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回 破釜沉舟
襄陽城外,
蒼茫曠野,
一處偏僻人家,柴門寂寂綠樹掩映,卻有一匹膘肥體壯的駿馬,獨自踱步在屋后柳下,馬尾輕甩,還不時扇呼著一雙鼻翼,復低頭大口大口地嚼著青草。
「相公,能聽見屋裡的動靜么?」如蘭倚在朱恩身旁,瞧著他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輕聲詢問。
「嗯」朱恩並沒有回頭看她,凝神細聽里算應了她一句。
如蘭努了努嘴,卻也不好再問,便也自豎起耳朵屏息去聽。樹上的隔葉黃鸝倒是青翠婉囀著,彷彿全然沒有發覺,同在一棵樹上的朱恩和如蘭二人。
原是朱恩與如蘭奔赴襄陽的路上,被朱恩無意中發現了這個行色匆匆的信使。先是聽見了那千里神駒的馬蹄聲,再瞧那一身詭異的行頭在青天白日里,近了襄陽城郊時,還能輕車熟路的避開了丐幫的暗哨,故更引起了朱恩的懷疑,改而盯上了這黑衣蒙面人,結果真一路跟著他,到了這襄陽郊外的一處隱秘據點。
說是農家,卻沒有半點鄉土人家的生活氣息,寂靜里藏著一絲詭異,連從那黑衣蒙面人一頭鑽入院子里后,更彷彿石沉大海,再無聲息。
如蘭皺了皺眉,枉是她畢盡功力,仍只是若有若無,聽到內|長|風|文學www.[c][f][w][x].net里一絲竊竊私語,奈何聽不清楚所言何物,便可惱起旁邊梢頭,那自叫得歡的黃鸝鳥兒來。而此刻身旁的朱恩,運起神功。方圓動靜盡在耳目。農舍人家屋裡說話之人雖然小心謹慎,所言之事,到底還是逃不過朱恩耳目的能耐了。
「馬大哥,主上真的要破釜沉舟了嗎?」想是那蒙面信使的聲音。
「嗯玄武護法使也已經奔赴湘南去了,你此刻的消息很重要,咱們趕緊飛鴿傳書,通知他們早作準備,主上正是要等朱恩這小子自投羅網!」一個蒼桑深沉的聲音回應道,猜是出門迎接信使的那位農夫。
此言聽得朱恩心裡一動,暗想果然是沒有跟錯人啊。這信使不但是幽煞門的人。而且回來襄陽正是要給他們的主上稟報我們的行蹤,看來敵人可能在醞釀著什麼計劃了,破釜沉舟?朱恩心想著暗驚,莫不是史世明要先下手為強了?!驚疑里趕緊凝神細聽。生怕漏過了一絲一毫。
屋裡卻突然沒了聲息。朱恩不由皺了皺眉。莫名有些焦躁起來,仍強自按捺住,要破門而入生擒二人的衝動。
呼啦啦突然響起。一陣鳥兒扇動翅膀的聲音,竟是一隻信鴿從農家的窗戶里飛了出來,轉了個方向,便直奔襄陽城裡飛去!
「他們這是要通風報信嗎?」如蘭警覺道,不等朱恩言語,躬身一彈,便「嗖」的一聲躥了出去,連枝梢都不帶晃動,其人已經是快如流星趕月,迅疾無倫地直追那信鴿而去。
朱恩不自覺的嘴角揚起一抹微笑,卻仍把注意力放在院子里。此刻屋裡的人,全然沒有察覺到,他們的行動已經盡被人知。兩人在屋裡窸窸窣窣的忙著什麼,想是又要放飛另一隻鴿子了吧。
果然,朱恩念頭才落,未幾又是一陣聲響,另一隻灰色信鴿撲棱著從院子里升起,便直往湘南方向飛去。「休想逃出我的掌心!」朱恩心裡哼道,卻沒有急著動身去截,原是如蘭已經悄無聲息地躥了回來。
「這麼快!」朱恩有些驚喜地問她道。
「那當然。」如蘭難掩幾分自得答他道,卻眼尖地瞧見了另一隻正在遠去的信鴿,急急然道:「相公,你怎麼讓另一隻飛走了?」邊說著邊揮舞手中的信鴿,語帶幾分嗔責。
「走不了。」朱恩莞爾一笑,自對如蘭連忙說道:「蘭兒寶貝,你去把那兩人生擒了,我去去就回。」言猶在耳,人卻一晃,消失在如蘭的視線里。
「就愛賣弄」如蘭笑靨如花嗔他一句,卻欣喜他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了自己,取下了信鴿身上綁著的信箋,復趕緊把注意力又集中在農舍里的二人,卻見此時,那二人已經走出房門,到了院子里。
「馬大哥,咱們現在怎麼辦?等主上的下一步指令嗎?」黑衣人有些恭敬地對農夫打扮的中年人說道。
「不用等,主上已經開始行動了,只須走著瞧,嘿嘿,十年磨一劍,就為了今日。」農夫冷笑道,眼光卻瞧著湘南的方向又說:「襄陽這邊,一切盡在主上的股掌之間,倒是湘南朱恩那小子才是個心腹大患」
「馬大哥說的有道理。」黑衣人也跟著附和道:「不過這小子的好日子也不長了,想那機關重重的斷天涯,便是他們的埋屍之所!」
「啊哈哈哈」農夫聞言忽有幾分得意地笑起來,復對黑衣人道:「劉九,你的情報很是重要,朱恩這小子,一直是插在主上心頭的大患,若是此次能夠一舉把他們消滅,你的功勞不小,你就等著榮華富貴吧。」
「呵呵呵哪裡哪裡,但求平平安安足矣,以後還請馬大哥多多提拔啊。」黑衣人連聲喏喏笑和道,卻忽見院外樹梢處,飛出一隻信鴿,撲棱撲棱著往襄陽方向飛去,心中不由一愣,連忙對農夫說道:「馬大哥這這那不是咱們的信鴿嗎?」
「什麼?!」農夫也已經瞧見了情形,驚疑里猛然提高了警惕,手已經往懷裡藏刀處探去。
卻見黑衣人劉九突然哼了一聲,臉色瞬間僵硬漲紅,搖搖晃晃里便倒下了,而他身後,赫然現出了一個女人美麗的身影。還未待農夫瞧真,他的刀已經本能抽出。朝女人猛刺了過去!帶著一聲怒喝勢在必得:「啊!!!!」
白芒閃爍,
「噹~」
一聲刺耳的金鳴!
火星四濺里,農夫的快刀已經被對方挑飛,農夫還未來得及震驚,胸口便著實挨了對方重重的一掌,整個人便往屋裡飛了進去。
「砰!嘎啦!」桌椅都被撞碎了,農夫倒在地上,一口鮮血逆喉而上噴了出來,竟在那一掌的功夫,同時胸口的幾處要穴。也已經被對方封住了。動憚不得!
一雙精緻的**皮靴,跟著邁過了門檻,斯斯然地走進了屋子裡來,衣袂飄飄里環繞著一縷清香如蘭。
「你!是你!!!」農夫看清了來人。驚駭里掙扎欲起。卻哪裡挪得動身子。徒然僵硬的繃緊了臉龐,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是如蘭姑娘?!!!!」
如蘭聞言微愣,卻很快一收笑臉冷然道:「沒想到你竟然也認識我。」
「呵呵爆裂狂生~君子如蘭!大名鼎鼎的孫如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農夫咳咳著血,慘然笑道。
如蘭見狀,微微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於心不忍,仍平靜地說道:「你若不是刀法太快,也不至於要吃下我的雷霆震掌。」
農夫強忍著痛苦,聽聞此言卻甚是興奮激動,嘴角絲絲掛血的笑道:「嘿嘿能被大名鼎鼎的如蘭姑娘贊一句刀法快在下死而無憾了,只是沒想到啊,沒想到啊,你們明明已經去了湘南斷天涯,何以又在襄陽出現了?」
「你們沒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又豈能讓你們事事佔了先機?」如蘭淡然一笑,回頭看了看躺在院子里的黑衣人,復轉過身來盯著農夫。
「想必想必朱恩朱少俠也到了這裡吧?」農夫頹然問道,一種絕望漫過了他的眼眸。
如蘭點點頭,算是回答他了,卻反勸他道:「一輩子練成的快刀不容易,史世明的氣數將盡,你還是棄暗投明吧。」
「哈哈哈哈」農夫突然狂笑起來,被封住穴道的身軀,仍在咳咳里痙攣慘淡:「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主上英明萬古千秋!!!」說完猛地一咬牙齒,細微的嚼碎聲音,接著一股黑氣便漲紅了他的臉,繼而嘴角溢出了一股黑血,脖子一歪,便自絕身亡了。
如蘭發覺異樣時,已經來不及阻止,懊惱里輕呼一聲,猛地跺了跺腳,急急忙閃身去看院子外的黑衣人,卻哪裡還有半點生氣,同樣是咬碎了事先藏在嘴裡的毒囊,自殺身亡了。
「怎麼了?蘭兒。」朱恩伴著一陣微風,輕盈地落在如蘭身旁,卻見她一臉沮喪模樣,瞧著地上躺著的屍骸愣自發獃喃喃著:「處心積慮,隱姓埋名恁些年,一朝便自盡人前太可怕了」
「蘭兒」朱恩又輕呼了一句,才把她從懵然里拉了回來。
「相公」如蘭自責地看著朱恩答道:「我一時不妨,竟讓他們都自盡了怎得史世明還有這等衷心的死士」
「嗯沒事。」朱恩輕撫愛人的肩背安慰她道:「至少我們也已經大概知曉,敵人下一步要幹什麼了。」說著拿出從信鴿身上截取來的信箋,展開來,又從如蘭手裡接過另一張信箋,兩相對比一瞧,果然不出所料,一封是發往襄陽稟報朱恩行蹤,另一封則是發往湘南斷天涯,確認設局狙殺朱恩等人的信箋。
「可惜還沒能套出真相來。」如蘭仍在懊悔,復問朱恩道:「相公,你從他們的對話里聽出些端倪不?」
「嗯。」朱恩回答道:「蘭兒莫擔心,事情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先前我擔心的事,很可能已經發生,他們的主上史世明,極有可能是要破釜沉舟豁出去了,事不宜遲,咱們立即趕往襄陽。」
「湘南斷天涯那呢,鳳仙姐姐她們會不會有危險。」如蘭追問道,卻見朱恩運功在院子里擊出了兩個土坑。
「時不我待啊」朱恩已經在忙著手掩埋兩具屍體,御氣神功隔空攝物,動作極其靈敏利索,仍要兼顧回答如蘭道:「蘭兒莫擔心,鳳仙會照顧好彩雲她們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救你的太乙掌門謝思源師叔他們。」
「啊?!相公,你是說,史世明要對各大門派的掌門動手了?」如蘭驚然道。
「是的,既然他已經不能光明正大的做武林盟主,勢必要破釜沉舟雙管齊下了,一邊在斷天涯設局等我入瓮,一邊仍利用他最後的身份暗算各大掌門。」朱恩忙完手上的活,拍了拍手說道,復拉起如蘭再不遲疑,展開身法直奔襄陽城裡。
「破釜沉舟?」如蘭心裡嘀咕著朱恩的話,滿是疑惑地對朱恩說道:「相公,就憑史世明一個人,要對付各大門派掌門,又談何容易?」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朱恩嘆了口氣,一臉凝色,連如蘭瞧著,也覺得他從來不曾這麼焦急過,想來那史世明,真的是要動手了,當下便不再言語,佛主保佑,希望能趕在敵人之前,把師叔他們的安危保住了。
可是網已經張開,
殺機早就暗伏,此刻終於要付諸行動了。
在朱恩還沒趕到之前,襄陽城裡德公祠。
武林大會議事堂外戒備森嚴,各大門派高手濟濟一堂,皆面有凝視,各懷心思,卻全然不知各自門派的掌門,此時在祠堂密室里,一步一步的陷入了,史世明緊鑼密鼓布置的毒陣之中。
「老頭子,怎得今時今日,這丐幫總舵,已經不再有肝膽相照,豪氣干雲的感覺了?」崑崙派掌門夫人張秀琳,對她的丈夫問道:「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啊?」崑崙派掌門李燕青聞言愣了一下,看著仍是空著的武林盟主寶座,平日爽朗的面容,也是少有的肅然,回答張秀琳道:「秀琳說的是,世事難料啊但不管怎樣,總有還世間一個清白的時候。」言罷語氣沉穩,浩氣暗涌。
兩人的對話雖很小聲,但在寂靜的密室里仍讓人聽著怵目驚心,青城派掌門蘇玄海握了握緊腰間的劍把,同樣看見了一臉凝色的千鶴門掌門雲振龍,無聲輕捻著手上的劍穗。
武當和少林兩位掌門泰斗,卻都是半眯著眼入定狀,往日商量武林大事的密室,重又墮入了寧靜里,連一眾掌門各自的呼吸聲都沒有,空氣彷彿死寂一般沉淪,卻又在香爐里裊裊浮煙泛起,圈圈的詭異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