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洛神黯(上)
又是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一抹淡青色的霧靄從美麗的洛水河畔靜靜漾起,帶著一抹淡淡的哀愁,洛神宓妃此時就站在懸崖之巔,看著那溫柔得如淑女一樣的洛水河緩緩匯入奔騰不息的黃河,心裡再次泛起了一絲漣漪。
喇家郡的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一年了吧?然而,每每想起,那都彷彿是噩夢一樣,每天晚上洛神宓妃都會被夢中那個噬血而瘋狂的河伯馮夷驚醒,然後獨自一人蜷縮在那偌大而冰冷河伯行宮瑟瑟發抖。
馮夷自從那天血洗喇家郡后便一直躲避著自己,宓妃知道自己二人之間已經裂開了一道深深的溝壑,再也無法彌補,自己又何嘗不是在躲避著馮夷呢?從那個夜晚開始,宓妃覺得自己彷彿一瞬間長大了許多,擁有了很多以前不曾有過的痛苦與哀愁。
想到這,宓妃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緊了緊自己單薄的衣杉: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年來她一直有一種與從前大不一樣的感覺。自己彷彿是站在一座覆滿了冰與雪的高山上,空曠曠的,四周寂靜無音,除了山便只有雪、除了黑就只有白。她竭力忍受著那種失重的感覺,努力地想找到一個同伴來依靠,然而無數次地放眼望去后,只有絕望地自己緊抱住自己——那就是純鈞姐夫曾經對自己所說的「寂寞」么?那就是馮夷一直以來的感覺么?好可怕……
想到這,宓妃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重重地吐了出來,看著那嘴邊的白霧逐漸消散在冰冷的夜色中,幽幽地轉過了身:該回去了。
然而就在她抬頭的一剎那,全身就彷彿遭到電擊一樣突然怔住了:墨色的竹林中,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飄渺而又真實地出現在那裡,還是銀色的眸、玉雕的臉,如水一樣的銀色長發,然而卻不再讓宓妃覺得熟悉、安定。
河伯馮夷溫柔地走到宓妃所在的崖頂,玉一樣的素手裡拎著一隻精巧的竹條編織的花籃,裡面盛滿了顏色慘淡的桃花瓣。微風輕拂,一把桃花瓣從馮夷微微揚起的手中和著風、打著旋兒,一下子四散開來,在如水的月光下泛起一種慘淡的緋紅,迷亂了宓妃的雙眼。
猛地,記憶的扉門就那樣被撞開了,宓妃突然想起自己當初逃婚初到洛水河畔時,也是這樣的桃花,也是這樣的懸崖,紛亂的桃花瓣迷亂了她的眼,於是她就這樣一不小心掉進了洛水做了洛水女神、馮夷的妻子。那時的馮夷……宓妃猛地什麼都明白了,那時是馮夷救了自己,然而他的出現也並不是偶然,因為那場桃花本就是出自他之手啊。
宓妃沒有說什麼,看著馮夷安靜的背影轉身想要離去:自己的性子果然變了啊,若換在以前,自己一定會揪住馮夷的耳朵不依不饒地追問吧?可是現在么,似乎什麼都無所謂了。
然而……
「很久以前,」馮夷的聲音彷彿來自遙遠的天邊,將宓妃的身形再次定住了,「我的母親和父親每年都會在這個叫洛水的地方將桃花凋零的花瓣撒向空中,看著它們無聲地飛散……」說著,又一把桃花瓣如雨一樣在空中漫散開來。
「可現在,他們都不在了,於是只有我一個人獨自站在這裡,看著自己放飛的桃花在空中飄散……我一直對他們的死感到很傷心,我不明白他們之間為什麼會變成了那副樣子。」
「馮夷……」宓妃突然明白了,馮夷是在試圖打開隔在他心裡千年的一道門。但不知為什麼,自己忽然很怕他敞開心扉,因為似乎即使他打開了那扇門,在她的心裡卻已經產生了另一扇門,再次將二人隔離開來。
「你知道,上古共有金、木、水、火、土五位大神,水族與火族一向是矛盾很深,後來水神共工與火神祝融曾經為一個女子大打出手,以至共工在失敗的情況下一怒而撞不周山。那個女子,就是我的母親,而我的父親也並不是什麼所謂的魚精,他就是上古時代水玉的原持有者——水神共工。」
聽到這,宓妃吃驚地看向馮夷依舊平靜的臉,一時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