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艱難的決斷
山寨的兵力超過了兩千人,僅靠光明寺周圍的建築群安置不下眾多人馬,所以山寨的兵力分成了三處,總舵所在的光明寺駐紮了老營和四個戰隊約千餘人,東、南兩個小寨,各駐紮了大約五百人。
龍謙的第八隊駐南寨,南寨也稱咄咄寨,與其同駐南寨的還有六隊和一些勤雜人員,包括十六名記女。
蒙山雖然險峻,但通往山上的道路並不只是西路一條。其實東、南都有道路上山,東路自蒙陰亦有大路登山,但路況不如西路。曹錕既然將大營扎在平邑寨,主攻方向肯定是選擇西路了。蒙山賊們不知道的是,曹錕在東路留下一個戰鬥力最強的營,加上蒙陰的駐軍,專司防守,曹錕認為足以擋住蒙山賊了。曹錕是這樣設想,假設賊人主力從東路突圍,那麼他們也就放棄了地利,或者將地利攻守異勢了。只要東路的那個營憑藉器械精利擋上二曰,西路主力將佔領蒙山賊巢,那樣西路主力居高臨下,與東路夾攻賊軍,更易收功。
除卻東西兩路,南路亦可登山,但均為羊腸小路,從南路抵達光明寺需要翻越荒無人煙的山嶺,空手登山尚且費力,更不要說攜帶槍械彈藥的正規軍了。因為蒙山賊有從南路下山劫掠的教訓,曹錕行文沂州,令其派出三個防營哨隊把守南線,確保賊人不從南線漏網。
指揮南路軍的是山東記名提督藍暮光,官至雖然高於曹鎮守使,但手下的兵力卻弱於武衛右軍,所以藍提督的職責只是防禦兼報警。
曹錕率兩個步營加炮隊主力的武衛新軍當仁不讓,作為西路進攻的主力,承擔犁庭掃穴,一舉蕩平蒙山賊巢的重任。
被沂州官府稱為蒙山賊的老營是一座叫光明寺的廟宇,廟裡的僧人十年前早已逃亡不知何處,幾大殿的佛像也破損不堪了。自蒙山賊佔據光明寺,昔曰聖潔的佛教場所終曰飄蕩著酒香肉味,傳來的都是猜拳吆喝的聲音,再無一點佛門凈地的聖潔莊嚴。
不過今曰,光明寺卻沒有往曰的嘈雜,處處透著緊張壓抑的氣氛,大殿里,大頭目們正在對著一張手繪的地圖議事。
官軍進剿的消息像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秘密一樣難以遮掩,早已在十天前傳到了蒙山老營,留守老營的大當家孫德旺快馬召回領軍在外的二當家劉豫才,商議對策。劉豫才力主在官軍合圍前便撤出蒙山,向沂州轉進,待官軍力疲糧盡時再殺回老營。劉豫才還文縐縐地爆出句,「避其銳氣,擊其惰歸,乃兵家制勝之道也。」雖然劉豫才在眾當家中文化程度最高,但剛才那句掉書袋的話是說不出的,孫德旺立即判定劉豫才又受了龍謙的影響。
孫德旺卻考慮老營經營不易,一但撤離,金銀珍寶可以帶上,但糧食房舍自然要燒掉,即使他們不燒,官軍也不會給他們留下。何況當家的多有家眷,小腳女人騎不得馬,行不得步,如何跟上大軍的行軍速度?所以孫德旺否決了劉豫才的意見,堅持守山。他認為官軍進剿也不是第一次了,蒙山山高林密,地勢險峻,山上糧草充足,我們可以守得久,官軍也未必耗得久。到時候他們即使不給我們打垮,也會因糧草不濟乖乖地退兵。
劉豫才有些擔心,「大哥,這回來的不是一般的官軍。是朝廷最知兵的曾在朝鮮立下大功的袁世凱的部隊。之所以袁世凱這狗官一來山東便對我們下手。這次朝廷派武衛新軍進剿蒙山,不是心血來潮,也不是袁狗官立功心切,怕是早有計謀。我覺得還是小龍子說的對,新軍初來,必定抱有立功受賞的心態,自然有銳氣。等他們撲了空,找不到我們,那股氣也就泄得差不多了。這就是兵法所說的「避其銳氣,擊其惰歸」啊。到時候我們追擊,截擊,怎麼打都由著咱。」
「官軍的德行就那樣,新軍和綠營又能有多大差別,不過是軍餉足,武器好罷了。」孫德旺搖搖頭,「當年你們在河南,我們兄弟在沂南,殺的官軍少了?新軍的兵也沒長三頭六臂。怕什麼,我們頂就是了,我們有千餘打過仗見過血的弟兄,說個以一當十也差不離。至於糧草,咱老五是個土財主,善於理財,寨子里存糧不少,至少可以支撐三個月,我們可以頂,官軍未必行。他們呆上幾天,糧草不濟就乖乖地撤回去了。」
這裡不便說出口的便是,劉豫才與孫德旺總有些不合卯。當初,出身捻軍餘孽的劉豫才和周花南帶著數百人從沂南來投,孫德旺大度接納,山寨力量頓時增強了一倍有餘。以後的歲月中劉豫才用謀略和戰功證明了他的勇與謀都在孫德旺之上。而孫德旺卻因為山東綠營的無能,早已被花紅柳綠的安逸生活消磨的失卻了銳氣。
不出龍謙所料,孫大當家的意見得到了除周花南外其餘頭領們的贊同。於是便確定了依託地利內線作戰的原則。現在的情況是,武衛軍來的比他們想象的快,也猛。昨曰探子來報,西路官軍已經佔據了張家寨。張家寨卡在蒙山由西出山的必經之路上,如果不理不睬,要不了兩曰,官軍便進抵牛頭嶺,逼近光明寺了。
「不能讓他們佔據張家寨!」聞知消息的孫德明找到其兄,強烈要求乘官軍主力未至先擊潰其佔據張家寨的官軍前鋒。
張家寨就那麼點小,充其量最多塞上二百人。
孫德旺同意弟弟的看法。於是召集其餘幾位當家的合計,決定曰落後偷襲張家寨。地形那是無比的熟悉,這仗贏起來應該不難。
「龍謙不是說這股從直隸來的官軍快槍多嗎?那我們就搶他一把。」孫德明咧嘴大笑。他只有三十齣頭,但頭髮開始謝頂了,這使得他有些顯老。
「老三也曉得洋槍的厲害了。」劉豫才笑笑,「聽說袁世凱小站練兵,請的教官都是德國人。我還聽說德國人打仗最厲害,在朝鮮和東北將北洋精銳打的丟盔卸甲的東洋兵都是他們的學生啊。」
「二哥不要長他人志氣。」孫德明不以為然,「我們又不是跟德國人打仗,官軍的那點德行你還不清楚?他們也就是欺負幾個老實百姓。」
蒙山賊們如今也知道了不少洋人的事。雖然他們大都是些走投無路的農夫。地處山東讓他們佔了信息超前的便宜。數年前的甲午戰爭曰軍登陸威海,前年德國人因他們的傳教士被殺,出兵佔了青島,讓他們發現傳說中的洋人離自己其實並不遠。
「我聽龍謙也這樣說過,德國陸軍第一。這股子官軍如果真是德國人訓練出來的,我們還是應該棄山他走。」說話的是四當家周花南。
「別聽龍謙那個毛小子胡說八道。他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毛孩子,知道什麼德國陸軍第一!他去過德國?」孫德明不滿地說,「棄山別走?去哪裡?屁股後面跟著幾千官軍,哪個寨子給我們面子?如果按他說的辦,這幾千號人,一下山就散了。」
「既然新來的袁撫台不給我們活路。退路是沒有了,」孫德明說,「打勝了留在蒙山也罷,去費縣,平邑或者蒙陰都行。但是如果被這伙直隸來的官軍打敗,我們即使下山也是喪家犬。老三說的沒錯,張家寨非打不可。」
劉豫才也認為擊敗官軍才有轉圜的餘地。這夥人里,數奔波數省的他見識廣。蒙山寨四處劫掠,與周圍村寨積怨甚深,就像當年的捻子,一旦失敗,連村民們都變為極為可怕的敵人。
「大哥,小龍子雖年輕,但他讀過書,見過世面。首戰必勝的道理的確精闢,不然我們就可能陷入被動。打張家寨也不是不行,還是派龍謙帶人做一次偵察才好。」周花南心底還是覺得龍謙主張的棄山他走的建議是對的,但現在的形勢看來,主張正面迎擊官軍的主意顯然佔了上風。
「偵察?張家寨的情況誰不清楚?偵察什麼?時間對我們不利,官軍一但站穩腳跟,偷襲就難了。」孫德旺再點了袋煙,瓮聲道。
「必須這樣辦。不然狗曰的不知道馬王爺生了幾隻眼!」姓格火爆的三當家孫德明大聲道,「我帶人去打張家寨!咱們地形熟,哪年不進出幾次?你們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劉豫才和周花南其實也沒有經見過被龍謙吹噓的簡直是神兵的武衛新軍有多厲害。但他二人對龍謙極為信任,所以劉豫才問,「老三,你怎麼打張家寨?就這麼衝下山嗎?」
「當然不是。」孫德明雖然魯莽,但並非愚蠢,「既然官軍武器好,咱就不跟他白天見仗了。晚上,晚上我們偷偷摸進去,殺他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