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秋田敬三
「澤宥,開完會想和你談談,可是你走那麼快,我都沒跟得上。」奚文強笑著說。
林澤宥還是一副冷淡的表情,穩健的回答:「我還有事,走的匆忙些。」
奚文強笑嘻嘻道:「知道你忙,也就是想和你就內鬼的事兒交換一下看法。」
此話一出,旁邊奚文強的秘書一臉震驚,但是很快,一閃而逝,就掩飾過去了。
林澤宥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說:「我的意見,在會上已經說過了。其他的,還沒想到。」想到他目前還是上級,林澤宥說話也就客氣點兒,「到時候想到了,我一定第一時間向您彙報。」
奚文強一聽呵呵的笑了,說:「你還是和你爸爸一個樣兒,做什麼事都謹謹慎慎的。呵呵呵~~~~」
「我爸謹慎?」他還沒有笑完,林澤宥突兀的一聲,打斷了他。
他也吃了一驚,知道說錯話了,忙轉移話題,問:「你說,十天的時間,我是不是逼得太緊了?」
林澤宥輕輕的咳了一聲,說:「您有您的道理。」
「哎,還是侄子你明白我的心思啊。剛剛在會上那些人,我看一點兒不像是腳踏實地干工作的,一點兒壓力就受不了,跟我嚷嚷。」奚文強唏噓感慨了一番,林澤宥心裡實在煩悶,但是表面上應付著他。
「那你說,內鬼會是誰?」奚文強順著林澤宥的話再次說出這樣雷人的話,就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很好一樣。
「不知道。」林澤宥看也不看他,答得乾脆。
奚文強臉色變了一下,但還是裝著一無所知的樣子。
林澤宥本來沒有看他,這會子卻盯緊了他,一字一頓的說:「遲早會知道的。白的他黑不了,黑的,他也白不了!」
「是,是。」奚文強點著肥大的腦袋附和著。
「奚廳長,你留步,我有事先走了,告辭。」說著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看著林澤宥走遠的身影,奚文強的臉上又露出了上位者應有的那種嚴肅和睿智,鑽進了車裡。
京都機場,安檢處。
「小姐,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幾個工作人員攔下了一個年輕女子。
年輕的女子帶著墨鏡看不清表情,剛想要拒絕,可是透過薄薄的雪紡裙,感受到腰上傳來一處冰涼,嘴角微微的冷笑了一下,瞭然的掃了一眼周圍的這幾個人,然後手指輕輕的放進手袋裡,用手機悄悄撥出了一串數字……
女子被帶到機場辦公樓的一處房間里。
「給大小姐請安。」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弓著身子低眉順眼的說著,「手下的人不懂事,讓大小姐您受驚了。」
「哼!什麼事?」女子一臉的怒意,看著對面的男人冷冷的說。
「大哥請您回去。」男人恭敬的回答。
「我要是不回去呢?」女子坐在沙發上,一臉的不屑。
「這可由不得您……」男人突然改變了之前的謙恭,強硬的說道。
「你……」女子指著那人喝道,「你一個奴才都敢跟我這麼說話?」
「我只聽大哥的。」男人冷笑道,轉身對手下說,「帶走!」
旁邊的幾個人一擁而上,拉起年輕女子就往外走。
年輕女子自然不願意,大叫著反抗,但是那些人蠻狠的動作,不理會她的叫嚷。
北海道,一處古老的莊園里,一幢木式建築內。
「會長,您有什麼吩咐?」一名男子彎腰躬身,十分恭敬的說。
對面帳幔內的榻榻米上盤膝坐著一個男子,從帳幔外看不到他的臉,判斷不出年齡。
「看看這個。」男子深沉的聲音傳來,一名穿著和服的少女端著一個盤子出來,盤子里是個錄音筆。少女蓮步輕移,如櫻花飄落的花瓣,輕輕落在他身旁。男子不敢抬頭,只是微微抬眼,拿起面前的東西,打開來,恰好是上面的那段對話。
男子聽完錄音,雙目微微抬起,看了一眼帳幔,依舊低下頭去。臉上的表情依舊如剛進來時一般無二,看不出喜怒。
半響,帳幔內傳出聲音:「準備一下,明天早晨過去。」
「是。」男子答應著,退了出去。
那少女端著盤子,向帳幔內的人畢恭畢敬的請示:「社長,這個……啊……」
一隻不知從哪裡出來的手握住了少女的腳,往前一拉,少女婀娜的身體一下子失去平衡,跌進了帳幔。
很快,帳幔內傳出男人粗重的呼吸聲和女人的呻呤……
過了很長時間,屋內發出「嘭」的一聲,然後,緊接著房門被打開,一個衣衫襤褸、滿身傷痕的女人跑出來了。經過院子里,那些執勤的武士當做沒有看見一樣。
秋田敬三,沐浴焚香,穿著莊重的來到莊園僻靜處的一處小院落。這裡收拾的十分乾淨整潔,院子里的櫻花開得正盛。
見到他來,院子里的下人們都悄悄的趕過來跪在地上,不行禮,也不請安。這是這兒的規矩,十四年了,一直沒有變過。
因為,她怕吵。
等到他推開門,進了那間房子,所有人都悄悄退出去了。麻衣輕輕的關上門,退到院門外面侍候。這也是這兒的規矩,十四年了,一直沒有變過。
因為,他怕吵。
面前的女人依舊是笑靨妍妍的看著他,他在她面前停下輪椅,凝目注視,許久,許久,才又伸出手來,指尖摩挲著她的面頰,在她粉紅的笑靨上拂過,她嬌羞似的顫了一下,他一晃神,十指離開了她的面頰,卻停在空中,半晌,收不回來。
京城一個五星級賓館里,秋田敬三,打開電視,新聞頻道,正在直播范愛秋的審判過程。秋田盯著電視出神。隨從麻衣上前一步躬身說:「社長,今天是范愛秋公審的日子,政府要求現場直播。」
「嗯。」秋田沒有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麻衣便退出去,在門口候著。
很快,秋田便在電視里看到了范廣元的聲音,范廣元看上去似乎很憔悴。
審判的過程沒有想象的那麼繁雜,公訴方訴訟結束后,被告表示伏法,然後沒有辯論,最後審判,范愛秋表示不會上訴。
法庭審判的結果是死罪。
秋田看著電視里的范愛秋,心裡還是有些震動。畢竟,他是她的兒子。但是范愛秋卻是一臉的無所謂,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一樣。
在旁邊的麻衣細心地發現了秋田的變化,低聲問:「社長要出手相救嗎?」
秋田的臉上馬上出現薄怒的神情。雖然麻衣跟了他那麼多年,早就是他的左膀右臂了,尤其懂得他的心思,但是他不喜歡別人這樣猜測,尤其是和她有關的事。
「不必了。」秋田過了很久才輕輕的吐出兩個字。
「為什麼?」麻衣居然無視他的怒氣,追問道。
秋田看著他,雖然他坐著,他站著,可是兩個人在氣勢上的差距是顯而易見的,可是麻衣恭敬的低著頭,沒有看他,也不敢看他,所以,他沒有看見秋田此時的震怒。
「那條線可能要斷了。」秋田淡淡道。
麻衣吃了一驚,抬起頭看著他:「什麼?那真是可惜了!」
這條線,他是清楚的,當初不知道花了多少的心思,金錢美女更是不必說,連國寶金佛都送了。這條線要是真的斷了,京城的地界上范廣元可就是一家獨大了。
「遲早的事。」秋田似乎不以為意,淡然道。
他這樣說,麻衣自不好再說什麼了。依舊退到旁邊侍立著等候吩咐。
但是,范廣元就沒那麼輕鬆了,從法庭出來,很多媒體和記者的圍攻下,顯得十分悲戚。
秋田關上了電視,倒了一杯清酒,慢慢的飲著。
「打電話給范廣元,叫他來見我。」秋田說道。
「是。」麻衣馬上回答。
范廣元從法院出來,還沒有到家,就接到了秋田的命令。
「葉坤,去國際大酒店。」
「是,大哥。」開著車的葉坤聽見了范廣元接電話。
麻衣領著范廣元到了秋田的房間。
這是范廣元和秋田的第二次見面。第一次,是三十四年前,范愛秋滿月禮上。秋田剛剛接手長橋棋社,第一次來京城。他的腿,就是那次傷的……
「社長,您來了,不知社長要來,下屬有失遠迎,請社長恕罪。」范廣元一臉的謙恭,一見面就先向秋田鞠躬行禮,言語非常的謙卑。
秋田端坐在輪椅上,笑道:「一家人,客氣什麼?姑父請坐。」
范廣元走過去,坐在了對面的沙發上。
一個年輕的女子端著茶具進來,跪在茶几旁邊,熟練地沖著茶,范廣元看著眼前的女子,眼裡的光芒微微的暗了一下,果然!
秋田不在意的說:「姑父,請您品嘗一下我們北海道的茶和你們西湖的龍井有什麼不同?」說著,那女子將一盞茶杯推到范廣元面前。
范廣元接茶杯的時候,便看見那女子抬著雙眸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眼裡的流光果然非常的熟悉,連那麼一抹韻致都那麼相似。范廣元臉上不動聲色,可是心裡早已經是翻江倒海了。
那女子又斟了一杯茶,然後跪行了兩步將茶杯放進秋田手裡,自己則跪下他的腳下,伸出纖纖素手,為他按摩肌肉已經萎縮的腿部。
秋田一手執杯,一手伸出食指,挑起那女子的下巴,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目光深沉。那女子嬌笑一聲,眨著眼睛迎上他的目光,笑道:「主人總是喜歡這樣看著幸子,可是這裡有客人哪。」
「幸子!」麻衣一聽這話低聲叫道,口氣里聽得出不安。這個女子才來不久,哪裡懂得這裡的規矩?這樣的鄉下女子,從小在山裡長大,野性而率真。
「沒事,都是自家人。」秋田居然好脾氣的縱容了幸子,伸手又撫上幸子的臉頰,少女的肌膚滑膩而有彈性!許久,才拍拍她的臉蛋,異常溫柔的說:「好了,先下去吧,我還有事,等我。」
幸子從地上起身,一臉的嬌羞,初解人事的她,對於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轉過身時,望了一眼范廣元,那眼神顧盼生姿,她不明白,親人見面,為什麼什麼話都不說。
范廣元的眸色越來越黯,他就一點兒也不用避諱了嗎?連名字都一樣,是巧合還是他故意的?
「我的女人……」秋田笑著道,「有些沒規矩,姑父請見諒。」
范廣元斂了感情,定定神,說道:「女人嘛,好玩就行。」
「那麼,姑父對於姑媽也是玩玩嗎?」不料,秋田目光銳利的問。
「幸子……你姑媽,她早走了。」范廣元自然地叫出了名字,可是一想到剛剛那女子也叫幸子,心裡一疼,便改了口。
秋田臉色也變了,本來想針鋒相對,可是一出手就知道自己早就輸了,他恨恨的瞪著他。
他秋田在黑道叱吒風雲不說,就連對自己的祖父和父親都毫不手軟,可是偏偏輸給了這個人。不是輸給能力,而是輸給了命運。他縱使再強大,也終是抵不過命運。只好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投進別的男人的懷抱,為別的男人生兒育女!
范廣元不會計較太久,在他的心裡,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小琪呢?怎麼不見她?」秋田問道。
范廣元本來平靜無波的臉上嘴角稍稍抽了一下,暗道秋田不會是為了小琪來的吧,轉念又一想,不可能啊,就是他再喜歡小琪,也不會為她大老遠的跑來吧,況且現在形勢這麼不利。心下已經瞭然,便道:「我派人去接了。」於是,拿出電話打給葉坤。
秋田不說話,范廣元更不想說話。兩人在暗地裡較著勁,雖說范廣元的鯊魚艦是長橋棋社的分舵,但是范廣元在這裡經營了快四十多年了,秋田也不敢對他怎麼樣,因為一動他,怕是東亞這條路徹底地要斷了。但是兩人又好不到哪兒去,出來混的,面子看得比天還大,偏偏兩人誰都無能為力。
所以,只好這麼僵著。
麻衣送范琪兒進來。她早就料到,一定是秋田來了,但是她沒想到來的這麼快。還好他快,要不然,這會兒她可就要被抬著來見他了。
秋田見她先是一怔,他以為范琪兒會和她的母親長得很像,可是他沒有想到,從十六年前見過她之後,除了眼睛,她居然長得和范廣元越來越像。帶著重重的失落語氣平淡的道:「小琪,多年不見,長得這麼大了。」
「表哥。」范琪兒柔柔地叫道。他比十六年前蒼老了好多!十六年前,她還只有十六歲,將母親的骨灰送到秋田家族的墓地安葬。那時的他也只有三十八歲,可是,雖然坐著輪椅,但是精神矍鑠,神采奕奕。現在,范琪兒仔細的一看,像是大約快七十的老人了,實際上他只有五十多歲啊。
她的聲音,和日本女人的聲音也不同。秋田的心裡不由得生出一種絕望,他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吩咐麻衣道:「帶小琪去換衣服。」
麻衣微微一怔,他知道秋田的意思。那麼他是對這個表妹有了那種想法?但是表面上依舊如故,答:「是。」又轉而對范琪兒說:「小姐,請跟我來。」
范琪兒臉上現出了一絲尷尬的神情,她被關了兩天,難怪身上會有味道,表哥的鼻子可真是靈敏。
范廣元臉色也微微變了一下,秋田怕是來者不善!他不會是要借著小琪的名義來對付我吧?
「最近有鷹?」秋田問道。
「恩。」范廣元簡單的答應著。
「草場小了?」秋田頭向後仰著,靠在椅背上。
「不是。」范廣元搖了搖頭,「狼多了。」
秋田眯上了眼,半晌,又問:「沒辦法?」
「夾子。」范廣元的口裡輕輕吐出這兩個字,但是眼裡卻露著森森寒氣。
秋田沒有再說什麼,兩人沉默著,都知道,范愛秋都折進去了,那麼范廣元一定是被狼咬住了,那麼,明知如此,再說出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時候,麻衣在外面敲了一下門之後便領著范琪兒進來了。
范琪兒換了一身藍色的上面點綴著朵朵白色櫻花的和服,這種繁瑣的衣服和木屐的鞋子讓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摔跤。
秋田看見范琪兒進來,臉上帶著赧然的笑意,那種嬌羞的小女兒的模樣就像是三十多年前的她,一時讓他挪不開眼。
范廣元見狀心裡不禁一陣惱怒,但是又不敢發作,只好「咳咳」的咳了兩聲以此來提醒秋田。
秋田聽到范廣元的咳嗽聲,也稍覺失態,斂了心神。叫道:「小琪,來,過來坐這裡。」說著話指著旁邊的沙發。
「嗯。」范琪兒的腦海里努力的回憶著母親,想著要是母親她現在會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想著,便努力的學著母親獨有的笑容。果然,眼角瞥過秋田的時候,他看她的眼神有些深沉起來。心下嗤笑一聲,原來果然如此。雖然這對於地底下的母親是一種褻瀆,但是,事到如今她沒有辦法了,范廣元一定會對她下死手,她能利用的只有秋田。范琪兒悲哀的想著,也許,母親還在的話,忌憚著秋田家族的勢力,范廣元也許會對她稍微客氣一點兒。但是,現在母親不在了,京城這一塊他一家獨大,漸漸連長橋棋社都不放在眼裡了。她只有賭一把!挪著小步,學著東瀛女人的樣子慢慢的走過去,挨著秋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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