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震懾
皇帝震怒,扣押金使是件大事,用天塌下來形容都不為過。
雖然不知道皇帝怎麼突然變得如此硬氣,但文武百官皆是憂心忡忡,紛紛跪在福寧宮前請求皇帝收回成命。
無論是忠是奸都在害怕皇帝這般衝動的舉動會徹底惹怒金人,區別之處在於,忠臣是為了大宋安危,而奸臣則是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冷血抱劍站在門口,幽綠的目光冷冷的看著太陽底下那幫跪的歪歪斜斜的大臣,耳邊是即使隔著厚厚的宮門也依舊聽得清楚的爭吵。
這天底下唯一敢和皇帝爭吵的也只有太上皇了,他能攔住所有企圖進入福寧宮的人,唯一攔不住的就只有趙佶。
「哐當」的巨響傳來,似乎是瓷器碎裂的聲音。
一同守候在門邊的福全兒嚇了一跳,拍著胸口往冷血那邊挪了挪,小心翼翼的問道:「裡面不會打起來吧?」
冷血依舊保持著冷酷的造型,眼皮都沒有抬一抬。
福全兒一邊擔心的看著緊閉的宮門,一邊碎碎念:「你說官家怎麼突然就得罪金人了呢?那可是金人啊!聽那些侍衛說,領頭的那幫金使可被打得不輕,整整二十板子下去,皮開肉綻,一板子虛的都沒有。」說到後來,臉上的擔憂已經驚恐所替代,他彎著手肘撞了撞身邊的人,焦急地問道:「官家打了金人,你說金人會不會報復?會不會出兵打過來?」
冷血終於斜眼看了他一眼,目光不屑,然後身子一動,已經站到了另一邊。
見狀,福全兒惱羞成怒,卻又拿他沒有辦法,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蹲在門邊,繼續胡思亂想去了。
冷血斜倚在圓柱上,本來還在關注著裡面的動靜,忽然一縷勁風襲來,拂起他鬢角的髮絲。
射來的勁氣不含殺意,只為提醒,冷血偏頭看去,一下子就看到了正向他招手的諸葛正我。
沒有耽擱,冷血立刻就跟了上去,兩人一同走到一個比較偏僻的角落。
剛停下腳步,諸葛正我就拉著冷血的衣袖問道:「紫宸殿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冷血點頭,「了解大概。」
「你跟在官家身邊有些時日了,可有察覺到官家平日里有何異常?」
冷血皺眉:「世叔此言何意?」
諸葛正我摸著額頭,嘆息一聲:「官家也算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他的性子我知之甚深,說的好聽一點是心軟仁慈,要是不敬一點的話就是懦弱,怎麼看都不像是有膽子敢和金人對著乾的,紫宸殿的事情太......奇怪了。」他猶豫了一下才選擇了這麼一個詞,然後接著道:「就像是一下子變了個人一樣。」
「變了不好嗎?」冷血沉默片刻,如此問道。
「不是不好,」諸葛正我再次嘆了口氣,一雙擔憂而又充滿睿智的視線遙遙的投向緊閉的宮門,「只是太危險了,非常的危險啊。」
殿外艷陽高照,殿內,各種碎瓷木片紙張書籍散了一地,滿目狼藉。
趙佶喘著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抖著手指說道:「大哥,你到底想做什麼?!」
顏景白站在角落中沒有吭聲,他的臉有些蒼白有些憔悴,但精神還好,深邃的眼底有一種暗芒在涌動。
「說話!」趙佶陡然大喝:「你到底想做什麼?!那是金人!金人!你懂嗎?!你這樣的做法是要將大宋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難道爹爹還認為現在的大宋正當太平盛世?!」顏景白終於開口,對比對方的疾言厲色,他的聲音不高,冷且沉。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爹爹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顏景白雙目冷冽,毫無畏懼的直視對方,「當初你為何要傳位與我?難道不是大宋已經岌岌可危,而你又不想做個亡國之君,擔當萬世罵名嗎?!」
趙佶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滾圓,連聲音都顫抖起來,「你、你......」
顏景白嗤笑道;「不僅是爹爹不想做亡國之君,我也不想做亡國之君,我更不想讓我兒子做亡國之君!」
趙佶嘩的一下拂袖而起,指著他的鼻子吼道:「可你現在就是往火坑裡跳!還拉著大宋跟你一同跳!大宋在你手裡早晚有一天滅亡!」
「就因為得罪金人?!」顏景白面露不屑,「異族人的貪婪之心是永無休止的,從遼人到金人,大宋送出去的錢財還少嗎?可大宋什麼時候又真正太平過!金人的幾十萬大軍已經虎視眈眈,隨時都會南下,莫非爹爹還要自欺欺人的認為只要送上金銀財帛,他們就會歇了南下的野心?!」
趙佶面色漲得通紅,梗聲道:「不試過又怎麼知道!」
顏景白怒極反笑,怎麼也料不到世上竟有這麼蠢的人,這個人竟然還是一國之君。一個國家有這樣的一個主人,怎麼可能不滅亡!
實在是不想再搭理這麼蠢的人,他轉身打開宮門,臨走之前,只留下一句擲地有聲的話,「爹爹願意賭,我卻不願意,我不會把大宋的命運壓在敵人萬分之一的心軟上!」
顏景白一身朱紅常服,發束玉冠,負手站在丹陛之上,清白的俊容在陽光之下威嚴肅穆,尊貴非凡。
他的聲音不大,卻低沉有力,一字一句敲在所有人的耳邊。
「朕知道你們跪在這裡的原因,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所以金朝使節除殺人者完顏宗峻外,朕都會放他們離開。」
眾臣聞言,微微一愣,也就是說還是要殺人了?!
腦子聰明的迅速反應過來,哭嚎道:「官家,官家你不能這麼做啊,你這是在激怒金人,一旦金人鐵蹄南下,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官家三思啊......」
一人嚎,其他人都紛紛跟在後面嚎了起來,福寧宮前一片混亂。
顏景白沒有出聲喝止,甚至臉上連一點生氣的跡象都沒有,他只是慢慢轉過身子,走到冷血面前,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借你的劍用用。」然後就反手拔劍,細長的無名長劍被他擎在手中。
他不會武功,拿劍的姿勢也並不標準,卻讓底下的聲音慢慢低了下來。
如電的目光一一掃過下面跪著的人,他淡淡道:「不鬧了嗎?繼續鬧啊,朕不介意親自讓你們閉嘴!」
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手持利劍的帝王,對趙桓的改變有了更新的認識。
福寧殿前死一般的寂靜。
顏景白似乎是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道:「既然你們沒話說了,那就輪到朕說了。」
他雙目一凝,居高臨下道:「你們,每個人都在憂國憂民,每個人都在說一旦金人打過來,大宋會怎樣,百姓會怎樣,但現在呢?現在就一定是好的么?!朕只看到,大宋在金人面前毫尊嚴,每次都要進貢無數的金銀以求苟延殘喘,大宋的子民更是命如草芥,每年死在金人手上的宋人還少嗎?」
「每個人都在期待著只要滿足了金人的**對方就能罷手,當真笑話!燕雲邊境上那虎視眈眈的幾十萬鐵騎是擺著玩的嗎?!一年幾次的歲幣貢銀從哪來?還不是從百姓身上剝削?那時候你們怎麼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他們喊冤,鳴不平?」
說到氣憤處,他唰的一下一劍砍在漢白玉的欄杆上,兩者相碰,迸發出燦爛的火花,而他也被反彈之力震得虎口發麻,絲絲縷縷的鮮血順著劍柄滴落在大理石鋪就的階梯上,宛若紅梅。
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他舉著劍指向底下的群臣,一字一句厲聲喝道:「金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朕決不妥協!朕也告訴你們,若有人再試圖求情,朕就當他是金人姦細,而凡是與金人勾結者,朕誅他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