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練琴
四季更替,又到了一年的最後一個節氣。整個雲城下著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清澈空靈。
雲城在平靜的日子安睡了兩個月,同樣,賈府也平靜了兩個月。鐵皮冰箱說要娶我之事,果真在預料之中的不了了之。
在這兩個月,雲城裡傳出一個消息,明年增收賦稅,填充國庫,預備國戰。各地百姓叫苦連天,怨聲載道。
至於是否是填充國庫,預備國戰,那就自不必多說,只知民間流傳得更廣的事,愛國人士討論最多的就是,禍國妖妃必須誅殺。
那國庫的錢,都被皇上拿來建造戲水宮殿,酒池肉林,與那妖妃快活去了罷。朝中群臣進諫,無果,從前皇上也只聽得進沈耳大人的話,如今沈耳受命來雲城調查刺殺官宦人士的此刻,遲遲未歸職回朝,因此忠臣們儘管在皇上面前敢怒敢言,卻也只敢點到為止。
作為最富有的雲城,波及不大,卻也或多或少地造成些影響。更別說其他地方了……聽說已經有人打著各種旗號要造反,只是這苗頭才剛被發現,就已經讓官府打壓下去。
這些,都是官話。或許,鐵皮冰箱在乎,這也正是他在忙的事。
而我,終於知道那日小瓜與我說鐵皮冰箱的安排是什麼。
可以說是職位上調,應鐵皮冰箱要求,我辭去賬房工作,每日除了練練字,也就跟著小李小瓜學習琴棋書畫。
哦,對了,清理茅廁一事,仍舊由著我辛勤地負責,就這點讓我鬱悶得很,既然賬房工作幫我取消了,為何這個所長的職位不也順便一併取消。這鐵皮冰箱,著實可惡。
談到學習,我不得不感嘆,小李小瓜作為丫鬟,精通琴棋書畫不說,做事分寸也是極高,這哪像普通人家的丫鬟,肯定是作為暗器使用的吧。
每當我意興闌珊不願意練習,小李小瓜就耐心解釋:「姑娘,公子要姑娘這麼練,自有用處,姑娘儘管學好就是。」
你說學好就學好,我都一把年齡,你才跟我說要學這個東西,雖然我知道作為一名合格的間諜,必須是要樣樣精通。縱使我天賦再高,可這些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學會的吧。
偶爾鐵皮冰箱會親自來監督,就坐在昂貴的檀木椅上,好比家裡頭擺著的觀音尊像,一動不動,要不是那雙漆黑的眼偶爾轉動表明他是活人外,我幾乎以為那是雕塑。
今日,同往常一樣,我坐在古琴前,努力試著調音之時,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我回頭看去,鐵皮冰箱從飄落的雪花中跨進門檻,墨發上沾著少許白雪花,帶入一陣清涼。
迎上去的小李蹙眉,話里關切:「公子,如今外面風雪交加,若是沒甚要緊事還是不要出去了。」
由著小李將披風拿下,他拍掉髮絲上的雪,踱步走進來,「如今外面的守備鬆懈,我也要跟著鬆懈不成。」
「這些事可以讓我與小瓜去辦。」
「出來前我就跟你們說過,不必跟我談論這些問題。」
看到自家公子絲毫不把這些關心當回事,拿著披風跟在鐵皮冰箱身後的小李無可奈何嘆了口氣,原本平靜的眸子多了一絲憂色。
聽他們這對話,小李與小瓜的身份,也不單隻是賈府丫鬟那麼簡單吧。
小李的擔心也不無道理,作為主人,他本可好好享受底下人帶來的成果就好,即使是要手刃仇家,也不需要他親自前去,只需要派人將仇人帶來,到時再動手坐享其成,多好的事。
「公子,姑娘大概已經掌握了彈琴的基本技巧,只不過還不能控制自如。」小瓜向小李使了個眼色,大概覺得話不可再多說下去,轉移了話題把我這兩個月的練習情況一一向鐵皮冰箱稟報。
鐵皮冰箱悠然坐到我身前的檀木椅上,接過小瓜遞上去的一杯茶,看了看坐在古琴前的我,方淡淡道:「方才我一路走來,看到庭院里的雪都落了一層,在庭院散心的葫蘆都壓扁著耳朵跑開,這若只叫做不能控制自如……」
這描述,簡直慘不忍睹。我忍,微微勾唇,一片誠意地虛心接受教導,你丫的別以為說話這麼冷幽默老娘就好欺負,老娘要是讓你學習數理化,你大爺的能在兩個月學出點什麼名堂,我給你跪下。
心裡暗自咒罵完畢,我便半眯著眼,看他端著茶,優雅地撇開遮著下巴的面具,喝了一口茶,又擺好面具,放下茶杯,不緊不慢道:「府里還有擱置多年的刑具,若是有一絲犯懶,就隔日換一個讓她提神。」
我收回那期望的視線,暗想,喝茶也不捨得把面具拿開,不就一張臉么,遮遮掩掩,在賈府那麼久,也沒見他摘下過,整張臉就只剩下眼睛和鼻子那兩個洞露出來。
小李小瓜乖巧地點頭答應:「是。」臉上卻是想笑不敢笑的表情。
我憋住心中的悶氣,看著她倆那神秘的笑,心感會有些坑,瓮聲瓮氣問:「什麼刑具?」
鐵皮冰箱沒搭腔,反而是一旁的小瓜抿嘴說道:「笑笑粉,吃了能讓你一整日笑得停不下來,還有蹦蹦糖,會讓你三日感覺五臟六腑在舞蹈一般,停不下來……」
我x,我這是穿到周星馳的電影了吧?!這麼變態的手段都拿得出來?鐵皮冰箱果然不是表面上那麼正經的一個人,可作為僕人,我只得忍氣吞聲:「奴婢自當懸樑刺股,練不好絕不吃多餘的飯菜。」
「多餘?」他似是想笑,「將飯量減少一半。」
小禮和小瓜又是相視一笑,我蹙眉:「主人。」
他看我,墨瞳幽幽。我乞討般直視他:「四分之三。」
他微愣。
還沒等他給個答覆,我趕緊點頭傻笑:「多謝主人。」
就知道他不懂四分之三什麼意思,急忙歪曲他的意思后,我就毫無壓力的開始撥動琴弦。打心底里不喜歡練琴的我也不得不說,感受到十指在琴弦上撥弄的感覺,真心不賴。
一個一個從指間彈奏出的音律,讓我沉醉其中,如乘一夜扁舟泛湖,又如騰雲駕霧遨遊於空中。小李說得對,我已經大概掌握了琴弦的旋律,於是我沒再按照小李給我的樂譜彈奏,而是根據我認識的曲子《莫失莫忘》,加以改編,注入到我指下的琴弦。
抬眸,鐵皮冰箱的手支在紅木桌上,修長的食指與中指併攏托著臉,垂目歇著。幾縷頭髮垂在手肘邊,隨著偶爾從屋外灌進的風輕緩律動。
多麼安逸的神態,像是在外飽受風霜幾個日夜不得睡的逃亡者,終於找到歸宿一般,心無牽挂。
他到底長什麼樣呢?
穿越到這,見過各式各樣的美男,在一次次不露聲色的驚嘆中,唯獨對眼前這個男子抱有無限的好奇。雖然我知道我這種心理是典型因為看不到才會抱有幻想,可還是抑制不住想看到他的面貌。
會不會美得我直接流鼻血啊,額,我何時痴迷於男人的美色了?還對一個最不應該抱有幻想的男人!
練琴房外傳來焦急的腳步聲,緊密,急促,隨著呼嘯的風聲捲來,不一會兒就抵達房內。
我停下撥動琴弦的手指,琴音截止,半撐著臉休息的鐵皮冰箱也在同一時間睜開眼睛,看著匆匆趕到的李管家走至跟前。
李管家看到我,先是遲疑了片刻,但見鐵皮冰箱並無異議,這才畢恭畢敬作揖:「公子,皇城傳來消息,皇上要收回常將軍的一半軍權,將其交給齊梁帶領。」
常將軍?齊梁?這兩人不是……
「是誰的主意?」鐵皮冰箱聽到這話,眸色明顯沉了些。
「回稟公子,是沈耳呈上的奏摺。」見鐵皮冰箱不說話,李管家又看了我一眼,最後還是低頭提議,「這沈耳,不該留。」
鐵皮冰箱因著李管家的這話沉默,他在猶豫,半晌,終於開口:「沈耳並非想殺就能殺。」
「公子,我與小瓜立即去安排人手。」小李也急於替主人分憂,聽到鐵皮冰箱似乎有難辦的事,立馬替辦。
「不可。再等一段時日。」
李管家不禁著急:「公子,再等一段時日,怕是到時候更寸步難行啊!朝中原本就被打擊得有些零落的舊勢力若再次遭受分化,常將軍若是繼續遭到懷疑,屆時……」
「沈耳是不可多得的治世人才。」
「人才以後可以再找,兵力卻不可再得。」
「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若是沈耳誓死要效忠於韓真騫,到時候就由我親自動手。」
李管家嘴唇蠕動了一會兒,只是垂頭退了兩步:「小人先行告退,還望公子三思。」
鐵皮冰箱看向我,頷首示意小李小瓜先退下,她倆面面相覷,最終點頭退了下去。
待練琴房內只有我們兩人之時,他卻久久未開口,桌上那杯未喝完的茶,在餘溫中升起縷縷輕煙,又在茶杯口凝聚成水粒。
我一向沉得住氣,自然得等他先開口。
「若這是給你的任務,你可否辦得到?」果然,他還是先開口了。
我不語。他指的任務是拉攏沈耳,還是要殺了沈耳?
「奴婢不大明白主人的任務指的是?」我低聲問道。
他看向我身前的古琴,又沉思半晌,拂袖而起,拖著飛揚而起的衣袍,從我身邊走過:「罷了,你只管練好手頭上的這些。」
他,是覺得我不能勝任,怕我又把他的計劃搗亂,還是……
不想我再去冒險。這個念頭冒出,我狠狠鄙視自己,哪來的非分之想!
「公子,把披風穿上。」身後是小李著急的聲音,接著一陣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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