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相見
黑色的寬袍大袖被風吹得獵獵鼓舞,暮色沉沉的白髮在腦後飛揚,石之軒的動作似緩實快,一步就是一丈的距離,明明剛剛還只是一個小黑點,但眨眼的功夫,就已經近在眼前。
忽然,他目光一凝,腳下步伐猛地停了下來,一股難言的威勢從他身上爆發,林中飛鳥受驚,一大群一大群撲扇著翅膀直衝天際,無數羽毛隨著落葉慢慢飛舞,搖曳著從空中落下。
石之軒微微垂眸,整個人似乎與天地融為一體,他低聲喝道:「出來吧!」
話音剛落,白衣白髮的儒家荀子便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一顆大樹底下,他手中罕見的拿了一把劍,這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多了一絲銳氣,少了一些往日的平和。
「是你!」石之軒語氣中並沒有太大的意外,他冷聲道:「你要攔我?」
荀子的回答是慢慢的拔出手中長劍。
石之軒冷笑:「你以為自己攔得住我嗎?」
荀子嘆道:「五年苦修,或許依舊不是王君殿下的對手,但能與你再比試一場也是老夫的幸事。」
不知道從哪裡飄過來的一片雲層擋住了金燦燦的陽光,這條少有人煙的小道上一片肅殺。
石之軒一揮衣袖寒聲道:「那我便成全你!」
隨著他的話剛落地,兩道身影同時動了起來,一黑一白快的如同閃電。
不大的小樹林中殺氣瀰漫,卻安靜的沒有半點聲響。
可能只是一瞬間,也可能過了很長的時間,當天際的陽光重新露出臉來的時候,這場強者間的對決已經結束。
荀子依舊仙風道骨,白的不染纖塵,好像剛剛遊玩賞花歸來,而非經歷了一場險死還生的決鬥。但是他的手卻在顫抖,像是消耗了最後一點力氣一般,秋水一樣明亮的長劍,噹啷一聲,掉落在地。
石之軒並沒有回頭,也沒有再看上一眼,舉止從容的往前走去。
「為什麼不殺我?」荀子聲音沉沉,彷彿一下子老了幾歲。
黑色的人影已經消失在道路盡頭,只有他的聲音依舊回蕩在耳邊,「武功不錯,本座等你下次挑戰。」
荀子握著手腕,站在原地苦笑搖頭。
「老夫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子房......唉......」
......
顏景白的猜測沒有錯,他們這一行人卻是是往上郡去的,現在正是匈奴人犯境時期,上郡內的氣氛有些壓抑。
就在他想著怎樣才能夠在張良等人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的聯繫上駐守在這裡的蒙恬,好安全脫困的時候,一個人的出現卻讓他的打算通通落了空。
『
望著那個淡泊寧靜的中年男子,顏景白微微皺起了眉,「他是誰?」
「儒家二當家顏路。」回答他的是衛庄,這顯然有些出乎顏景白的預料。
他看了硬挺邪異的男子一眼,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而另一邊,自從顏路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那一刻,張良苦笑,他無奈的說道:「是師叔讓你來的?」
顏路淡然道:「是誰讓我來的很重要?」
「不重要。」張良嘆息道:「那麼子路師兄要怎麼勸我呢?」
顏路目光一閃,道:「我沒有話要勸你,只希望子房同我一起去一個地方。」
聽出了對方話語中的堅決,張良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就這樣,顏景白一行人在上郡連一個時辰都沒呆到,便再次啟程,一路向北。
這下連荊天明和項少羽兩個大大咧咧的少年都有些不安,再往北去,就是兩國交戰之處了,他們身邊還帶著秦國皇帝,怕是有些不妥。
但是因為張良與顏路之間奇怪的氣氛,他們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而顏景白則是相信所謂的正派人士迂腐而又正直的個性,只要他們不是想把他打包送給匈奴人,他便沒什麼好擔心的。
一切靜觀其變,伺機而動而已。
那是一個寧靜祥和的小山村,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十戶人家,村裡的每個人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的樸素而又充實。
但是,忽然之間一隊拿著武器的匈奴人騎著大馬狂卷而來,平靜不再,幸福不再,小小的村子被鮮血和慘叫縈繞。
張良深深的望了一眼顏路,大叫一聲:「去救人!」
然後人已經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其實用不著他出聲,荊天明和項少羽都是熱血之人,蓋聶更是狹義心重,自然都不是能夠見到別人受苦還能無動於衷的人,而衛庄雖然心腸冷硬,但看在蓋聶的份上,也不會在此刻選擇袖手旁觀。
幾個江湖高手一出手,剛剛還囂張至極的匈奴騎兵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五十餘人瞬間去了三成,剩餘之人紛紛揮舞著手中的兵器,竟是悍不畏死的向幾人沖了上來......
原本是沒顏景白什麼事的,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會武功,就算眼前的一切讓他憤怒,卻也保持著應有的冷靜,一直安安分分的藏在一邊,等待著這場戰爭的結束。
可惜,顏景白的運氣向來不是特別好,或許是他的氣場太強大,也或許是他現在的扮相太亮眼,總之就是被兩個敵人給盯上了。
他手上沒有任何武器,全身上下除了頭上綰髮的一支木釵,再沒有其他堅硬物品了。一支木釵,在石之軒手上,會比世上任何武器都要來的可怕,但在一個戰鬥力負五渣的柴廢手上,和垃圾無異。
危急關頭,顏景白連連後退,整個人無比狼狽的躲開了揮來的一刀。
馬背上的人怪叫一聲,再次舉刀砍來,這一下,顏景白躲不過的話,絕對要被劈成兩半,而關鍵時刻,那人的刀卻被他的另一個同夥給攔住了。
對方朝他嘰里呱啦的說了一通,望過來的目光毫不掩飾的流露出淫、、邪之氣。
顏景白大怒,就算被無意間救回一條命,他也沒有絲毫喜悅的情緒。
多少年了,他何曾被人如此羞辱過。
顏景白目光陰鷙,看著對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兩個匈奴人在一瞬間閃過一絲退卻,但很快又變得更加的猙獰,臉上神色滿是貪婪和殺意。
馬蹄聲聲,越來越近,而就在這時,一道比天際的烈陽還要燦爛的劍光猛然亮起,下一刻,馬背上的兩人已經變成了無頭的屍體,一下子栽倒在地。
顏景白厭惡的皺了皺眉,然後抬頭看去,峨冠博帶,面目沉穩的男人手持利劍,縱橫於戰場之中,劍光閃過之處,便是一條人命。
匈奴騎兵不多,在有了生力軍加入的情況下,戰事結束的很快,但寧靜祥和的小村落卻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樣子了。
顏路帶著項少羽和荊天明負責安撫倖存下來的村裡人,以及處理匈奴人的屍體。
張良負手而立,靜靜的看著失去親人的百姓,看著他們怮哭,看著他們垂淚,目光蒼涼。
「這就是你要的嗎?」低低沉沉的聲音響起,腰懸佩劍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道:「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話,今天的事情不止是在這裡,而是發生在整個中原大地,這樣的代價你付得起?!」
「伏念師兄,」張良轉過身來,看著這位向來敬重的師兄時罕見的銳利之極,「儒家想要出仕秦國了嗎?」
伏念目光一閃,「你——」
張良苦笑道:「我不是傻子,有些事情我沒說但不代表不知道。」
「你從來都是最聰明的。」伏念伸手想要拍他肩膀,但最終還是收了回來,既然對方已經知道了,他也不打算隱瞞,他沉聲道:「秦國這幾年的變化所有人都是看在眼裡的,儒家的信念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嬴政即是一個值得效忠的君主,我儒家自然也願意出仕助他。」
「所以,伏念師兄是來救他的嗎?」張良雖然明白對方的立場,心中卻並不好受,忍不住的就像出言諷刺,「救了嬴政確實是一件天大的功勞,對以後儒家的發展絕對有益。」
「子房!」伏念目光微凝。
「抱歉。」張良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話一出口的瞬間,他就已經後悔了,只是,他沉聲道:「我暫時無法放走嬴政。」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的仇恨,不是輕易能夠放開的。
伏念知道他骨子裡的固執,他暗暗嘆息,剛要開口說話,就聽一個聲音響起。
「呵!放與不放可不是你能決定的!」
聲浪滾滾,響在所有人的耳邊。
張良心下震驚,然後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威壓往他這邊碾壓過來,其中蘊含的強烈殺氣讓他額際冷汗直冒,整個人彷彿置身陰冷的煉獄,連動都無法動彈一下。
「哇!」直面而來的衝擊讓他再也承受不住,連退幾步,吐出大口鮮血,他的臉已經蒼白如紙。
迅速趕來的顏路身形疾閃,和伏念一起擋在了他面前。
即使立場不同,但這個人終究是他們的師弟,是他們危難關頭想要保護的人。
白髮黑衣的人一步一步,慢慢走近,身上所帶的威勢能讓所有人顫抖窒息。
陰冷無情的眼睛在三人面上一掃而過,然後是和顏路一起趕過來的項少羽和荊天明,再然後是衛庄師兄弟,最後落在站在門口的顏景白身上。
原本滿是煞氣的目光微微愣了愣,盪起柔柔的光澤,石之軒用一種非常古怪的語調說道:「還從沒見你這個樣子過,非常——不錯!」
顏景白的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