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嫁了(3)
文旻跟在身後,關了房門,見宋元坐在榻邊,神色冷冽卻從容,尚未開口,已自有一股氣勢撲面而來。他只得在心中嘆,吳國郡主的大名到底名不虛傳。文旻笑替自己搬了坐墊,坐在低矮的楠木桌席邊,以手支頤,笑問:「夫人何事?」
宋元抿了抿唇,瞟了他一眼,淡淡開口:「文旻,我想同你談談。」
文旻見她正色,便也斂了一份閑逸,微微正坐,點點頭:「夫人請講。」
在心中斟酌了一斟酌,宋元方朱唇輕啟,緩緩說道:「文旻,你我成親本非你我所願,可事已至此,你我皆沒有回頭的餘地。我們到底是要牽絆著過一生的,我不想自己一生都活得痛苦,先與你把話挑明了。我宋元絕非惡人,素來秉承『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原則,所以我不會拿自己的身份和父兄來壓你,也不會幹涉你們郢國的內政,我只安安分分扮演好郢國夫人的角色就好;但我宋元也絕非善軟之類,容得下人都給我甩臉色看,我自小錦衣玉食,國府上上下下沒人敢對我說句重話,就連我父兄也不曾有過,如今一到你這裡就被人當面數落了一頓,心裡自然不可能痛快。我希望你對我也有起碼的尊重,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安安生生把該走的路走完,不要鬧得彼此不歡而散。」
文旻含笑聽著:「夫人說的是。」
「那你如何想法?」
他仍然笑著:「文旻不知夫人原是如此想法。夫人年輕貌美,才智過人,膽色也非尋常女子可比。文旻聽了夫人的話,雖覺得夫人所言有理,卻也失落。文旻原本是打算好好珍惜與夫人這段緣分的,實不相瞞,乞巧節那日夫人的一顰一笑,就連在望江樓上那倔強冰冷的眉眼,都早已刻進了文旻心中。文旻能娶到夫人,一直覺得是三生有幸,卻原來,文旻在夫人心中不過爾爾……就依夫人所言吧。」
宋元一怔,萬萬不想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喜歡她。可是,她憑什麼信他?這人在宋陵面前是豪情萬丈的國君,在她身邊是溫柔體貼的夫君,在屬下面前是高談闊論的兄弟……他在這天下之中遊刃有餘地遊走,早練就了一身旁人學不來的功夫——變臉。他此刻對她情真意切地表白,誰又知道,一轉身是什麼模樣?
思及此,宋元毫不猶豫道:「我們擊掌為盟。以兩年為期,在此期間,你不許強迫我做不願意做的事情,我也不干涉你。兩年之後,你可再行納妾,我絕不多言半個字。」
文旻亦不拖泥帶水,起身時面上笑容如常,道:「好!」
「啪啪啪」三響,每一響都在燃著紅燭的房裡回蕩,燭光伴著掌聲閃爍搖曳,映得彼此的面容忽明忽暗。宋元恍惚間覺得,自己這一生,不過如此罷了,在國府里步步驚心,以後到了郢國,亦需得步步為營。她雖與文旻擊掌為盟,實則並不信其為人,說到底,一切還靠自己。
但近期是不必憂心了。宋元鬆了口氣,面容也溫和了少許:「我送你出去。」
文旻由她送到門前,手已然觸到雕花木門,電光火石之間卻又回過身來,拉住宋元的手。宋元一個趔趄,跌進他的懷抱中。文旻緊緊地摟著她,呼吸急促。宋元張了張嘴,心想此人果然出爾反爾,卻也不免臉紅心跳。她是未經人事的閨閣女子,哪裡被一個非父兄的男人這般擁抱過,雖然這人是她的夫君,可前一刻他們還立下盟約互不干涉。
文旻熱熱的吐息就在她耳畔,撩動著她少女的心:「元兒……這是我們第027章的燈火里,受驚的小兔子一般的她。他嘴角噙笑,說:「明日我讓若飛來向你請罪。」
「不必!」宋元立刻出聲反對,興許是被方才的擁抱亂了心,此刻只覺得腦子裡有些糊塗,亦有幾分手足無措。她強自鎮定站了一會兒,才道:「他本就對我心存芥蒂,你若逼迫他,只能讓我們的關係日趨惡化。就當我讓他一次。」
文旻挑眉,笑意融融,目光灼灼地鎖著她:「夫人是巾幗英雄。」
文旻早已揚長而去,宋元卻覺得一顆心驀地被攪亂了,咚咚地跳著,臉也一直燒著,眼前揮之不去的皆是他情深意長的目光。她纖纖玉手覆上胸口,盍了雙眼,問自己:宋元,你到底在想什麼?
翌日一早便醒來,文旻同關若飛、陳子龍三人照例打獵去了,不過今日沒帶慧雲,倒是帶了織闌去。慧雲一面伺候宋元更衣洗漱,一面自責:「昨日若是慧雲沒隨他們去就好了,郡主也犯不著受了這窩囊氣。郡主在咱們吳國可是金枝玉葉,哪是隨便一個人就可以欺負的?打狗還看主子呢,主上知道了該有多傷心……」
宋元按住慧雲放在她肩頭的手,搖搖頭道:「不說了。」
主僕二人一時無言,銅鏡中的女子眉目如畫,繼承了吳國宋氏的姣好容顏,卻再不似往日般神采奕奕,徒然生出了倦怠。忽來一陣清風,葯香入鼻,宋元側首,卻見芝蘭玉樹、清風皓月般的素衣男子半倚門楹,眼中帶著慵懶的笑意。
宋元道:「陳大人怎麼來了?」
陳子毅卻渾不在意自己踏入了宋元與文旻的新房,笑說:「想到昨日那盤棋還未下完,便來找你。怎麼樣,要不要同我把棋下完?」
猶豫了片刻,宋元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