊一聊她和多少個男人有過露水情緣，聊一聊……」
莫晴深的口氣變得脆弱嘶啞起來，雙眸里出現了晶亮的水光：「聊一聊昨天那個女孩兒……又是誰的孩子？」
「不許瞎說！」聽到「露水情緣」這四個字莫胤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又躥了上來，「你給我弄清楚你是誰？！你又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
莫晴深扯了扯嘴角：「我是沒有資格，不過我只是在提醒你某些事而已。既然如此，我說過，我們去找她就行了。」雨安說得對，她是該去面對。
「你知道奚凌在哪裡？」莫胤眼中升起了疑惑。
「我不知道她在哪裡，但是我知道昨天那個女孩子在哪裡。」莫晴深提到莫亦儂的時候彷彿瞬間老了很多，她被折磨慘了。
--------------------------------------------------------------------------------------------------------
「睡得好嗎？」奚凌端著早餐從廚房出來，正好莫亦儂也剛洗漱完。
「還好吧。」莫亦儂昨晚心事重重，到凌晨才昏昏睡去。一晚上睡得極不安穩，時常會從夢中驚醒。早上起來，腦袋裡像是灌了鉛，又沉又痛。
「……」經歷了昨天的事，奚凌和女兒之間的氣氛竟變得古怪微妙起來，甚至還有一絲絲尷尬，「吃飯吧，肚子該餓了。」
莫亦儂心裡想的還是母親的那番話，她其實更想知道的是所謂的真相。即便很餓，但她對著那些食物，覺得就算吃了也是食之無味。當她剛要提筷子的時候，聽到了門鈴聲。奚凌又進了廚房，莫亦儂只得放下筷子，起身去開門。
從貓眼裡她看到了莫晴深和莫胤，思慮再三，她還是開了門，儘管直覺告訴她不會發生什麼令人愉快的事。
「是你……」莫亦儂顯得無精打采。
「你媽媽呢？」莫晴深的目光往屋內刺探。
正問著，奚凌就從廚房走了出來。當她看到莫晴深和莫胤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莫晴深的視線與奚凌相匯，最終還是莫晴深移開了目光，她繞過莫亦儂走到了奚凌面前。
「晴深……」奚凌的聲音柔軟又顫抖。
莫晴深卻是滿臉嚴肅，目光里更多的是一種「我不想理你」的絕情與厭惡。她抱著雙臂，姿態高傲又冷漠，就連說出的話也是帶了霜的：「別一副我和你很熟的樣子，我今天過來是想替爸爸弄清一些事。弄清楚了，他才能安心地把你從我們的生活中徹底剝離。」
莫亦儂抓住莫晴深的手臂：「你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莫晴深的表情這才有所軟化，兩邊的嘴角都要耷拉下來，輕輕說了三個字：「你問她。」
莫亦儂的視線轉移到母親身上，純黑的瞳仁倒映出奚凌流淚的樣子。
奚凌儘力忍住淚意，她拉著莫亦儂走到莫胤身邊。莫亦儂開始打鼓，在心中懸挂已久的答案呼之欲出，可此刻，她卻希望這只是個夢。
「奚凌……」莫胤垂在身側的手隨著緊張的心情越握越緊，局促不安的目光在奚凌和莫亦儂身上不斷徘徊。
「亦儂，叫爸爸。」
擲地有聲的幾個字，石化了其他三個人。只不過，三個人的心情迥異。
莫晴深癱坐在椅子上，心累地閉上了眼睛，臉側垂下的長發讓她看起來格外頹廢。莫胤則是激動不已，他萬萬沒想到除了莫晴深，自己還有一個小女兒。他抬起顫抖的手，好想摸一摸他才見第二次的小女兒。他想觸碰，莫亦儂卻不依。
莫亦儂猛地後退了一步，滿眼驚恐地看著莫胤和奚凌，她只搖頭：「不是的……不是的……」
「亦儂，他的確是你爸爸……」奚凌滿懷愧疚。
莫亦儂拒絕這樣的結果，她轉而求助莫晴深。她半蹲在莫晴深的椅子前，黑亮的眸子里都是淚：「莫晴深，那個男人是你的爸爸啊，怎麼會和我有關係？」
莫晴深抬起頭，臉上早已淚濕一片，她看著莫亦儂的眼睛，情緒突然崩潰：「我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當初她不該和莫亦儂生出那千絲萬縷的關係的。
莫亦儂整個人都軟了，連半蹲著的力氣都被現實抽走了，她跌坐在地上。她不怕自己是私生子，也不怕別人怎麼看她和奚凌，但是她怕和莫晴深演變成亂/倫的關係。如今，一切都朝著她最怕的方向去了。無論她多努力地去追趕，都挽回不了既定的事實。畢竟，她和莫晴深的出身，都不由她們自己掌控。
遲到了多年的親情，莫亦儂一點都不想要，甚至都不願意去相信。她第一次這樣厭惡流淌在自己身上的血液，她討厭自己身體里和莫晴深息息相關的一切。
「亦儂，晴深是你姐姐……」
莫亦儂咬著下唇，所謂的真相如一波又一波的潮水向她湧來，讓她深陷窒息的窘境。「啊……」她受不了了。晴深亦儂，情深意濃。這四個字讓她噁心到想吐。不為其他的，就為她和自己的姐姐戀愛。
「亦儂，亦儂！」奚凌看著莫亦儂從地上站起來，瘋了一樣地向外跑去。
「奚凌你別急，我去追她。」莫胤生怕莫亦儂失去理智會出事，急忙跟著追了出去。
只剩奚凌和莫晴深。莫晴深像一個毫無生氣的娃娃，在原地沉默了好久好久，任憑奚凌怎麼喊她，她都不理會。過了好久，莫晴深才站了起來。
「晴深，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奚凌的雙眼早已被淚水淹沒，但她仍想抓住一絲機會向莫晴深解釋。
莫晴深搖頭，而後平靜地望著她，嘴唇動了動：「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她說得特別輕，但是卻飽含著內心最深最深的恨意。說完這句話，莫晴深就離開了。
「嘭」——重重被甩上的門提醒奚凌自己當初的行徑有多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