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點江山(11)
相聚至此,二人依舊心緒澎湃,張少英與柳燕相依在坐塌上,享受著這難得的安寧。其實他們心裡都明白,今日的一切吃穿用度,人事相較皆是縱橫派的,而連接縱橫派的是姬靈霜這個樞紐。偏偏姬靈霜是整個縱橫派的女主人,他們之間註定不可分割。有界限的是身份,但無界限的是那份真摯的初心,這一點至今不改。想起那些日子,張少英每每回想都覺得不可思議,相較於姬靈霜他居然更側重霸皇。因為在他心裡即使姬靈霜經歷的那樣的噩夢,自己心疼還來不及,又豈會嫌棄?如今他開始頓悟自己的無知,卻木已成舟。至今他還記得在逍遙城的籍賬上一夫二妻,此時此刻張少英已心有籌謀。
良久,柳燕嘆道:「你真是滄桑的好多,樓了我這麽久你竟一點壞心思都沒有,換做以前、、、、、、、」柳燕沒有說下去。但張少英發現妻子的右手總是避著自己,這一刻張少英似乎明白了甚麽。對待女子除了真摯張少英是一點也不會,於是私下裡張少英暗暗向冷逍遙討教。這種事竟然自己不在意便需主動提出來緩和,柳燕出身名門,這種事即使有心也絕對難以啟齒。張少英不想再經歷一番姬靈霜那樣凄涼的訣別,故而一直都小心翼翼。
天色黑了,金譽領著早已等候多時的大幕司人員前來問好,兩人方才分開身形,隨後兩人進入厚實的棉帳中,棉帳雖屬稀罕物件,但對縱橫派來說,並非難事。這是縱橫派確定身份的核心手段,沐浴之後,男女兩組將會對男女主人的身上的一切印記做標記,並與之前的印記作比對,張少英與柳燕已經習慣了。印記的背後意味著重視,重視的背後意味著存在。隨後大幕司人員來到大帳與張少英見禮,五人只是簡單的問候,待五人慾離去時,張少英喚住五人,說道:「給他們帶個話!雛鷹變大鳥了。」五人恭敬領命退了出去。
一旁的金譽與鄺佐再見男主人皆感不同凡響,男主人內斂如初,神韻上卻威嚴漸大,將來可期,男主人所言二人自是懂了。張少英瞧得帳中眾人,除了他和妻子,柳纖,柳泗,其餘全是縱橫派的人。張少英向金譽,錢森問道:「二位肱股,我們可有不適?」這是一句來自男主人的問候,二人本想做作一番,應付個場面。金譽躬身說道:「主子,這要是別人我還真不敢,換做是你,無外人之時還是洒脫些,不整這些客套話,膈應的緊。」張少英微微一笑,說道:「此時此刻沒有比酒肉糕點來的更暢快不是麽?」金譽微微一笑,這個小自己二十來歲的青年,真是將人性摸透了。其實嚴格說起來,他們於男主人之間只存在上司下屬干係,並無其他,且縱橫派的制度基本不需要副使拉幫結派維持自己的地位,這是縱橫派領袖武林的訣竅之一。
夜間,眾人圍著篝火野炊,由於此次隨行人數不多,野炊其實並不太熱鬧。酒過三巡,張少英與柳燕下了席,回了大帳。帳中案桌上燃了柳燕最喜歡的蘭花香,案桌上還放了毛巾,肥皂團和一盆溫水。柳燕不知丈夫準備這些做甚麽,看向丈夫。但見丈夫走到自己身前與自己推揖相見,又非正式場合柳燕瞧不明白,只是欠身勾個叉手還禮。她沒有問,她知道丈夫一定會說。說罷,張少英一把搶過妻子右手,柳燕驚顫之際揮出一掌,張少英沒有躲,硬生生擊在肩膀上。這一刻柳燕再也控制不住,那隻髒了的手她再也不想丈夫碰到。張少英沒有勸,任憑妻子如何掙扎,他只是將妻子緊緊摟在懷中。柳燕掙扎幾番,右手被丈夫捏的生疼,她抬眼望去,丈夫眼中儘是憐惜和愧疚。這一刻柳燕明白,丈夫是不會嫌棄的,卻也更加重了她的愧疚之心,她對不住丈夫。那巨大的倫理枷鎖壓得她無法控制自己,雖然只是用手,但她還是覺得自己髒了。
柳燕掙扎許久終於恢復情緒,但她內心的陰霾更深了。張少英緩緩放開妻子,凝視著妻子凄苦的面龐,將妻子橫抱在懷,坐在案前,抬手將妻子右手放入盆中以溫水緩緩洗滌,擦乾再洗滌,再擦乾再洗滌連續三次。隨後張少英一把將案桌掀翻在地,將妻子右手緊緊握在懷中,凝視妻子顫聲說道:「阿燕,我能有這一份姻緣我倍感珍惜。作為你的丈夫,我除了這一顆真心甚麽都沒有給過你。我不會嫌棄,也不敢嫌棄,哪怕是這兩個字眼。放眼天下,我再大的權利,再多的錢財,也不及你一分。我這拚命的學習,為得便是能配得上你,能不負你期望,能做好玄天派的女婿。」丈夫聲聲切語,深情,利害參雜其中,直言無懼,這便是她要的感覺。柳燕掙脫丈夫手臂,凝視自己右掌,剎那間那不堪的一幕湧上心頭。柳燕強自起身,掙脫丈夫的枷鎖,沉聲應道:「你太不了解女子,你知不知道我每日受著怎樣的煎熬?你知不知道我在船上就靠那一盆水熬了幾日?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才能堅持下來的?你知不知道我熬到今日是為了甚麽?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氣才將你從閻王哪裡把你搶回來?你可以打我罵我,卻怎能這麽狠心。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我除了阿纖和阿泗,就只剩下你和阿姐。阿姐不要我了,我不恨她。可你呢?你狠心的時候真的好絕情,你斬斷的是一指,卻毀了我的心頭肉啊!」
妻子嘶聲裂肺的呵斥,張少英猶如五雷轟頂,他一直謹慎於妻子的付出雖銘記在心,卻未想過妻子傾付如此之深,妻子一向謹守以禮,從未像今日這般撕心裂肺過。柳燕心神俱疲,嘆道:「以你的性子,這凈手禮你是想不出來的,是誰教你的?」妻子果然是自己的枕邊人,甚麽都看得透,張少英走上前,握住妻子雙手,見妻子沒有掙脫,張少英凝視妻子說道:「阿燕,我不知該如何去勸你,但我只想你知道,我不在意那些,我只想你不要那麽辛苦,而我甚麽都幫不了你。」瞧得丈夫神情卻又世俗的解釋,柳燕無奈苦笑,這不正是昔年她傾付終身所願見到的嗎。柳燕緩緩靠近丈夫輕輕吻了丈夫的唇角,俯身入懷,細聲泣道:「我知道你也是沒辦法,但我接受不了你的拒絕,真的好絕情,把我所有的情感都打破了,我也不一定非要做這個二主人。」
張少英安慰道:「我又何曾想過男主人這個位置,可是靈霜呢!我的心已被你們塞得滿滿的,誰也無法放下。我也是人,不可能為了你而放棄靈霜,也不能為了靈霜而放棄你,那樣我也活不下去,做個好人並不容易。」柳燕哭道:「以前我好想自己的丈夫能風度翩翩,名動江湖。如今你做到了,卻離我越來越遠了。我好想一個人擁有你,可是想到阿姐她比我更可憐,你還不願去尋她麽?整個縱橫派上下皆看著你。」張少英道:「我不想自己過得那麽卑微。在世俗里,你是正室,靈霜是妾室。在縱橫派靈霜是女主人,你是二主人,在我心裡你倆是一樣的。我也是人,你看看我身畔,除了你倆我一個朋友都沒有,那種寂寞也是煎熬啊。我經常在夜裡揣著你的那張手帕,拚命的感受著上面的氣息,那份孤寂令人癲狂。」
四目相交的二人此刻互訴愁腸,柳燕終於雙手捧著丈夫臉頰,嘆道:「我知你一直很努力,你沒讓我失望,我也很慶幸這一生沒選錯。你感恩知事,謹慎謙卑,適所應為,已是中庸大成之境。只是你太自卑了,我也不是甚麽天上的仙女,我也只是凡間渴望夫君憐愛的弱女子。這凈手禮是洗凈了你的心靈,但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剎那。」張少英沒有再去勸解妻子,冷逍遙說過這種事需要小火慢燉,非是短時間內可以解決的。
張少英嘆道:「娘子,我們好不易重逢,多說說開心之事。初心若在,也不枉這一腔真情了。」瞧得丈夫深情的雙目,柳燕嘆息一聲,收回心緒,拿起丈夫的左手輕輕撫摸著那已不見的小指,問道:「還疼嗎?」張少英解釋道:「斷這一指非是迫你,大幕司甚麽都可以做,決不能拿我僅有的感情來勘驗。」柳燕已不想再計較這個問題,反問道:「可說好了,你真不嫌棄?」張少英嘆道:「我早說過了,你也是沒辦法,皆壞愧疚之心。以前我倒覺得配不上你,覺得你跟他那才真是天生一對。不過現在想想,我配不上你又如何!你可是我明媒正娶,武林盟主證婚的正室娘子,我誰也不讓。」瞧得丈夫通白而實際的情話,柳燕緩緩靠近丈夫,那一剎那臉頰緋紅,俯身入懷,嗔道:「話倒是不少,也沒見你有多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