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情愫
我又看向已找定一枝樹杈坐下來舔著貓爪子的葫蘆,這才悠然解釋:「葫蘆應該是聽到這附近有類似於貓叫春的聲音,一時浴火焚身控制不住跑來這一探究竟。」
甄無缺走過來,一手拿著扇子,挑起我的下巴:「貓叫春?」
這狐狸究竟是挑過多少無知少女的下巴,動作那麼嫻熟。
我眨眼,點頭:「就是發情的聲音。」
「這裡哪來的那種聲音?」
我的眼神在他倆身上來回遊移,一副我似乎懂得什麼的樣子。
「奴婢也覺得奇怪,哪裡來的那種聲音。」
甄無缺眸色加深,扇尖加大勁,將我的下巴挑得更高:「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你們發出來的唄,至於誰是攻誰是受,那真是分明得很。
「這麼晚了,出去做什麼?」鐵皮冰箱驀地發問。
我瞪著甄無缺,他才笑著收回扇子,打開,搖了搖,轉頭跟鐵皮冰箱道:「我也該回去了,否則准又要挨一頓嘮叨。」
走了兩步,又回頭交代,俊顏上滿滿的調侃:「阿璟,獃子是該管教管教了,腦子不知裝著什麼東西。」說罷還拋給我一個媚眼,扶著袖子翩然離去。
葫蘆也從樹上跳了下來,邁著小步子繞著鐵皮冰箱蹭了兩圈,喵喵親切叫著,又才瞪我一眼,搖著長尾巴小跑進拱門內。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我一人獨自面對鐵皮冰箱,又是一陣尷尬。
想著要怎麼解釋解釋,鐵皮冰箱卻沒有真要我回答的意思,只是冷冷看著我。
「以後沒我的命令不可隨意出去。」
可那是賈馨怡非要拉我一塊出去的。我心裡犯嘀咕,口裡卻不敢說上一句話。
那日在茶樓一事之後,他也沒有回到賈府,時隔三日不知他那時是否認出當時在酒樓的我。
轉念一想,既然葉上歡沒有認出,他應該也不會認出。
我暗暗在心裡鬆了口氣,這樣就不會被責罰了。上次因為自找苦吃被他罰去打掃茅廁一事,已經讓我十分憋屈,待會再來個負責給誰誰誰倒夜壺什麼的,那我豈不是更衰。
「明白了。主人,還有事么?」我小心抬頭詢問,得趕緊找個借口離開才行,「沒事奴婢就……」
他沒回答我,而是走近我身前,那松香味一併飄來,我條件性想要後退,卻在邁出一步后,停了下來。
他低頭看著我,偏偏周圍還是一片寂靜,靜的他每一個動作都異常清晰。
他,是要作什麼?
他伸手,拂過我的臉頰,粗糙的手指刮在臉上,麻麻的,那目光沉沉,一瞬間柔情,電光之間,又回歸冷寂,我心在悄然顫抖。
「不要以為我不取你性命,就可以恣意妄為。」
他說話比平日的更加寒徹,我不明白他這話何意,直到我看到他掌心那塊布條,才感到頭暈目眩,仍是故作鎮定,不發一語。
那是我偷偷以偷襲的方式交給公釐夏的布條。
為何會出現在他手上……
我心慌,卻不做任何有利解釋。鐵皮冰箱不是別人,他不會喜歡聽解釋,也不會相信解釋。最主要的是,這的確是我的東西,我又能做何解釋。
我若說那不是我的,他會信?那隻不過讓我顯得更加愚蠢。
他見我絲毫沒有畏怯之色,轉身,負手仰頭看著樹上皚皚白雪,從他那側臉看不出他的雙眼。
「你只可以殺我。」字裡行間,一如這白雪,一點色彩也沒有,蒼白得毫無生氣。
原本緊握成拳的手慢慢在我身側鬆開,「呵!你說這話又是什幺意思呢?你以為所有人都能和你一般心狠手辣,為一己之仇痛下殺手,甚至鏟家滅族么?」
到底是什麼刺激到我,讓我衝動得將這些話說出口,當我想要打住時卻已經來不及。
緩如電影特殊運鏡處理一般,他轉過身來凝視著我,眼神滿布危險:「你懂什麼?」
「對,我是不懂!我不懂你為何不連我一起殺了?!」一陣風吹過,讓我本來就略顯忿懣的語調,還帶了點零落與凄楚。
若我不是孟嵐,若我不是秦可恩,若我只是一個有著和睦大家庭的少女,生活在溫室里,受盡寵愛,卻在一夜之間家破人亡,流落為人仆,被迫對仇人誓死跟隨,生命時刻遭受著威脅,我想此刻的我一定會懷著無盡的仇恨,不惜一切忍氣吞聲只為報仇。
而今,我只求自由這點小小的冀望,當真錯了嗎?
他欺身俯看我,眸色加深彷彿要將我吸了進去。
我深吸口氣,抬首迎視他,「而我更不懂的,是你選擇的這種生活方式,到底所為何來?我只明白小姐整日為你這個大哥擔心受怕,既然你關心她,就該給她一個安心的環境,就這樣好好獃在賈府當你的賈大公子,不好幺?而你以為我三天兩頭看你受傷、為你治傷,心裡會舒服嗎?」
說完這些,不只他楞住了,連我自己都被那語調里滿滿的心疼給嚇愣了。我到底是打哪兒借膽敢跟他說這些,難道是腦容量不足下的自動代謝嗎?這些都是我平日所見所想,卻從不敢說出來的話。真是不想要命了,作為一個丫鬟,竟然當著他的面指責他?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緊了緊,盯住我的視線閃動著情緒,似乎在壓抑什麼。良久,才聲音沙啞略帶威脅地開口:「你今晚的話有些多。」
我自知已經說漏太多不該說的話,終是曉得自己的身份,撇過頭苦笑:「奴婢知罪,奴婢只是想讓主人行事前能多考慮別人的感受。」
你復仇又如何,卻為何要摻上無辜的我,又要在殘害其他無辜的性命。你若是看不慣如今坐在皇帝寶座位置的昏君,那就直接光明正大舉兵討伐,又何苦還要多此一舉當什幺刺客,將那些仇人一個個刺殺。
讓身邊的人擔心不已,還累得自己三天兩頭大小傷不斷。你明明是個可以悠閑度日的富家公子不是……
這些都是我想說,又都不敢說出口的話。
我為何會和他說這些……
看著他那雙如夜的美眸,我想,我是被那雙好看的眼迷惑了。
我竟然為他著想……
就那麼對視著,我看見他的喉嚨底下那喉結動了動,他眼神有些變化,正欲轉身離去,身體的劇烈顫動卻掩蓋不住他的慌忙。
「咳咳……」他走了兩步,止不住咳嗽,扶住拱門邊的牆,低垂的頭,埋在那頭烏髮中,咳嗽聲在寂寥的夜裡十分刺耳。
我心一緊,走上前去,要將他扶住,他卻一手將我推開,也未抬頭,「你先退下。」
「可是你……」
「只是受了些內傷。」
內傷?是內傷外傷加心傷一起吧。
「我扶你去找大夫。」
「我叫你退下。」一字一字咬著牙跟我說,冷得不近人情。
我扶著他的手僵住,狠狠地擰著眉。自討沒趣!
手上的力道才要卸去,他的身子卻在沒了這點支撐的同時,順著牆滑了下去。
我一個緊張,馬上扶住他不讓他掉在地上。奮力地拿起他的雙臂準備扛到肩上,看見他手裡緊緊拽著的布條,嘆了口氣,將他的手掌撬開,把布條拿了出來,丟到地上,狠狠踩了兩腳!
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男人真是逞強,明明痛苦難受得要命,卻還要死命忍著,這麼拼有人獎賞啊!
我這小身板扛不住他這高大的身軀,可是他的身子還在哆嗦著,再不找大夫看真要出大問題了。
我只好又把他放下,讓他靠在牆上,那雙眼已經閉上,只看到那胸膛劇烈起伏,裡面的心臟彷彿要跳出來一般。
這情況得叫人來幫忙!
我起身四處張望,除了交錯的草坪和碎石小道,以及間隔種著的樹木,別說人影,鬼影也沒見一個。想找人的時候偏偏一個人影也沒見著,這偌大的賈府怎麼丫鬟僕從就那麼少,真是太摳門了。
「你在這等一會兒,我叫人來。」我脫下自己身上最外面的那層厚棉襖,蓋在他身上,頓時寒風刺骨,我禁不住哆嗦了一下,趕緊摟著單薄的身子,正要拔腿跑開,手卻被人一把抓過。
「沒事了……」
我回頭,他已經睜眼,一手撐著身後的牆,站起身,鬆開握著我的手,將我脫下的棉襖重新套回我肩上,借著我肩膀的力撐住他高大的身軀。
他半垂著眼低頭看我,羽扇般的睫毛微微顫著,略傾身倚侍的姿態,讓他柔軟的頭髮和我垂落在肩臂上的頭髮交互糾纏,一如此刻地上的人影一般,有種曖昧在兩人的呼吸間交換。
輕輕地舒口氣后,他難得柔聲地說道:「回去歇著,就當什麼也沒看見。」這明明該是句警告,我的心卻如柳絮被風吹散,一剎那蕩漾。
他交代完畢,從我肩上離開,才轉身一步步走開,身子還如同飄零的落葉晃了幾下。
風呼呼刮來,園子里有落雪的聲音,輕微可聞。
肩上,似乎還殘存著他的溫度和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味。我看著他拖著疲憊的身子,一點點從我眼前消失,原本浮動在心頭的一絲疼,就這樣令人悴不及防地竄入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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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呢,要不要虐呢~哈哈,我不會寫虐文~嗚嗚好可憐,想虐不能虐的滋味不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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