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回憶・雨里的戰慄

「六號選手江子櫻同學，六號選手江子櫻同學。」主持人拿著話筒一遍一遍地叫著江子櫻的名字，直到主持人終於不耐煩想要宣布讓下一個節目直接開始的時候，江子櫻終於出現了。

葉小薇甚至沒注意到她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江子櫻穿得很少，整張臉像紙一樣白，走起路來也輕飄飄的，就像是生了場大病還沒好的樣子。

她握住麥克風開始閉上眼睛唱歌，聲音很美很動聽，一會兒像是春風拂過大地，一會兒像是清泉流過山澗。葉小薇閉上眼睛聽，原本喧鬧的周圍漸漸靜了下來，幾乎所有人都沉浸在她的歌聲里。

「離別的那天終要來臨，我們的過去已經消逝，卻始終不會忘記回憶中的你，回憶的你……」

江子櫻唱到這一段的時候，周圍有聽過這首歌的人突然冒出來一句「她改了歌詞」，但沒有一個人搭腔。葉小薇聞言睜開眼睛望著舞台上全情投入的江子櫻，一摸臉卻發現臉上濕了一大片。

有多久沒哭了？從來沒有聽過江子櫻唱歌的我。

「有一天我們彼此都會在遠方，請不要哭泣，不要哭泣，無論怎樣我心裡都會有個最美的你。」

江子櫻還在繼續唱著，葉小薇胡亂地抹了把臉抬起頭來看了看周圍的人，安靜的安靜，皺眉的皺眉，甚至有些還在毫無顧忌地流淚。子櫻，我終於聽到你唱歌了，你那天走了以後我原本以為我再也不會有機會了呢。

一曲終了。江子櫻鞠了個躬就慢慢地走下舞台，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比賽結果。她所經過的地方都有人為她讓路，所以她走進人群很久葉小薇也還是可以勉強地找到她的位置，但葉小薇始終坐在原地沒有追上去。

五個淘汰兩個通過。

和許汶是完全相反的結果，甚至還是同樣的兩方人。葉小薇雖然明白即將離開的江子櫻不會太在乎比賽結果，但還是覺得不甘心呢。早就該想到了，早就該想到了。

她們可以拉攏其餘評委給許汶通過又為什麼不能讓他們給江子櫻淘汰呢？只是不甘心明明唱得那麼好的江子櫻，還是沒能逃脫這該死的人際關係。

「什麼啊？你們這些評委是不是耳朵有問題？」台下不少男生女生都是一副張牙舞爪的樣子，好像恨不得衝上去把那些沒給通過的評委撕碎。她們憤怒的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給江子櫻的不切實際的比賽結果，還有剛剛他們對待許汶的偏私。

就好像原本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又因為另一件差不多或是毫不相干的事又被重新挑起來，然後很用力地從黑暗的內心裡噴薄出來。

而這次擁護江子櫻的人也不比許汶的少。

葉小薇咬著唇看著周圍幾乎暴亂的人群，站起身來費力地穿過擁擠的人群。

找到她，找到她。

葉小薇的腦子裡只有這麼一個念頭。

「你們這些評委到底是幹什麼吃的？」不知何時安諾已經跳上舞台搶過了主持人的話筒，葉小薇扭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朝人群中擠去。

「喂，在場的同學這麼多，難道說他們都不懂什麼叫音樂嗎？難道是說某些人收了某些人好處，鐵了心的要徇私嗎？難道就這麼一場校園的歌唱比賽也不能講究公平了？還是說原本就是學校縱容評委亂搞的？」安諾皺起眉頭擺出一張嚴肅的臉，他極其不屑地睥睨著台下的評委，一張俊臉突然變得分外剛毅起來。

「台上的那位同學請下來。」老師們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半勸半命令地把安諾帶了下來，可台下的場面因為安諾這一鬧又更加壓抑不住了。

「重評！重評！」台下的人突然默契地不斷吼著這兩個字，甚至還有人想向評委扔東西。

葉小薇好不容易擠出人群，看到場面變得如此不可控制，只好先發了條簡訊讓江子櫻先回來說明一下，接著又打了電話過去。

無人接聽。

起鬨的人有因為替江子櫻不值的，有因為厭惡許汶在男生中的人氣而擁護江子櫻的，也有控訴評委的不公正的。

總之有些小災難加在一起就能構成大災難。

怎麼說呢，有些事當事人還沒做出反應，就有其他人站出來表明觀點了。

直到後來突然下起了大雨，由於是場地是露天的，所以那些人才略顯慌亂地離去，葉小薇並沒有急著去避雨，而是站在原地看人群四散完了會不會出現江子櫻的身影。

江子櫻很喜歡下雨的，就如她喜歡在電影院看完了自己喜歡的電影后亮起了燈還不肯離去，眼睛一直不離開大屏幕，直到人都走光了，她才露出一個像是在哭的笑，然後才從容不迫地轉身離去。兩種愛好都近乎偏執，她喜歡在雨天里不打傘穿過大街小巷，用著永遠不急不緩的腳步，似乎正沐浴在相當溫和的陽光里。

這樣的人會很孤單嗎？

有人可以讓她不那麼孤單嗎？

葉小薇突然覺得眼眶有點乾澀，沒過多久就有另一種物質混進了流淌在她臉上的雨水。

最後的結果是沒有等到。

只有安諾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把雨傘還沒來得及打開就往葉小薇這裡跑，然後把那把傘撐開在葉小薇的頭頂。兩個人的眼眶都是默契的紅了。

「走吧，有這種事誰也不想的。」他柔聲勸道。

葉小薇突然抬起頭看著安諾，最後把臉埋進了他的懷裡並抱住了他。

「我好冷……好冷……」她哽咽著說道。

「我在呢，我們回家好了。」

我們回家好了。

就像是小時候受了委屈，好朋友輕言細語地安慰自己一樣，千方百計地想要哄自己開心起來，眼神和語氣一樣溫柔地可以捏出水來。

如果江子櫻在這裡的話，那麼此刻讓她抱著而且因為有雨水的掩飾放肆地縮在那個人懷裡哭的人一定是江子櫻吧。

「別看了。」

林未楚伸手拉住顏夏的衣袖，低著頭不去看他緊皺起來的眉。

「為什麼？像你一樣嗎？江子櫻剛才那麼虛弱的樣子也沒見你有多擔心！」

「那你呢？不也還是想等著葉小薇先開口嗎？」

「滾。」顏夏用力地甩開林未楚抓住他衣袖的手，扭頭衝進了雨幕里。

「我不過是有難言的苦衷。」林未楚露出一個蒼白無奈的笑，嘆了一口氣同樣離開了避雨的地方走進了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