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姑蘇之台
話說王孫駱攻下鹿城,在西宛退了陳國大將公子留,順手拿下白宛城,陳國的三座城邑便被吳軍佔領。王孫駱見陳國已經沒有還手之力,便留下3千兵馬守城,自率大軍趕赴巨陽。
楚軍主帥單浮於見吳國兩路大軍匯合,更不敢輕舉妄動,在對峙月余之後,吳楚兩軍達成城下之盟,各自收兵回國。
這一年,已是公元前491年,吳王夫差5年,越勾踐7年是也!
※※※※※※※※※※※※※※※※※※※※※※※※※※※※※※
這一年的夏天,天氣十分炎熱。吳王夫差傳令后/宮宮監首領易旺,自己要攜帶鄭旦移駕姑蘇台避暑。
姑蘇台乃是先王闔閭為了避暑在姑蘇山上修建的行宮,又名姑蘇台。這高台修建在姑蘇山南麓,可以俯瞰整座姑蘇城。
這日乃是七月十四日,一大早,吳王夫差和越女鄭旦便坐上華蓋之車,率著一群宮女宮監,浩浩蕩蕩,一路前呼後擁,奔往姑蘇台來。
先是一連九曲的大道蜿蜒而上,曲曲折折,這條曲道寬略一丈,可馳駟馬之車。到了姑蘇台前,又是三曲三直的寬闊石階,在石階之頂,便可見有一座巨大的樓宇,依山而建。
於是眾人下車,夫差手挽鄭旦之手,拾階而上。不過數步,鄭旦已是嬌喘微微、面色微紅。
夫差一邊耐心地等著鄭旦歇息,沒有理會身旁的宮女們,他仍然親自照看著鄭旦,看來今日心情極佳。
走走歇歇了數次,夫差扶著鄭旦終於登上了姑蘇之台。這姑蘇台高有百丈,寬略三百丈。乃是一座巍巍高台,在高台的上部,便是一座宮殿,內有議事廳、書房以及寢宮。與吳宮內的長樂宮無異。這裡不但可以與大臣們在議事廳議事。吃喝玩樂也件件不少。而且山上樹木蒼鬱,是個消夏避暑的極好去處。
忙亂了一天方才安定下來。鄭旦是第一次上山,自然有些興奮不已。夫差和鄭旦二人用過晚飯,便出了寢宮,到姑蘇台前的『望台』來信步遊玩。
「臣妾在越國之時。便聽說過這座姑蘇台,不想今日能夠親自登台。大王請看,這裡登高臨遠,可以極目百里之外。雄哉此台!」
夫差拉著鄭旦柔軟的小手,笑道:「這裡還有一個妙處:待月升半天之時,再臨台聽風看月,與天相接。如有一支清曲相伴則是更妙!」
鄭旦聽得出神,遙想冥思了一陣,見此時天色已降,一輪圓月在夕光暮色之中朦朧升起。夜風習習,一陣涼風吹來,舞起鄭旦身上的衣袂蹁躚,恍如天上仙子。
夫差溫聲道:「愛姬不但擁天仙之姿,而且頗知音律,善撫古琴。今日乃吉日良宵,有清風為伴,有明月弄影,不可不聽清曲、不得不賞明月。」
「臣妾觀大王今日,定然有意外之喜。大王今日從離開長樂宮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是十分暢快的樣子。」
「寡人不妨告知愛姬:寡人命王孫駱為帥,出兵伐陳。不意楚昭王派遣大將單浮於出兵救援。本來這也在寡人的預料之中。只是在這樣的形勢下,王孫駱依然攻陷了三座陳國的城邑。寡人今日獲知前線戰報,所以欣慰不已。」
「大王雄才大略,有勇有謀,真乃吳國之福也!妾往日在越國之時,只聽說有個伍子胥,是吳國極為厲害的人物。如今看來,此言甚謬!」
「這老相國主要是現在年紀老了,但他自己還不願服老。譬如這次出兵伐陳,他是不同意的,說什麼先滅越……什麼的。咳!反正說是先要穩定,不可輕舉妄動。寡人就偏不信他的。這不,王孫駱出兵陳國,取三城而歸,那麼吳國的勢力範圍就更加地擴大了,可以漸漸西進,打通與中原的通道,為我們最後逐鹿中原奠定基礎。」
「臣妾就知道,大王有爭霸中原的雄心壯志。老相國是太多心了,可能對我們越國也有成見。越王就在馬廄里為大王養馬,難道越國還能怎樣?看來老相國是真的有些糊塗了。」
夫差似乎想起了什麼,對鄭旦道:「寡人曾經應允過愛姬,說是找個時間和勾踐和范蠡見一見,這些天寡人忘了此事。」
「多謝大王如此用心。妾憂鄉思家,能夠見一見故國之人,聽一聽家鄉之音,自是大王莫大的恩賜!今日到這姑蘇台,臣妾望月思鄉,這正對面的南方,便是妾的家鄉故國了!」
夫差上前軟語安慰了一陣,嘆道:「愛姬不如意事有之,但愛姬可知:不如意事十之**,人人皆有。寡人雖身為一國之君,還不是常有不如意事者!」
鄭旦有些不解道:「大王乃一國之主,難道還會受人鉗制么?」
「哎!你居於深宮,少於聞事。譬如怎麼對待越國這件事上,寡人和相國就各持己見,難以溝通。」
「大王既然制定了自己的方針大計,他作為相國,難道敢違命不遵么?」
「話雖這麼說,但他作為相國,後面自然也有一班大臣跟著他。他乃元勛老臣,在吳國樹大根深,寡人豈能肆意而為?」
「臣妾不懂政事,也不通古今。妾只是明白,大王乃一國之主,就是讓臣妾馬上去死,臣妾也不會遲疑半點!」
吳王思忖半晌,點頭道:「愛姬雖然說的在理,但國事繁複、關節甚多。現在經過數年的磨礪,寡人已經能夠獨立地展開和施行自己制定的國策了。像這一次派兵伐陳,就是寡人一意孤行的結果。就算相國反對,寡人還是要派人去執行。我大吳不能聽命於耄耋老者,現在的相國非伐楚之時的相國,我夫差也不是曾經的先王了!」
鄭旦注目道:「大王,妾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夫差笑道:「愛姬請明言,寡人恕你無罪!」
「妾作為越女,有幸侍奉大王。但妾是一個亡國之奴,妾從越國奔往姑蘇的路上,只見得越國之境已是哀鴻遍野、人丁寥落。可嘆越王不知天高地厚,與大王爭雄,至有今日養馬為奴之恥!妾能有幸在君王的身邊,為大王侍執巾櫛。妾請大王垂憐,赦免越國之罪!」
夫差沉吟半晌,望了鄭旦一眼,半日才道:「愛姬所言不差,寡人本意有赦越之心,但勾踐與寡人有殺父之仇,再說朝中大臣也有反對之聲,特別以相國為首的一班老臣,對寡人赦免越王之死已經深為不滿,寡人可以赦免越國,但不能赦免勾踐!」
鄭旦悠悠嘆道:「越國經此一敗,國勢衰微,那裡還有能力與吳國為敵?大王乃仁君之主,非常人可比,自然可為難為之事。」
夫差沉默良久,拉著鄭旦之手,笑道:「先別說這些罷,免得氣悶。今日月明風清,乃是良宵之時。走吧,我們先去『拜月台』觀月賞景。」
兩人邊談邊行,天上的明月冉冉,懸垂就在咫尺。此時月光如水,濃密的樹林深處,月影橫斜,處處蟲聲低鳴,螢火隱隱。
二人來到拜月台,這拜月台是一處空曠的平地,上面修築了幾處休憩用的石凳石案。在拜月台的前面,築有一方清潭,在清潭的四處,佇立著一些造型各異的山石,有些山石就勢取形,或如卧牛、或如犬馬,透出古拙之氣。
這時,有宮女上前獻琴。夫差拍手道:「這才好了,對著這月色,愛姬可撫琴一曲,方對得起這曉月清風。」
鄭旦先是凝神靜氣,盤膝落座於石榻之上,調了幾聲琴音,方十指飛揚,輕啟朱唇,唱道:「月色濯濯兮,月影幾許?佳人弄琴兮,契有知音。故國冥冥兮何處,遙遙清風兮可枕眠?妾心悠悠兮,樹枝橫斜;暮天蒼茫兮,妾心何傷?」
吖吱——
琴聲過處,有數只夜鳥驚飛,攪動一潭月色,弄皺一汪清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