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回憶・大雪和霜

「媽我今晚跟著你睡好不好？」

「快起來吧，地上涼。www.pnxs.com」

母女倆一起縮進被窩裡。

「說實話一開始你媽抱著你遞到我手裡的時候，我當時簡直是又驚訝又驚嚇，我和你媽感情一直很好的，所以當時我也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她，她離開的時候都不敢回過頭來看你，好像很怕她一回頭就捨不得把你留在我這兒了，剛開始那幾年，我對你簡直是又愛又恨，我恨你的降生，恨你的父親奪去了我妹妹的生命，但你到底還是我妹妹的骨肉，所以我就一直壓抑著心裡的恨，現在想來那也算不上恨，所以那幾年一直不太願意抱你。」母親很難得的不開燈睡覺，周圍黑下來，只就留有窗外那些光亮。

但有時留有那麼一絲光亮，也足以照亮前方的路了吧。

「媽，就像你說的，那些已經過去了。」葉小薇把被子掖在下巴下，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

「嗯……後來有一天晚上，你哭著喊著要吃燒烤，當時鬧得好厲害，我沒有辦法，就只好帶你出去，結果在回來的路上，經過一條很熱鬧的街時，你突然就被人給擠散了，當時把我急壞了，我好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找了好久，才在一個衚衕里聽到你的哭聲，那裡面好暗好暗，我都不知道你怎麼會跑到那麼黑的地方去的。」

「所以你就開始害怕黑暗？」

「嗯……」

「媽，睡覺了吧，很晚了。」葉小薇聽不下去了，她輕輕地抱住有點瘦的母親，卻發現她的手和腳跟自己一樣冷得要命。「嗯，你也快睡吧。」母親沙啞著嗓子回答道。」葉小薇也不敢用自己的手和腳去溫暖母親的手和腳，因為到了冬天她的手和腳都很冷，手在被子里捂一會兒就暖和了，但直到深夜她的腳也很難暖和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葉小薇才聽見了母親均勻的呼吸聲，應該是睡著了吧，她想，可無奈自己怎麼也合不上眼。她的腦子裡突然浮現了好多人的面容，一閃即逝。每當到了夜晚，她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就會突然變得脆弱不已。因為在黑夜裡，在人的肉眼無法看見的黑夜裡，每一個人都有暴露脆弱，放肆地哭泣的權利。

她已經不想再去回想起媽媽剛才的話了，她突然覺得就算自己是從路邊撿來的，從孤兒院領來的都比這種身世要好上太多。為什麼？為什麼親生母親已經離開人世，而親生父親卻好多年才來找自己？她又為了自己連婚都沒有結，不知道這麼多年來忍受了多少外人的閑言碎語，操了多少心，為了帶大自己付出了多少艱辛與努力，可這一切不公與苦難，又該怪誰呢？

她平躺著睡，又突然想起大二有一學期因為母親工作太忙，她就只好住在宿舍，江子櫻知道了二話不說就搬進來跟她一起住，那時候正好也是冬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江子櫻翻了個身，突然就觸到了葉小薇冷冰冰的腳，那時候的天比現在還要冷，但江子櫻卻用她的腳來暖和自己的，她有些過不去，就告訴江子櫻她的腳會涼很久，還不如讓它自己慢慢在被窩裡暖和起來，這樣只會讓她也跟著自己一起冷。當時已經熄了燈，所以在黑暗裡葉小薇看不見江子櫻臉上的表情，她只是說了句沒關係，接著又伸過手來摸葉小薇的手，感覺到她的手也是涼的時江子櫻便捂住了她的手。江子櫻其實比自己都要怕冷，但同樣是個只要風度不要溫度的人。葉小薇想到這裡又嘆了一口氣，上次見江子櫻一臉憔悴的樣子自己還坐在位置上不動，直到後面場面控制不住了才去找她，真不知道有時候自己是怎麼了，突然就做出一些沒腦子的事。

也許人就是會在一些無法自己控制的時間裡想起一些曾經無法控制的事。

她開始想念很多人，想念江子櫻，想念顏夏，想念林未楚，想念安諾，想念一些曾經在乎過自己現在在乎自己的人，也想起自己曾經在乎和現在在乎的人。有些時候你明明就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任何事了，但沒一會兒那些事又重新鑽進了你的腦子裡，避之不及。

也不知後來自己是怎麼睡著的，第二天一早醒來便發現母親已經起床了，她走出卧室到了客廳，餐桌上早已放好了早餐，聽到葉小薇拉開椅子的聲音，母親便穿著一件新衣服走了出來。

「漂亮嗎？」

「我媽當然漂亮，媽，我覺得你也應該找一個依靠了。」

我已經耽誤你二十幾年了。

「等你哪天強大起來了，你就是媽的依靠了，現在你只要好好依靠我就可以了。」

「媽……您今年都四十多歲了，你為了我做出了這麼多犧牲，現在我都明白過來了，難道你就不可以試著組建自己的家庭嗎？」

期待，歉疚。

「吃完去學校了，要遲到了。」

不想一大早起來就爭吵。

「媽……」

「我上班去了。」

忽略掉她眼裡所有的乞求，拿著包換了鞋就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吃飯，洗碗，上學。

葉小薇坐在教室里的時候顏夏和林未楚都已經來了，顏夏單手捏著下巴，不長不短的劉海兒溫順的蓋在眼睛上。

「歌唱比賽時那傢伙是誰啊？」

「誰？」

「不知道就算了。」

顏夏說完就趴桌子上睡覺，她看了他一眼，接著把視線移向前方，本來端坐著的林未楚也跟著趴桌子上睡覺。

詭異的氣氛。

現在離期末不遠了，班上的尖子生還是一副鬆鬆散散的樣子，似乎永遠不擔心成績會下滑，但事實也是如此。比如說顏夏和林未楚，他們就像是在以考試成績為目標進行角逐，每次第一和第二都被他倆承包，好不容易才會有人跟他們並列。

就算是差生，有時候也會羨慕這種落差吧。

葉小薇發著呆，絲毫沒有注意到門口正向她走來的老師。

「葉小薇，跟我出去一下，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