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謀逍遙
「大師兄,請過目,我華山派折損四十一人,離去一人,僅剩五十五人,重傷十五人,輕傷三十六人,只有四位師妹當時昏迷並未參戰,毫髮未損。」魏川信步走到門口,一弟子將墨跡未乾的名冊,遞交過來,彙報傷亡情況之後,然後又咬牙道:「大師兄!此仇此恨,定讓斷水堂和五島山血債血償。」
魏川接過名冊,粗略看了一下,輕輕吐氣道:「華山劍派,向來恩怨分明,如若不然,我華山劍派豈能掌管萬里雲山。」
魏川並未直接回應弟子,然而弟子們卻覺得他必然會向斷水堂、五島山二派報仇雪恨,對他臣服於朝廷的介懷之意,消解三分,他看著眾弟子聽了他的話,個個眼裡神光猛漲,突然又道:「日後,我華山劍派不得將此事泄露半個字出去,也不得再議此事。」
「為何?難道我華山派怕他們不成!」一弟子恨恨道。
魏川盯著這名弟子,鄭重道:「君子有恨,隱於心,不言於口!」
這名弟子聞言,恍然道:「是,大師兄……」
魏川隨即故作微微一笑,朗聲道:「日後諸位師弟,還是對諸位師妹,好生照料和保護,倘若我等趕赴蹉跎之地,隊列之中,無一女子,外人看來,我華山劍派竟成佛門了!」說罷就步入船內。
眾弟子聞言,先是一怔,隨後輕鬆笑了起來,卻無一人敢大膽應聲,心裡卻美滋滋的,這豈不正是親近師妹的絕好機會,然而他們並不知魏川是藉此監視眾女弟子,因為元林惠所言,偷聽他與莫庄密談的賊,是位塗脂抹粉的女子,那不在門下,就在鷹頭帳,鷹頭帳里自由莫庄察查,不必操心,雖然他對本門幾位女弟子,都深為了解,知道她們絕對不敢冒此大違,然而趙洛兒與他相依相伴近十年,而且還偷習了華山劍派的上乘秘絕,他卻毫無察覺,這不得不令他倍加小心,不敢再相信任何一個人。既便那女賊僥倖逃脫,但只要渡船不抵岸,尚有時日。
魏川在燈下,靜靜地坐到天明。
天光初顯之際,鷹頭帳就來船,給魏川送來辰點吃食,正在甲板晨練的眾華山門徒,前去迎接,一邊傳話魏川。不過這一男一女,提著箱盒落在甲板之時,女子眉頭一皺,嬌聲道:「難道諸位英雄,沒有聞到這船上腥臭怪味嗎?為何不徹底清洗清洗,大江之水,源源滾滾,難道怕用完了不成。」
眾華山門徒聞言,心下不解,皺起眉頭,極力去嗅,隱隱聞得從女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清香,哪裡會有腥臭。
同來的男子,朗聲笑道:「你天天浴香枕麝,玉食茗飲,卻在這裡笑話我們……」說罷又向華山劍派笑道:「若是我等大好男兒,都像女人一般天天打理的乾乾淨淨,纖塵不染,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女子搶白道:「瞧你那出息!到了逍遙驛,我定請求莫大人下令……命令你們上山砍材,不得洗澡,不得飲酒,不得尋花問柳!」說罷先自遮口而笑,於華山劍派眾多陌生外人面前,毫不拘泥。
華山劍派眾人心中暗笑,卻都不表形色,對這年輕貌美、開朗大方的女子,暗動惻隱。
男子聞言,哈哈一笑,道:「你怎麼這次定走逍遙驛呢?雖然這一帶只有逍遙渡可登岸,但從逍遙渡到蹉跎地,有東西兩條路,皆為官道,路程相當,若是擇東道而行呢?」說罷得意地白了女子一眼。
女子傲然道:「東平西闊,莫大人乃大氣之人,東道雖平,但只是羊腸小道而已,且一路兩岸狹谷,無景可覽,還有重重駐軍關隘,莫大人最不喜於應酬,反倒是西道,可經斷水山的千丈依天崖,看燕山的八百里齊雲狼牙峰,莫大人早就念道過了,而且……而且眼下正值夏秋之際,一路上不乏奇珍異果可採食呢。」說罷咽了下口水,自覺失態,憨然一笑。
華山眾徒,也不禁隨她,嘿嘿傻笑一聲。
男子再次哈哈一笑道:「終於道出實話了吧。原來莫大人要走西道,哈哈哈!」
女子一聽,方知原來自己被其套話,嗔道:「好一個宋白,竟敢套我話兒,看我不向莫大人稟報,說你竊探軍機,哼,現在莫大人加封軍機佐理,我定要他以軍法處置,少說也得打你四十軍杖!」
「大師兄!」
「大師兄早!」
二人正嘻笑怒罵之時,魏川已聽傳出船,來到甲板,虛閉雙眼,仰首舉臂,舒展筋骨,喃喃自語道:「還是我華山雲上的天色好啊。」
二人見魏川出寢,正色待立,等他回身之後,女子便上前一禮道:「參見赤鷹魏大人,莫大人命我二人前來送晨點,請魏大人慢用!」
魏川道謝一聲,命弟子收下,然後笑問道:「這晨點,是天天有,還是僅限今日。」
女子聞言,微笑道:「回魏大人,此行蹉跎地一程,一日三餐,天天送奉。還有,莫大人已為魏大人點選一處官坻,在京都東城,是前任鷹王的王府,莫大人已派人傳書入京,奏明聖上,修葺官坻,莫大人還說,魏大人……」
宋白聽到這裡,有些不耐煩,搶言道:「呆會兒莫大人,會派來召見魏大人,到時候莫大人會親自言明,何須你在這裡嚼舌。」說罷又向魏川一禮,笑道:「舍妹心智不全,口吃語頓,言不達意,還望魏大人見諒,這時莫大人特意命下人做的,還請魏大人趁熱慢用,屬下告退!」說罷又是一禮,扭臉向女子得意地白了一眼。
魏川見這二人知禮而不拘禮,正合服心意,於是笑道:「二位就請回去,先代魏某道聲謝,不時,魏某再親自向莫大人請早安。」
宋白笑道:「是,屬下這就去了。」說罷,向身邊那位憋得臉紅,有言欲吐的女子後腦勺,輕輕拍了一下,然後一個箭步躲開,生怕女子反擊。
女子氣不打一出,掃視了眾位華山門徒,尷尬地向魏川一禮,快步追上宋白。
華山劍派眾人,看著二人,遠遠而去,在連船之上,起起落落,忽左忽右,你追我趕,女子終於施了一計,故作摔倒,引宋白來扶,趁機將宋白制住,牽著耳朵,邊走邊打,甚是有趣,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大師兄!要不要驗一驗!」一弟子提起箱盒,向魏川問道。
魏川聞言,雖然心下斟酌,但卻朗笑道:「多慮了……鷹頭帳豈是小人之輩。」
弟子聞言,立時臉紅。
「去吧,把飯菜拿給幾個師妹吃吧。」魏川言罷,準備前去鷹頭帳,隨即一想,轉身回船,又向眾弟子一笑道:「就說這些,是你們特意偷來的。」
眾弟子聞言不解,忙問:「偷來的?這不是……」
魏川無奈地搖頭,笑道:「山上呆久了,都變成松木腦袋了嗎?看來需帶你們市井一游!」
隨行赴會的眾弟子,高輩弟子,皆在惡戰之中喪命,留下的多數初次下山,且都是幼年上山入門,哪裡知道世間風月場,更不懂弄情獻意,豈會明白魏川之語,面面相覷,看著提盒,你推我,我讓你,都不敢去送。
魏川入內整妝一番,準備前去請拜莫庄,走出船倉,竟見提盒擱在甲板上,一群人在那裡嘀嘀咕咕,個個臉色緋紅,神情尷尬,已猜到這些木腦袋,怯於男女之事,於是嗔斥道:「把飯菜提給柳師弟!」言罷帶著兩隨從,快步向鷹頭帳而去。
眾弟子聞言,有些愴然若失,聯翩的浮想,瞬息成空。卻有一弟子,非常精靈,驚喜道:「師……不,大師兄之意,小弟明白了,走,咱們去請教柳師哥去。」
眾人一聽,似懂非懂,也都跟著去了。
且說魏川來到莫庄船外,不待下人傳話,船內已有人笑道:「本座恭候魏赤鷹多時了,快快進來吧,我派人送去的,魏赤鷹一定是賞下面了,哈哈哈,來來來!」
魏川一聽,暗自心驚:「此人果然城府極深,日後還須多加小心才是!」於是應了一聲,入船與莫庄寒暄兩句,入座共餐,不在話下。
莫庄放下碗筷,一擺手支開侍女,向魏川道:「大浪灘一過,這八百里巒江,算不得什麼了,經大浪灘一戰,鷹頭帳的行蹤,已經暴露,本座身份不保,魏赤鷹先前所言之計,便無法實施了,還需你我二人再行商確。」魏川聞言,搖了搖頭,輕聲道:「既然鷹王身份已經暴露,那麼只需鷹王一死,就會更加妥當。如此以來,鷹王可以……暗中命人……揚言賞重金,捉拿兇手……驚蛇,只需打草。」
莫庄聞言,當場怔住,緩緩站起身來,探身一禮,滿眼欽佩之色,讚歎道:「魏赤鷹果真妙計,如此說來,大浪灘一戰,還助了我鷹頭帳,啊哈,那……兇手該定為何人呢?」
魏川當即道:「除華山劍派,沒有更好的選擇……」
「為何?」莫庄皺眉道:「此番不妥,你我已是同僚,假死消息若是傳到朝堂,文武百官定會信以為真,豈不笑話我鷹頭帳中,皆是魚目混珠,引狼入室,到時候有損聖上顏面。」
魏川聞言,反而搖頭道:「大人如此想,是多慮了,若真能傳到朝廷,更為有利,恕下官直言,以下官看來,大人與國丈之間,必存芥蒂,國丈因大人召下官為麾下,恨且微懼,必會暗中發難!」
「所言極是,魏赤鷹請繼續!」
「倘若大人被下官所害,一來國丈便不會從中阻擾我鷹頭帳之事,二來國丈會向聖上極力薦舉幕下親信入鷹頭帳,代為處理江湖禁武之行,下官看來,國丈雖然老謀深算,也極為自負,定會盛氣凌人,以權勢逼人就犯,如此以來……」
「如此以來,江湖必會大亂……然後你我再與江湖各派站在一邊,與國丈迂迴周旋,從中贏得江湖中人的信任……」
「下官必會暗中聯絡各大門派,推舉大人為武林盟主……」
「不可,武林盟主之位,還需魏赤鷹來擔任,免得多生技節……好,到時候,趁機逼國丈引咎辭官,為聖上除一大患,哈哈……好,魏赤鷹果然妙計……唏……不過,你我二人何處廝殺最好?」
魏川尋思一番,道:「登岸東道而行,有前朝廢棄驛站逍遙驛,流民落居於此,早已變成一座城鎮,南往北來,各路人士,常走此道,我等一旦禍端一起,消息便會迅速傳揚出去。」
莫庄聞言,皺了皺眉頭,突然豁然開朗,笑道:「如此甚好,只要逍遙驛,本座一死,喬妝打扮一番,化為華山劍派門徒,也免去了一路屯軍關隘的應酬,哈哈,好好……不過本座前些日子,已揚言出去,要走西道,不如再派些人手,虛張聲勢地走西道。」
魏川笑道:「若真如此,東道逍遙驛之戰,定無人懷疑。」
莫庄一思,拍手叫好道:「確是如此,我欲走西道,而突然改道東行,再遭遇暗算,外人必定以為是我聽信於你,嗯嗯……只是……你我因何一戰,還須名正言順那。」
魏川微微笑道:「下官早就想好,只是……希望大人不要怪罪下官!」
「唉呀,本座為何怪罪於你,快快講來。」
魏川一禮道:「其實兩個人打架找理由,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一語不和,便可打起來,但江湖與朝廷向來無犯,華山劍派豈敢冒天下之大不違,明知是朝廷中人,還敢膽大妄為,這就說不通了,需深仇大恨,人之大恨,莫非奪妻殺父……下官無父母,如今……也無妻妾,只有一愛女……」
「不可,這對令媛損傷太大,萬萬不可,不說令媛之名,就算魏赤鷹門下任何一女弟子,也不可損其名聲,要知道清白之身,乃女子一世之名,此計絕不可再提!」莫庄已猜到魏川以鷹頭帳玷污其愛女為由,與鷹頭為敵,心下不樂,一口否絕,坐下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