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賭
俗話說,秀恩愛,死得快。
但李宿白偏偏要秀,而且要大秀特秀。
他非常不要臉地囑咐採訪的記者,從他們幼年時寫起,於是一個可歌可頌,新世紀痴情無悔的好男人出現了。
初戀情人腿殘了不要緊,他對她至死不渝,然後用愛情改變了她的命運,最終讓她站了起來。
李宿白叮囑記者初稿后,他要先過目,交代完,他笑盈盈地示意田甜看周圍人的視線,田甜一掃,各種羨慕嫉妒恨。
「別人都感動得死去活來,你怎麼沒點反應?」他有點不高興,掐了掐她腰上的某個敏感點。
田甜渾身一抖,立刻跳開:「我也感動得死去活來。」
就在這時,李宿白的助理匆匆進門在他耳邊說了什麼,李宿白神色不變,眼底卻沉了一分。
「出什麼事了?」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找茬的。
李宿白斜了她一眼:「付銘皓來了,應該是問財務總監的事。」
田甜:「……」秀恩愛,死得快,這句話絕對是真理,看吧,警察就找上門來了。
付銘皓原話是這麼說的:鑒於不少人見過田甜和自殺的財務總監鬧過矛盾,所以要對她進行例行公事的問話。
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在警察問話的時候,千萬別暴露和死者有仇怨。
但付銘皓是多精明的人,沒弄明白前因後果前,會主動到李家城堡來找田甜嗎?
田甜覺得自己和付銘皓應該,勉強,大抵也能算得上「朋友」,便半真半假的交代了,因為自己父親的事,很討厭財務總監。
付銘皓問了幾個問題就離開了,隨後李宿白被李三木叫到了書房。
「那篇報道先不要發表,你和田甜結婚的事也先保密。」李三木站在窗邊,盯著窗下那片鮮妍翠綠的草地,眼底彷彿藏著一條冰冷的大河。
李宿白直接拒絕,非常堅持著自己的想法:「現在的時機不錯。」
「和你結婚的人是要跟你生活一輩子的人,我對她不放心。」李三木回過頭直視著李宿白的雙眼,不但把話說得直接,態度也非常的堅決。
「爸,我的事我自己能做決定。」李宿白的態度也格外的堅決,絲毫不打算在這件事上妥協。
如果換做以前,這對父子大概又要吵起來了,而現在,李三木搖了搖頭,轉了語氣:「你覺得她為什麼會嫁給你?」
李宿白哪還不知道李三木是什麼心思,淡淡道:「還能為什麼?」
李三木嘴角露出一絲嘲諷:「她嫁給你為的是光明正大地住到這裡來,找一樣東西。」
李宿白終於惱了起來:「我自己有判斷力!」
見李宿白油鹽不進,李三木也惱了:「你是被愛情沖昏了頭,還是睜眼瞎?」
李宿白吸了口氣,不想在自己父親時日無多的時候還跟他吵,語氣放緩了一點:「既然你說她是來找東西的,那她要找什麼?」
李三木臉上的嘲諷濃郁了幾分,他指了指自己的頭:「她想找的東西在我腦子裡。」
見李宿白不以為然,李三木布滿皺紋的雙眼射出一道道銳利的目光,哪裡像個時日無多的男人,李宿白每一次看到這一幕心中都會不確定,他真的要死了嗎?
李三木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丟給了李宿白:「她想找的就是這個文件,興國集團到底是憑什麼在短短三十年就取得了成就,這就是答案,你把上面的內容全部都記在腦子裡。」
李宿白捏著四十多頁的文件,呼吸突然變得粗重起來,昨天下午那三個小時的談話已經讓他的世界崩塌了一塊,當他翻開手裡的文件的時候,他的世界再一次崩塌了一塊。
「□□,劉海,1998年2月3日,在市郊桃花塢別墅……」
「市長陳東,2004年6月8日,在b市……」
「……」
李宿白快速地翻到下一頁,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文件里詳細的記錄著時間、地點、金額,每一個都是a市的大人物,或者從a市走到中央的大人物,這一本文件里,居然記錄著這些人物受賄,錢財交易的證據。
「你不是相信她愛你嗎?不如我們來打個賭,你贏了,你和田甜的事我不再干涉,你輸了,就和她離婚。」
李宿白捏著文件的手微微抖了起來:「我為什麼要打賭?我根本不在乎你同不同意我和田甜在一起。」
「你怕了?」李三木沉著地笑了笑,輕輕地敲擊著柚木書桌,桌上的繡球花飄落下一片白色的花瓣子,「你難道就不想驗證一下那個假設?」
「我為什麼要驗證?再好的感情也經不起猜疑,我相信她。」
李三木的笑容消失不見,恨不得劈開自己兒子的腦袋看一看。
「我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他從書桌上抽出一份文件丟給了李宿白,李宿白翻開一看,臉色瞬間鐵青,他震驚地盯著李三木:「孔江和財務總監的死……」
李三木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麼,搖了搖頭:「和我沒關。我原以為他們是針對我來的,」李三木冷笑了起來,「不過他心太大了,真以為我已經老了,看不見了,聽不見了,不單想搞垮我,還想把你和你的女人圈進去,以你現在的腦子,對方只要略施小計你自己就會主動往坑裡跳。」
李宿白壓下心底的那絲焦慮,現在警察已經把注意力移到了田甜的身上,如果對方再拋出什麼「證據」來混淆視線……
「他是誰?」他心裡早已有了答案,問只是向李三木確認,他壓抑著怒氣,頭一次有了讓人生不如死的衝動。
李三木瞥了他一眼:「你姑姑認為我是個不稱職的父親,在我看來父母只要教會孩子一件事就足夠了——離開了我,你如何生存下去。」
「這算是一個考驗吧。」李三木似乎感覺有點累了,「條件是我不對她落井下石,你的代價就是跟我打個賭。」
李宿白又無語又惱火,見過坑爹的,沒見過這麼坑自己兒子的。
他也執拗了起來,把文件丟回書桌上:「你要賭,我就賭!」他撂下這句話,轉身離開了書房。
田甜正在客廳里看電視,見李宿白沉著臉從樓上下來,忙站了起來。李宿白走過來什麼也不說,一把抱住田甜。
「你怎麼了?」她估摸著這對父子多半又吵架了,李宿白的情緒很是反常,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那種不露聲色的,很少情緒外露到這種程度。
李宿白拉著她回了卧室,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心情複雜地盯著她:「你愛我嗎?」
「愛。」田甜回答得極快,心裡琢磨著他這是要唱那一出,李宿白可不是那沒自信的人,整天把愛不愛掛在嘴上。
李宿白一聽反而覺得心裡越來越沒底了,李三木說的沒錯,他害怕,害怕打賭,害怕逼田甜做選擇,害怕知道她選擇的不是自己,可心裡卻有一個聲音不斷地慫恿著他。
他沉默了幾秒:「我爸剛給我看了份文件……」
李宿白把話停在了這裡,仔細地觀察著她的反應。
田甜的神經立刻被「文件」觸動了,心臟砰砰直跳,她想問是什麼文件,但視線觸及李宿白的,敏感地察覺到他的情緒有點不對,他直勾勾地看著她,似乎在捕捉她的每一個情緒波動,她閉上了嘴,強迫自己不要去關注,心癢堪比百爪撓心。
「你不好奇是什麼文件嗎?」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語氣輕鬆地問。
怎麼不好奇!田甜順著他的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波瀾不驚,謹慎地問:「是什麼文件?」
雖然她的語氣顯得平淡,瞳孔縮小,眼神緊張,李宿白的心瞬間像沉在了冰水裡,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對她的了解比她自己想象的還多,他清楚她撒謊時的習慣性動作,她緊張時的習慣性動作,這一刻他甚至希望他根本不了解這些。
他壓下心中的巨大失望,語氣淡了幾分:「裡面記載了很多人的貪污受賄證據,可以說是興國集團的護身符吧。」
就是那個文件!田甜在腦子裡轉了好幾個年頭,憋出一個「哦」,她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睫毛,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的演技很爛,所以不想讓李宿白看到自己的表情,採取了迴避姿態。
「你不覺得驚訝?」李宿白忽然把她的臉抬了起來,正視著自己。
田甜心中一慌,被那份文件鬧的,也被李宿白的態度鬧的,勉強笑了笑,想要補救一時間又大腦短路死活想不出理由來,李宿白很快就鬆開手,似乎只是隨意一問。
李三木要不是他爹,他早罵了個狗血淋頭,這份文件對於李三木主持的興國集團是利器,對於他來說,這簡直就是個燙手的山芋,他簡單地點出了那份文件的重要性:「那份文件是興國集團的護身符,也有可能成為追命箭,要是被泄露出去,用不著宋瑾川,光是這些人聯合起來……」
其中的厲害關係田甜當然清楚,如果文件泄露,不但興國集團,恐怕李三木也會……
甚至會波及到李宿白。
正是因為這份文件,有很多的人為了自身利益維護著興國集團,興國集團內人心惶惶,外界被不少財經人士唱空,但李三木依舊不動如山,就是因為這份底氣,興國集團要倒,倒的可不單單是興國集團,其中的利害關係盤根錯雜,宋瑾川和李三木鬥了那麼久也沒討到什麼便宜,但換一個角度說,這些人被李三木威脅,心裡未必不想暗地裡解決後患,一旦興國集團有風吹草動,就像齒輪轉動一樣牽動著整個a市。
她沒工夫想這份文件牽連有多大,只想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拿到手,她不禁有點走神,拚命回想李宿白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有沒有攜帶東西,應該是沒有,也就是說文件多半還是李三木的書房裡。
走神只是很短的一瞬間,她猛然回過神:「那你打算怎麼辦?」是繼續李三木的路子,還是把那份文件焚之一炬。
李宿白長吸了一口氣,語氣很煩躁:「不知道。」
他的手指從她的頸側慢慢撫摸到了她胸口的那串項鏈上:「你一直戴著它,難道有什麼重要意義?」
田甜瞟了他一眼,不確定李宿白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不是,是我自己隨便買的。」
「哦。」他輕輕一笑。
田甜覺得今天的李宿白每句話都像話裡有話,她忍不住問:「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他「嗯」了一聲:「我爸告訴我一些事,我想告訴你……」他的手從她的項鏈上收回,「還是改天再告訴你吧。」
她乖巧地點了點頭:「好。」
李宿白把她放到沙發上:「我去公司看看,晚點回來。」
她心裡早期待著李宿白趕緊離開,乖乖巧巧地把他送到了門口,李宿白一離開,她再也壓制不住激動的心情,視線就毫不掩飾地投向二樓,李三木是在書房見的李宿白,也就是說那份文件很有可能在書房裡。
等了這麼久,她終於得到了線索,田甜的心都滾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