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父教

同盟已過，且不說外面如何風起雲湧，陳家莊內也是日夜通明。庄丁巡邏人數倍增，以防不測。內院一座精巧的小院，院分四方，有假山小泉，綠木陰陰，紅花點綴。時為三月，春意盎然。院北一居室，室內傢具均是上好的黃梨木打造，八仙桌，太師椅，吊頂勾欄畫棟，江南風情，一覽無餘。這便是三長老陳玄飛的居所。

「父親，父親」陳安之不顧滿頭大汗，急沖沖闖進來，置劍於桌上，匆匆就走進了卧室。「父親，你受傷了？是哪個宵小敢頂撞我們陳家莊？」眼見父親全身繃帶立坐於床頭，陳安之眼眶發紅，恨恨的道。

「稍安勿躁，安之，你這性子太沖了。人生江湖間，哪能不挨刀。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區區受點傷，算得了什麼。你也長大了，等族比一過，成龍還是成蟲，全部都看你自己了。現在外面的世界還不用你管，好好練好武功，將來揚名立萬，父親也就欣慰了。」陳玄飛微微睜開雙眼，看了眼兒子，淡淡的道。

「是，兒子記住了！」陳安之趕忙低頭承教。

「安之，坐！」略微閉目休息了片刻，陳玄飛道：「平日里，天南海北，行走江湖，為咱們陳家莊走南闖北，難得閑暇。這次怕是要休息個一兩個月了。也好，藉此時間，也該給你講下外面的世界了。」

聞言，陳安之喜不自禁，已經很久沒有聽到父親講外面的江湖趣事了。這些年父親馬不停蹄，夜不歸宿。通常一年內也就歸家兩三次，匆匆小憩幾日便又遠行。留給安之的時間都不多。更遑論這樣專程講故事。

「江湖之大，勢力眾多，當今七大門派，各領風騷。少林、武當、峨眉、崆峒、華山、青城、崑崙。分列少室山、武當山、峨眉山、西北道。下面又有一些幫會門派，比如我們陳家莊、江北八卦門，西北的金刀幫、逍遙派，洛陽的王家、東北的遼東胡家、西南的五毒教、唐門，西域還有一些奇怪的門派，海外還有一些神龍教、蓬萊派之類的外屬門派，為父也不敢說一一見過。林子大了，什麼都有，三教九流，各式人物，人心難測。安之，以後出門行走江湖，與人為善是根本，但是凡事總要留個心眼，說話辦事留三分。懲惡揚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輩楷模。人生天地間，有正就有邪，人無傷虎意，虎有傷人心。出門不要輕易信人，否則容易被人出賣的。走南闖北，出門靠的是朋友，是不是真心結交，你自己可以體會到。你是不是真心去交朋友，別人也可以體會到。我陳家莊在江湖享譽百年，靠的就是誠信。以誠待人，以信納人。安之，你以後要謹記。」陳玄飛望著虛空，眼神透著幾分滄桑，彷彿心思一些遙遠的事。

「是，父親，孩兒受教了。可是為什麼又要對人信人，又不能輕易信人呢?孩兒不懂。」畢竟才是十歲的小孩子，陳安之一臉的納悶。這不前後矛盾么。

「江湖險惡啊，孩子，你又怎麼知道你身邊的朋友是真心對你好呢，還是假的對你好，轉身就把你賣了呢？就說這次為父受傷，出行的路徑都是庄內擬定的，外人怎麼可能知道我們會在那個時間那條道上出現呢？」陳玄飛微微一笑，望著他的孩子，慈祥的道.

陳安之一聽，噌的一聲站起來，驚叫道：「您是說，我們庄內有內奸？」

陳玄飛稍稍抬手招了招，說道：「坐下，坐下，淡定。喜怒不形於色，安之，你要學著沉穩一點。你看看安平做的就比你好的多。」

陳安之不甘心的坐下，置氣的說道：「不要說陳安平，不就是比我大兩歲么，什麼事都拿著架子。就是練功比我好點。」

「哈哈，」看著兒子一臉的不服氣，陳玄飛一樂，「別不服氣，安平的悟性是你們這輩中的佼佼者，他做的好那是應該的。」看著安之的眼，陳玄飛的眼神驟然明亮起來，緩緩的說道：「可是也不是所有悟性好就能出人頭地，揚名立萬的。安之，你要謹記，悟性只是一方面，堅忍刻苦比悟性更加重要。任何時候，不要急躁，不要被仇恨迷失了眼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慢慢計劃。安之，你是我陳玄飛的兒子，你就必須是一個強者。」

安之聽的一臉熱血沸騰，站起來朗聲道：「放心吧，父親，我不會給您丟臉的！」

「好，好，好。」連說了三聲好，陳玄飛一臉欣慰的說道：「今天的事不要說出去，相信莊主也察覺到了，正在暗中排查。我們就靜候佳音，不要打草驚蛇。」

「好了，最近練劍練的如何了？再過幾年可就是族比了，族比落了下層可就要被淘汰出去管理產業，終生不得習武了。這在我陳家莊可是最丟臉的事。安之你的悟性不是最高的，平日里可要勤加練習。」陳玄飛收攏了情緒，話音一轉，把話題轉到了族比大賽上。

陳安之挺直了下腰板，得意的說道：「放心吧，父親，最近數月，我都一直勤加練習，默默丫頭可是都陪著我的。要不我給您演示一下？」

「好，那我就看看你的劍法如何。」陳玄飛振奮了下精神，起床走向院落。安之起身攙扶。傷筋動骨一百天，粗粗包紮已然止血，步行無礙，畢竟還是氣血受損，陳玄飛面色一白。

倚在門前，安之趕緊搬了條太師椅讓父親坐下，然後從八仙桌上取下了擱置的精劍。

門外春光正好，風和日麗。陳安之在院中站定，右手持劍，執起手式。自懂事以來，甚少有機會能獲得父親的指點。安之心裡有些小興奮，想著一定要好好表現。一念及此，但見他神色一收，凝神靜氣，心法運轉，以力運氣，以腕控劍

第一招「白蛇吐信」。取蛇信噴砂之態，以劍代蛇信，吞吐不定。

第二招「回劍望月」。收劍仰首轉身。第三招「月下獨酌」。墊步蹲身前刺。第四招「蒼松映雪」

練著練著，陳安之霎時竟忘了身處何地，該使何招，只覺得忽然進入了一種宛如仙境之中，整個世界只有自己在獨舞。甚至於劍法中有一種意境，似乎在抒發著什麼。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什麼劍招都不重要了，似乎只有繼續的舞動才能越發的展示這種意境。不能停，不能停

他的身體在抖動，他的每一次挑、刺、劈、砍、轉，彷佛調動了身體無窮的技能，或抖肩，沉腰，或前踩、轉身，或擺臂、震腕，每一次舞動，不是在練劍，而是在跳舞。剎那間，安之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門前本來半眯著眼，看著兒子練劍的陳玄飛突然震驚的眼珠子都快要蹦出來，獃獃的望著眼前的身影，

這是

這難道是

悟道境？

這一刻，陳玄飛的眼睛睜的大大的，良久，內心一個聲音在奮力的吶喊：天哪，天哪，悟道境，難道真的是悟道境，百年難遇的悟道境！誰說我的兒子悟性不好？哈哈哈哈

隨著劍招的持續舞動，後續甚至不是劍招了，陳安之的一舉一動就率性而為，他似乎是在奮力的要表現一種什麼情緒。陳玄飛都有些看不透，但是他知道，這次兒子是撿到寶了。能夠在有生之年進入一次這樣的境界，是多麼難得的事情！甚至很多人努力一輩子都未必有這樣的機會。陳玄飛有那麼一瞬間開始嫉妒起兒子來：他娘的，你老子我練劍三十餘載都沒遇到這傳說中的境界

眼見陳安之變招越來越快，一招連著一招，有些又重複變招，院中漸漸竟因為清霜劍法的施展，在清麗的陽光下起了一圈一圈的輕霧。以人為中心，在逐步的括展。輕霧越來越濃，地面的草皮上甚至已經凝結出了一層白白的霜。

陳玄飛人雖沉穩，沒有驚呼，但是也被驚呆了：這分明是進入第二層次才有的劍霜境界！

10歲就進入了劍霜境界，這在陳家莊的兩百餘年的歷史里，出現的人數都不多。每出現一個，無不驚艷絕代。陳家莊赫赫威名兩百餘年，大部分都是這些天才拼下來的。

清霜劍法分三個層次，劍霧、劍霜、劍氣。每晉陞一個層次，劍法的威力都成倍提升。只有真氣內力境界達到相應的層次，劍招才有相應的威力，不然劍招徒是劍招而已。

陳玄飛正激動的想著，我陳家莊後繼有人，又將雄霸天下幾十載的時候，但見陳安之一聲清嘯，蹬步凌空揮灑

最後一招「劍舞九天」。空中所有的劍霧漸次凝成寒霜，隨著安之的最後一劍爆發而四散抖落出去。有一種仙鶴凌空，一掃無餘的氣勢。只聽得嘭的一聲，以陳安之為中心的地面，草皮放射性爆炸四射。這分明已經打出了劍氣的雛形！據說此招威力巨大，甚至能開山裂石。雖然練成者極少，也略見一斑。

出完此招，陳安之一臉慘白，直挺挺的倒了下來。似乎從那個世界里他已經看到了某種東西，仰面倒下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微笑。

早已起身的陳玄飛看到兒子跌倒，顧不得重傷，蹣跚的快步走向院子中央。眼見陳安之神色安詳，只是脫力昏迷，並無大礙。遂高聲喚過幾個庄丁把陳安之抬進了裡屋卧室。

轉身出來，陳玄飛進了祠堂，面對著一宗畫像，低聲說道：「祖宗，陳氏有福了，多少年了，終於能有一個子弟能施展『劍舞九天』了。」看來也能有機會重回洞天福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