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重生
疼,這是夏阮唯一的感覺。慢慢睜開眼,昏暗中的她,舉目所見只有一扇半掩著的木門。
隱約可見兩個影子在她面前晃動,自己終於還是死了么。
再活在這世上也無意義了,如此倒是正好。
影子似乎越來越近了,她先聽到的是一個婦人的聲音:「我說弟妹,這蕭九如今雖然是個秀才,可來日若是中了鄉試,或許就是舉人老爺了。阿阮若是嫁過去,早晚的是舉人太太。就怕阿阮不樂意。」
夏阮仔細辨認了一番,這不是大伯母的聲音嗎?莫非是死後重現曾經的回憶。
此時另一個讓夏阮覺得無比熟悉的聲音響起:「蕭家家世太大,這蕭九又是庶出。大嫂這明明就是找我家丫頭去充個數,之後蕭夫人才好找借口分家。蕭家二爺娶的那位,向來就是個潑辣的,這不是讓我們家丫頭去遭罪么?」
夏阮打量了一下周圍,映入眼帘的是松木製成的木櫃和桌椅,卻不再是往日里在侯府里瞧見的檀木傢具。她剛欲開口之時,就見一個穿著藍色碎花大襖的婦人神情蒼白的走了過來,握住了她的手:「我的阮丫頭,你總算是醒來了。你大伯母也來瞧你了。」
夏阮拚命忍住淚,想仔細看清楚眼前的婦人。這婦人居然和她那已經去世的娘親一模一樣,她多希望這不僅僅是一段回憶。她再也忍不住從床上爬了起來,抱住了眼前的婦人。
「娘親.........」
若是她的娘親一直都在她身邊的話,定會教導她如何為人妻,會阻止她嫁給唐景軒。絕對不會如同那夏雯一般背叛她。
「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快告訴娘親,我等會去找周大夫來給你瞧瞧。」婦人蒼白的臉上多了一絲擔憂,用她那粗糙的手掌放在夏阮的額頭上。緩了一會,才將自己袖口當做帕子,給夏阮擦拭掉眼淚,她能清楚的聞到母親衣服上那淺淺的皂莢香味。
被婦人稱做大伯母的人,正是趙氏。她今日特意選了一件竹青色的新棉襖,伸出手時還不忘特意露出手腕上的蝦須鐲。明晃晃的鐲子的刺痛了夏阮的眼:「這阮丫頭如今都醒過來了,哪裡還需要請什麼大夫,這不是浪費銀子么?我說二弟媳,你和孩子好好說說。都要嫁人的姑娘了,還這般哭哭啼啼的,多晦氣啊。」
夏阮愣住了,嫁人?
她不是早已經嫁入平陽侯府,怎的還要嫁人。
下意識抓住母親的手掌時,夏阮發現自己的手似乎比以前小了許多。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也不似自己平日里穿的雲錦,而是棉布。回憶為什麼會如此的真實,她在觸碰到母親的時候,甚至能感受到母親的體溫。
趙氏見屋子裡的人都不說話,便緩緩走到夏阮的身前含笑說道:「阮丫頭,今日大伯母路過市集的時候,瞧見了這石榴石鍍金步搖。和你實在般配,便買了下來送你。咱們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也不至於讓你一點金銀首飾都戴不起。」
說完趙氏從袖中拿出了一枚簪子,遞給了夏阮。趙氏的動作卻只進行到一半,因為夏阮根本都不打算接過。
她們雖然是農家,但夏阮的祖父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因為善於經營這些年也存下來不少錢。大伯母手上戴著的蝦須鐲,是不僅貴重還極其講究的東西。因為蝦須鐲上有如蝦須般的金絲纏繞,其上還鑲嵌貴重的珠子。這在一般的富貴人家都是拿不出來的。
這看似講究的大伯母,竟拿著自己已用過且褪色簪子給她,居然還有臉說是嫁妝?
夏家何時窮成這個樣子了,真是好笑。
「這丫頭莫非是病糊塗了?」趙氏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拉夏阮。
夏阮一把推開趙氏。她這輩子最不待見的便是自己的這位大伯母,當初若不是她咄咄逼人,謊稱父親娶了一個不賢惠的妻子,不能為夏家生個兒子。她的父親也不會想不開出去喝花酒,最後慘死在一個花姐的床上。
若不是她的大伯母逼她出嫁給一個窮酸的秀才,她的母親也不會想不開去跳河自盡。
在她母親剛去世時候,這位大伯母就將她帶回去撫養,在外人看來這大伯母做的算是仁至義盡。但她知道,大伯母不過就是看上了他們家裡的那點錢財,才會處心積慮的將她收為己用。
在大伯母家裡的那些日子,她從未吃過一個乾淨的白面饅頭。直到最後夏雯餓的在她身邊哭泣不止,她才狠了狠心偷了十兩銀子帶著和夏雯偷逃進京。
沒錯,她永世不忘的還有那夏雯。
夏阮突然睜大了眼:「娘親?雯丫頭呢?」
此時夏阮的母親李氏,有些詫異的看著夏阮:「在屋子裡睡覺呢,不礙事的。這孩子也是胡鬧,這都入秋了還要和你一起瞎玩鬧,這才讓你受了風寒。」
「娘親,你讓夏雯走。你讓這個丫頭離開咱們家,不能讓她在咱們家裡。」夏阮有些語無倫次地說著她最想對娘親說的話。
「這孩子是怎麼了?你不是挺喜歡雯丫頭的嗎?這是病糊塗了?」李氏一臉擔憂的握住了女兒的手:「你先好好的休息,等下娘親再來看你。」
說完李氏便起身看了一眼趙氏:「大嫂,我先送送你吧。這孩子看來是病糊塗了,我還得去找找周大夫。」
「找什麼大夫,你去找道觀里的道長來給她瞧瞧,莫不是遇見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哎,沒想到夏阮變成了這樣,你這讓我如何和蕭家交代......」趙氏嘆了一口氣,然後跟著李氏走了出去。
屋子裡安靜了下來,而夏阮此刻卻一點也不平靜。
她想起曾經在京城的酒樓里,遇見過的一位前來化緣的出家人。那出家人因為她的好心,對她多說了一句:「佛曰:有其因,必有其果。來日無論施主遇見什麼,都要看開一些。一切皆是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