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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庄籍像朵玫瑰花似的,刺在夏奕博的心口上。
他坐在沙發里,姿態閑適地端著酒杯喝酒,眼神依然深邃陰鬱,嘴角卻噙了一絲笑,目光直勾勾追隨庄籍,毫無顧忌。
夏奕博的態度這麼明顯,而且從來不加掩飾,在座這麼多人,誰看不出他的心思,而且大家也都知道他的心思,加上夏奕博本來就葷素不忌,喜好美人,被他「品鑒」過的男女,沒有幾百,也有好幾十了。
不過庄籍,大家倒不知道夏奕博是否真的得手過。
即使沒有得手,但這也已經敗壞了庄籍的名聲,庄籍卻拿他沒辦法,這個圈子裡,有錢有關係就是大爺,他能怎麼辦,除非比他們還要有錢有關係,但至少現在,他還沒有。其實也可以有的,利用夏榛就行,但他可以利用任何人,卻不會是夏榛。
在唱片業不景氣的情況下,庄籍並沒有發展歌唱事業。
不過,他唱歌還不錯,他主演的好幾部戲都是他唱的片頭或者片尾曲,反響很好,還因此出過單曲。
不過除此,他並沒有出過專輯,也沒有唱更多歌。
庄籍一心在表演上,對唱歌沒有多大的愛好和熱情。
此時他只是為了不得罪人,避免尷尬地躲避夏奕博,所以就隨意點了幾首自己會唱的歌,而且並不是情歌。
想著夏奕博在,他唱情歌,就有種反胃之感。
庄籍開唱,他的嗓音非常動聽,像是在和人說情話一般脈脈含情動人心魄,本來在說話的一些人都停了下來,些許詫異地去找是誰在唱歌。
還有人表示,「庄籍,你唱得這麼好,怎麼沒有去錄唱片呢。」
庄籍就道,「業餘里算還行的,真和專業人士比,那就會出醜了。」
其實在座就有專業人士,庄籍的謙遜,往往讓人心情舒爽。
夏奕博坐在那裡,又抿了一口酒,已經有人佔據了庄籍本來的位置,坐在了夏奕博的身邊。
這裡除了庄籍,有太多人上趕子想抱夏奕博的大腿,只是上個床,就能得到很多之前無論如何得不到的東西,為什麼不去做呢。
只要能夠捨得出身體,總能博到想要的,路不知道要平坦多少。
而現在又是個笑貧不笑娼的時代,人們只看得到站在高處的人,踩著下面的人往上爬,誰又管在高處的人,到底是用什麼手段爬上去的。
成者才能為王,敗者就要為寇。
而發語權都在王者手上。
在這種情況下,清高和守身如玉有什麼用。
甚至還會被人譏嘲,性無能,陽/痿。
名聲照樣被那些握有發語權的人敗壞,而且還得不到任何一點好處。
有多少本來心裡還稍稍有些堅持的人,堅持就如沙堆出的城牆,海浪一來,就潰不成軍,沖得不見了蹤影。
有人對庄籍說過這種話,而且不止一個人對他這麼說。
當年他和謝斐關係還好的時候,他們都還年輕,連謝斐那種現在被公認的男人味十足的型男,都在他面前苦惱地紅著眼睛哭訴過,一直堅守的那些底線有屁用啊,你有底線,別人就只會踩著你往上爬,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好角色,別人就陪人睡一覺就給搶走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廣告,要拍之前臨時毀約換人;本來算多算好的戲份,往裡面插/進來個狗屁不通的女配角,就要改劇本把他的部分改得面目全非;跟著劇組跑西北苦寒之地拍外景,拍了半個月,最後被剪得只剩下一句台詞,露臉的還是遠景,只是為了要更多地襯托別人……
庄籍走到現在,這些問題都遇到過,他也拍過電影,那時候他還小,跟著劇組跑了兩個月,累得要死,最後戲份全被剪掉了,沒有他出鏡,他拿了片酬,卻也欲哭無淚。
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不甘心找到剪輯師那裡去,對方說他剪片子反反覆復,讓大改了六遍,每天熬夜,能睡兩三個小時算不錯,也要撂挑子不幹了,但為了錢養家糊口,還是只得按照要求來啊,而且還被另外一個人揍過,他指著額頭上的青紫說,「我也只能回家對著老婆哭。」
庄籍心涼到了底,那時候還不敢去找導演製片據理力爭,最後也只好算了。
那麼多捷徑可以走,只要走了,他相信,他比現在的謝斐紅千百倍,但那時候就沒有走過,只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圓融會為人處世,越來越隱忍,什麼都以笑臉來應對,來從其他方面更好地適應迎合這個圈子,讓自己的星途走得更坦蕩一些。
既然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他怎麼會在現在,才被夏奕博的那麼點誘惑打動。
庄籍盯著屏幕唱道——
「那年十八母校舞會站著如嘍羅
那時候我含淚發誓各位必須看到我
在世間平凡又普通的路太多
屋村你住哪一座
情愛中工作中受過的忽視太多
自尊已飽經跌墮重視能治肚餓
末曾獲得過便知我為何大動作很多
犯下這些錯搏人們看看我算病態麽
……」
唱到這裡,庄籍就切了歌,把話筒給旁邊的女孩子,說,「你來吧。」
唱這種歌,不合庄籍的性格,就如那個剪輯師說的,心裡有苦,在外面又怎麼能吐露,還是回家對著老婆哭吧。
只有真正愛他的人,才能夠對他的處境感同身受,為他難過,而別的人,即使對著他們吐露,除了遭他們的鄙夷和背後的嘲笑還剩什麼。
庄籍起身來,又去和一些人應酬了一圈,就回到了夏奕博的跟前來,對他笑道,「夏總,不好意思,我有事得先走了,你們好好玩吧。」
夏奕博還來不及說話,庄籍已經去和另外幾個重量級人物打了招呼要走了,因為包廂里已經有人因為有事離開了,庄籍離開也不算什麼,於是,他就那麼走了出去,出去時沒有看叫他來的江源一眼。
在這裡逗留了一個小時,本來應該拉關係詢問導演製片最近在籌拍什麼電影,可不可以給他一個好角色的,但最後根本沒有做。
要是問了,不是靠他自己的能力和臉面得來的,是靠著夏奕博的面子。
庄籍冷笑一聲,夏奕博想要他買他面子,他才不要。
夏奕博看著庄籍離開的,沒有挽留,他心裡當然不高興不開心,他自己都不明白,對庄籍的這種執念是因為一直沒得到還是其他什麼。
不過他自然不會讓庄籍就這麼掃他顏面,所以很快就和另外的人說笑起來,庄籍以為他自己是什麼,有的是年輕漂亮的人對他趨之若鶩,他並不是非庄籍不可。
庄籍知道自己又錯過了一個機會,這些人聚在這裡,並不只是逗一逗樂子的,大家都在談論電影市場走向,定下要拍什麼。
夏奕博在這裡,應該也是作為投資商在。
庄籍有點失落,但並不嚴重,他很快讓自己要高興起來。
進了包廂,連酒都沒有喝過一口,於是開車回去。
夏榛給他打電話時,似乎聽出了他情緒的低落,問他,「怎麼了,困了嗎,還是病了?」
庄籍戴著耳麥,手裡捧著書看,庄籍是有過目不忘之功的,看劇本通讀一遍,然後細讀一遍,簡單稍稍記一下台詞,就能夠完全不出錯,他在這方面,天分便有這麼高。
他現在看的卻是《論語》,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但依然一遍遍地細讀。
——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
庄籍和夏榛說話因為心情低落而有些心不在焉,道,「沒有生病,在翻書。」
夏榛說,「是劇本嗎?要演的那個什麼三十六歲的海龜?」
庄籍道,「那個劇本早就熟了,在看《論語》。」
夏榛奇怪地問,「怎麼看《論語》,記得你初中時候就可以從頭背到尾,我被你震到過。」
庄籍想那倒是,他在六歲的時候,就認字三千以上,三字經、千字文、論語以及詩三百都能倒背如流了,是有神童之稱的。
想到自己有這麼高的天分,比起一般人來說,算是被上天厚待的人,既然如此,他完全沒有必要心情低落。
但是,隨即,他又想,那麼多既沒長相又很蠢笨的人都比他混得好,他怎麼反而去甘於平凡呢。
不由又來了幹勁。
說,「不只是看《論語》,四書五經我都看的,還會背,《史記》《資治通鑒》都細讀過,《宋史》《明史》也翻過,不然,我怎麼演歷史劇,演出來還不成草包了。腹有詩書氣自華,總要有點貨才行吧。」
夏榛笑道,「是的,你當年要是不學表演,去學文學,現在恐怕都是教授了。」
庄籍道,「我就喜歡錶演,學什麼文學啊。」
打了個哈欠,說,「有點困了,我要睡了。你後天回s城,是吧。」
夏榛說,「嗯。下午能到。」
庄籍說,「我不去給你接機,自己回吧。」
夏榛笑道,「我總飛來飛去,哪裡需要什麼接機。我讓人將我家鑰匙給你,你先去我家,成不成。」
庄籍道,「你這是什麼打算,老子又不是你小情人,還跑去你家等你。」
夏榛以為庄籍是真生氣了,便說,「啊,對不起,你也有事情忙吧,那你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過來。」
庄籍,「……」
庄籍心想夏榛到底是個榆木疙瘩腦袋呢,還是他的心就真那麼正直,對他一點別的感覺都沒有?都那麼說了,夏榛但凡對他有點心思,難道不應該順著杆子往上爬嗎。
怎麼他三叔就是個大流氓,他反而一點遺傳都沒有呢。
庄籍說,「等你回來了,我才去看你。不然你讓人送你鑰匙來給我,那人要怎麼亂想我們的關係,我可是萬眾矚目的明星,被人亂寫,於你我都不好。」
夏榛心想就不能不做演員了嗎,嘴裡卻說,「我只是想早點看到你而已,的確想得不夠細緻。」
庄籍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好了,我等你回來。」
天氣已經冷下來了,庄籍睡覺時,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對和夏榛之間的關係,他現在很迷茫。
他想和夏榛捅破那層紙,要是夏榛對他抱有同樣的感情,那麼,以後也不用再這樣試試探探地相處了;要是夏榛對他沒有愛情,只是朋友之情,那也沒什麼,或者他從此不再有所念想,直接當一般朋友,或者,從此就再不聯繫,都行。
總之,快刀斬亂麻,不要再如現在這樣了。
但是,他又不想捅破那層紙。
即使夏榛真愛他,他們兩人能在一起嗎?
庄籍想,真在一起,自己的演藝事業就算完了。
即使兩人是平等的自由戀愛,但從此,他也就真要背一個被富商包養的名頭,被人背後指點評論,粉絲都能跑掉一大半,這些還算是比較好的,剩下的一半說不得就直接轉黑了。
庄籍是知道的,他的那些粉絲,拿他和別人配對那是一回事,他真和一個男人在一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再說,被富商包養,一個大男人,頂著這個名號,那也真是太難聽了。
庄籍是無法忍受的。
既然這樣,即使兩人真捅破了那層窗戶紙,關係明了了,他也不會答應和夏榛在一起,那又何必要去將那層紙捅破呢。
再說,夏榛那個榆木疙瘩一樣的腦袋,庄籍實在有些泄氣。
庄籍最近比較煩躁,只能依靠背書和練字來緩解。
煩躁來自於事業上的瓶頸,還有感情上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