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點江山(22)
一行日過盡半,張少英一行乘大舟沿河而下,行至順州境地,這已經入了所謂的夏境,這是契丹人給的王位封號,宋人是絕對不會承認的。在大宋文明的俯視下,他們只是毫無信譽的強盜蠻夷。此番沿途所見盡皆荒蕪,只有少許荒落,幾乎見不到一處如同中原那樣的村落。党項人的建制皆是聚一城而集,農時種地,閑時練兵,且便於管理。去年党項境內大旱,蘭州的收成也不太好,只是玄天派有多年糧食積攢才不至於飢荒。而隨著張少英夫婦的離去,玄天派上下開始緊張戒備。身在邊關他們很清楚,在這片土地上一旦人心思變,戰爭便會很快來臨,一旦來臨玄天派外圍的城牆暫未築成,且兵力區區五個營不足三千眾,即使加上預備的,堪堪八千眾,這是玄天派的極限。雖說數千眾在蘭州亦算大族,且玄天派兵甲正朔,僅僅玄天派宋漢,定邊兩營便身披宋朝禁軍方才裝備的步人甲,且玄天派弟子個個武藝高強,一旦正面酣戰至少隴西各部幾乎無人可敵。也正因如此,新納入的番族各部都指揮使均被玄天派精幹弟子充任。這些弟子待人彬彬有禮且治軍嚴謹,賞善分明,與其他部落的雜亂無章,野蠻豪橫大大不同。儘管入列不到二十日,但這些歸服的番族更願意待在玄天派,因為不論在哪裡他們都會打仗,且玄天派即使不敵還有玉瓊山玄天馬場為依靠,依然能自保。這便是各番族輾轉遷移而不得定居的煩惱所在,玄天派的今日則滿足了定居這一條件。制度加上條件,以及安家立業的歸屬讓番族各部再也無法放手。玄天派的糧倉堆滿了大量的青稞,小麥,田野里一片綠油油,全是他們沒見過的蔬菜,葷素搭配之間盡顯人間美味,而這樣的條件要維護下去,在這亂戰之地戰爭便是最根本的守護。如今的番族各部打亂了建制完全成為了玄天派的一部分,且十數位武將文吏進入玄天派幕僚司,無論是利益上還是人心他們已經和玄天派緊緊的綁在一起。今日張少英等去往靈州,謝陵谷作為玄天派的代表前往六穀部會盟,畢竟他們有著共同的敵人。
此時,黃河奔流中,張少英獨立於船首,眼望著周圍的黃土溝壑和黃河疾疾之水奔流不息不禁想起了李白的將敬酒,那些詩人之情懷竟如此豪放張弛,物景生情,今時今日他張少英有幸能有這樣的境界。作詩他是作不出來的,他本來寫字也不好看。柳燕自船艙內盯著丈夫的背影亦是深深的惆悵,沉思幾乎佔據了丈夫的所有,即使是同床共枕之後丈夫以前的嬉戲下作全無,看到的儘是丈夫的沉穩。即使床第之樂在他眼裡似乎也只是人事之欲,丈夫對自己的迷戀不復往昔。都已入夏境許久,沿途的党項人竟不阻攔他們。剎那之間,黃河兩岸人馬嘶鳴,風塵滾滾,張少英極目望去,兩岸黑壓壓一片,那是大量的騎兵,看似排得隊伍很長實際只有一隊,只不過視覺上比較震撼而已,怎麽看加起來也才兩三千眾。張少英腦中有所有党項部各部落的建制卷宗,隨著李德明不停學習中原文明,党項部那些不明所義的官職他也很清楚。這些人無論是裝扮還是旗幟上,皆沒有党項族的那種氣勢上的凝聚力,卻是被他們嚇跑的寇永寧部。
張少英悠然笑出聲來,所謂智者闇其形,這種躍然於棋盤上的清晰著實令人倍感新奇。當你掌握一切的時候,必然也能決勝於千里之外。隨著黃河兩岸騎兵三聲大喝,人馬皆定,柳燕擔心走出倉來,走近丈夫身畔,張少英伸手握住妻子的左手,不禁嘆道:「溫香軟玉,阿燕,你的手我真是怎麽撫弄也不膩。」柳燕無奈苦笑道:「若換做以前,我定然高興的很,可你現在的嬉戲讓我覺得很尷尬。」張少英掃視了一眼妻子,輕聲說道:「你想要的我有,只是心裡的那道坎需要撫平,無論是現實中還是我內心裡,沒有靈霜咱們便無法自由。靈霜一直在介意我更愛你,所以從一開始我便在努力尋找平衡的契合。」柳燕聞言讚許點點頭,問道:「這是你請來的戲班?」張少英笑道:「這一抹江山世界,便請夫人陪我一曲吧。」說罷,但聽得船艙內一聲箏音流出,一曲溫柔鄉便奏盡綿華,剎那間柳燕亦受感染,這一曲便似回到了昔年二人成親之日。此刻柳燕亦有些索然,若這箏音由她手而出,那真是一段夫婦佳話。時至今日她才發覺,夜虛那端靜冷漠的外表下竟然也會有這樣的幽蘊,他的箏音色色漫流,迴腸之音是那般引人入勝,竟知其音便知其意,溫柔鄉彈的本就是郎情妾意,肆意揮灑。
張少英一行身在黃河上,此處的黃河並不寬,一輪箭雨下來這艘大船得變成刺蝟。這時黃河北岸寇字旗聳立,一番族皮衣著裝的寇永寧便策馬出現在大旗下。張少英抬手間以真氣激起一團碗大的水花,揮手撒去,但聽得水聲炸裂,無數水團向北岸激射而去,諾大的黃河兩岸只聽得震撼回聲之際,水團由團變滴,待寇部騎兵反應過來為時已晚,但聽得人馬嘶鳴慘呼之際,有六人翻下馬去,掙扎了一番便沒了動靜。剎那間寇部騎兵皆面面相虛,即使親眼所見亦感神奇如斯。河面船隻離河岸至少二十七八丈,其揮手間引水化為暗器襲向人群,怎麽看都匪夷所思。一個人拋矛也才二十餘丈,這水滴如此弱小竟躍三十餘丈傷人豈非只有神仙才能做到。且被射中的六人經身邊人探視竟然皆斷氣而亡,水滴透體而過還濺傷了幾人。呆若木雞之際,寇永寧慌亂中下令點火箭以攻,隨著先後雜亂的弓箭齊發,無數箭雨恰似一片黑雲壓向黃河中的樓船。但令党項諸眾詫異的是,樓船被兩堵從黃河水裡升起的水牆蓋住,肉眼之下真真切切。原本紛亂的寇部軍心立刻不穩,他們並非本質上的番部,其建制雜亂,形如匪寇。但寇永寧並非不智之輩,俠隱山莊高手身手他也見過,但此等神通著實令人駭然。寇永寧心一橫,所部不再同時勁射,而以十隊為分化,間隔稍刻便彎弓再射。在吐蕃人眼裡在高明的武功最終也是比力氣,而人的力氣通過不斷的消耗總會有累的時候。這一支支箭雨射入河水中於他們而言其實損失也很大,在這西北貧寒之地,鐵器乃不可或缺的戰爭儲備,那鐵制箭頭稀罕至極,丟失一支便少一支。
寇永寧立即下令火箭以十支為間隔,間斷連射。此時的黃河水雖不算喘急,但舟船揚帆順流而下速度卻也不慢。下游再過幾里路便是山巒,如此耗下去,河中舟船將再難追上。寇部舟船已為玄天派突襲而盡失,寇永寧心一橫,下令火箭跌出,霎時上千支箭雨射向河中大船,以真氣凝聚起來的水牆看似神奇,實則上張少英幾人輪番施為此刻已成強弩之末。彎弓勁射之力道猶如千斤點透,強撐至此眾人已是極限。隨著水牆轟然坍塌,柳燕勉力將河水引向船頭,一身罡氣擋在諸眾身前。霎時眾人對柳燕之身手無不暗暗讚歎。將水牆引向船頭不過是可以藉此收集一些箭羽,這等稀罕物件,即使是一百支在這邊關之地便有至少三千銅錢之巨,除去那些不帶箭頭的火箭一半之數是有的。寇部的兵器多為党項人供應,對峙之下揮霍無度的他們也開始注意起箭矢的重要性。
寇部傾力一擊竟然未能傷及一人分毫,寇永寧正愁眉不展之際,傳信兵來報,玄天派約百十人偷襲寇部暫住地,並灑滿黑色的墨油放火燒營,大火澆都澆不滅。寇部暫住營地烽火連天,即使趕回去估計也燒得差不多了。寇永寧乾癟的面龐霎時變得鐵青,怒道:「拓跋呼喜干甚麽吃的?連個百十人的馬隊都發現不了,防備不了?」傳信兵只是傳令亦不知實際情況,只得默不作聲。寇永寧極力平復心緒,向傳信兵問道:「李羅丹在何處?」傳信兵道:「剛剛同行帶來的消息,李監司已率軍過黃河,直面玄天派山門。」寇永寧沉聲喝道:「還拿我當自己人麽?遇事也不給個商量,如今連行帳都燒沒了,立刻回去整頓人馬,不陪他們玩了。」隨著寇永寧一聲令下,寇部軍心渙散,皆快步回援。
而在蘭州黃河南面,李羅丹率軍六千遁淺灘過黃河,直奔興隆山,玄天派也早早得到了訊息。李羅丹本名細封丹羅,為党項八部之一,他的兄長細封乣羅便是細封氏當今的首領。之所以取名李羅丹也不過學了玄天派的道兒,一旦出了事,党項部可以撇的一乾二淨。蘭州一直是六穀部與党項部爭奪的地區之一,無奈玄天派的存在一直是雙方過不去的坎。隨著李部大軍壓境,玄天派定邊營在白羽彤的率領下早已在興山寨和定邊寨前面的望北丘列陣以待。雖只有定邊營五百眾,但定邊營軍備齊全,輕甲騎兵,玄天派弟子皆武藝不凡,瞧得李部雜亂的馬隊,定邊營諸眾剎那間皆感自豪無比。對方人再多,滿制的宋庭輕甲,整個部族裡獨此此兩營,這還是曹瑋將自身本部的軍備送過來方能成就的。此時即使一戰,定邊營亦有這樣的本錢,手中的宋制長槍,腰間手刀皆精鐵鑄造。此時的定邊營轄兩百輕甲騎軍,一百長槍軍,五十弓弩手,八十盾手,五十後備,二十親兵和傳訊,五百眾安頓的理理噹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