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上) 關帝廟英雄無覓
尹蘭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陸崖則站在原地不敢回頭,生怕有什麼破綻。哪知喊話之人偏偏就向他面前走來。陸崖微低著頭,那人卻用手來端他的下巴。以陸崖的身手完全可以隨便用一招小擒拿手或者分筋錯骨手將這人制住,可此時尹蘭還在身側,為免連累尹蘭,自己可不能輕易動手。
那人端起陸崖的下巴,yin笑著說,「這小妞要去哪裡啊,上面有令,凡是這幾天從這出城的,都得在意些。」
陸崖不敢答話,怕一出聲便露陷,那搭在下巴上的手還放在那,他只好故作忸怩與驚慌左躲右閃。
尹蘭見來人是個守城門的小官,是個漢人,賊眉鼠眼的樣子,一看便知對陸崖動了色心,不禁心中好笑。
只聽小官又說道:「你們可知道現在路上不太平,昨晚剛鬧完強盜,你們還是不要出城吧。」
陸崖心想:沒想到我居然成了強盜,可惜你這芝麻官還不知道強盜便在你眼前,你卻不認得。
尹蘭道:「我們家就在蘇州,軒轅庄的莊主乃是我叔叔,昨晚燈會與家人走失,大人給個方便。」
那小官聞聽軒轅庄倒是一皺眉,尹蘭雖與楊莊主不熟,可聽張世傑說楊莊主手眼通天,連京城都有他的眼線。需知那莊主實際上反叛元朝朝廷,可表面上是這一帶的財主,倒是蘇杭一帶極有名望的一族,因此那小官真有些畏懼。
尹蘭這一說,果然奏效,那小官對陸崖也規矩了,問尹蘭:「你說你是楊莊主的親戚,有何憑證?」
尹蘭不慌不忙,從袖子里拿出一錠金元寶,足有十兩重:「大人請過目。」
那小官接過金子,見上邊有「軒轅」二字,正是軒轅庄專用的,知道這女子所言非虛,再看二人衣著華貴,又是女子,昨夜搗亂之人都是粗鄙惡俗之輩,不可能與他們有什麼瓜葛,便道:「既如此,你們便走吧。」說罷將金元寶送還尹蘭。
尹蘭道:「大人就收下,和兄弟們吃個酒吧。將來大人若是升官發財,我們軒轅庄興許有事還要麻煩您呢。」尹蘭張口大人,閉口大人,說的那人心花怒放。
那小官頓時眉飛色舞:「果然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出手就是不凡,哈哈,走吧,走吧。」
尹蘭道:「大人貴姓啊,回去記得與叔叔說一聲。」
那小官道:「什麼貴姓不貴姓的,小姓邢,邢開陽。」
尹蘭招呼陸崖,道:「記下了,邢大人。小蝶,向邢大人謝恩。」
陸崖會意,做了個萬福,羞答答地低著頭。
邢開陽嬉皮笑臉地說道:「你這小丫頭還真標緻呢。哈哈,慢走,不送了。」
陸尹二人離開杭州城,一路向南直奔關帝廟。
尹蘭見已經脫離險地,歪著頭對陸崖上上下下打量起來。陸崖紅著臉問道:「看什麼啊?」
尹蘭轉過臉來,不去看他,走了兩步路,忽然在馬上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說道:「好標緻,好標緻。」
陸崖氣道:「那色鬼,連男女都分不清楚。」
尹蘭道:「我也奇怪了,我這麼美貌,怎麼單單看重你了?」
陸崖道:「你蒙面呢,他當然看不到你,若是被他看到你的美貌,恐怕我們出不來也說不定。」
尹蘭忽然把面紗摘下來,道:「我倒想試試,究竟我們倆誰更漂亮些。你剛才不是一直想看嗎?別只看一次了,現在讓你看個夠,等將來我們分別你也能把我記得更清楚些。」
陸崖聞聽,反倒不敢多看了,道:「你太迷人了,若是真被邢開陽再見到,恐怕就要收你做小妾了。」
尹蘭哼了一聲:「有你呢,他不會看上我的。」
陸崖突然大笑道:「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說罷把手伸進懷裡,拿出用布包著的饅頭,遞給尹蘭,胸前的雙峰也就此癟了。
尹蘭哈哈大笑,那笑容花一樣地綻放,陸崖舉著手,又獃獃地凝望,道:「吃吧,一直在懷裡,是熱呢。」
尹蘭確實有些餓了,拿馬鞭打了他一下,叫他回過神來,才將饅頭接過來,果然還帶著陸崖的體溫。二人一個馬上一個步下,一人一個饅頭,邊走邊吃。尹蘭過去經歷過人間疾苦,也享盡過榮華富貴,吃過的好東西無計其數,可她心裡卻覺得哪一日也不如這兩天與陸崖在一起開心,哪一樣東西,也不及這隔夜的饅頭好吃。偶爾想想這兩天的趣事,便不自覺地笑著。
陸崖見她忽而笑,忽而又想事情,完全不知道女孩的心裡在想著什麼,只是覺得她的笑容美極了,恐怕今生都要為這笑容沉迷下去,此時便是尹蘭叫他去死,他也會心甘情願地聽從。
二人各懷心事,來到了城南關帝廟。這是一座空廟,很破敗,門窗俱損,那關帝的大刀已經變成了大棍,平時也沒有香火。
二人進門一看空無一人。陸崖心中不禁打鼓,難道師兄們沒逃出來?再看地上生著一堆柴火,似是剛剛熄滅,便知此前有人來過,不知道是不是師兄他們。可現在他們人在何處呢?
尹蘭道:「表哥他們呢?」
陸崖搖頭道:「不知道,我三位師兄也不見了,可是又彷彿是來過這裡,一定出了什麼變故。」
這時遠處忽然傳來打鬥之聲,二人忙奔出廟外,見廟后是一片松林,打鬥之聲從那裡傳來,陸崖擔心師兄安危,也不知有多少官兵圍困他們,便要向里硬闖,尹蘭忙一把拉住,「慢,先看看再說。」
陸崖點頭,悄悄向打鬥之處走去,躲在一棵樹后,偷眼觀瞧。尹蘭也跟了上來,躲在旁邊的一棵樹后。
只見林中打鬥的正是陸崖三位師兄,可對手卻不是官兵,而是一個紅袍喇嘛和一個身穿獸皮的禿子。
禿子正與謝三安糾纏,出手迅捷如豹,謝三安的鐵腳飛石根本無法發出。那喇嘛以一敵二,卻毫不畏懼,反而越戰越勇,連付二探的輕身縱躍的本領也無從施展,喇嘛另一隻手握著一條鑌鐵長棍,足有一百斤上下,抵住陳一華的下盤,陳一華根本近不了身。
陸崖見那喇嘛、禿子以二敵三,不落下風,除了師父和當年的張珪再未見過身負如此高強武藝之人,眼見三位師兄要吃大虧,如何還藏得住。
陸崖見地上有兩條樹杈,有酒杯粗細,便提在手中,過去幫忙。喇嘛那邊兩個打一個,或許二位師兄尚可支撐,謝三安這邊可不行。本身腿腳不便,又無法使用飛石絕技,連連遇險。
那禿子探出左手向謝三安面門打去,謝三安抬右手相架,哪知禿子突然變拳為爪,向他腰帶抓去,謝三安抬鐵腳去踢,卻被禿子右手抓個正著。接著他雙膀一用力,竟將謝三安舉起來,然後在空中把謝三安轉了個圈,謝三安面朝天,背朝地,禿子向下一帶,右腿膝蓋向上頂去,若是頂到腰上,謝三安縱然是鐵打的也得脊椎斷裂而死。
就在這緊要關頭,陸崖趕到,也不說話,用樹杈向禿子左腿膝蓋彎掃去,禿子右膝已然抬起,這一掃,下盤不穩,立時跪倒,手上的力道也偏了可他還舉著個謝三安呢,謝三安落下來,鐵腳正砸在他的禿頭之上,頓時血如泉涌。
另一邊情況卻不太妙,付二探被喇嘛一掌擊中,口吐鮮血,仿似風中敗葉,向後飛去,陳一華則抓住喇嘛的鑌鐵輥,被喇嘛甩得團團轉。
陸崖棄了禿子,又來這邊幫忙,那喇嘛以一敵三,依然神勇,將鑌鐵棍舞動如風,不一會陳一華又被擊中一棍,可他卻仿似不知疼痛一般,瘋了一樣地往那喇嘛身上撲去,那喇嘛雖然勇猛,見陳一華披頭散髮,滿臉是血的樣子,倒也有幾分怯意。再加上陸崖的樹杈,耍起來風雨不透,頗有大家風範,不禁膽怯,心想,中原真是人才輩出,連這女子都這般厲害。他可不知道陸崖是男的,只是瞧著有些彆扭而已。
打著打著,喇嘛忽然大袖一甩,跳出丈余遠,高聲喝道:「姑娘且慢。」
尹蘭在樹后聽得清楚,聲音鏗鏘刺耳,語調又yin不yin,陽不陽,聽起來甚是彆扭,想來他從西域而來,漢話說不好,就像是西方的那些色目人講話。
陸崖一愣,這才想起自己的這身打扮,被喇嘛誤認為是女子,便壓著嗓子,學著唱戲的花旦,尖聲尖氣地說道:「有何指教?」
那喇嘛一聽,心想怎麼這麼說話,再看面前的確是位美貌佳人,胸是小了些,可看不出其他的地方有什麼不妥,便問:「攬月金鞭辛不平是你什麼人?」
陸崖心想這喇嘛還挺厲害的,單從我的招式上便看出我得師父的真傳,可見對中原的武術頗有研究,既然如此,也無需隱瞞了,今日之戰,絕無勝算,不如用師父的名頭壓一壓他。
陸崖道:「辛大俠正是家師。」
喇嘛點點頭:「果然不錯,他現在哪裡?我正要與他會會。」
陸崖心想不好,這喇嘛武藝不在師父之下,居然未把他嚇住,只得道:「你也配和我師父交手,師父便在暗中,他知道你今日在此,特地叫我們幾個先來會會你,也不想取你性命,他說:『只是試一試那兩個人的武功』切不可傷了他們。」陸崖的意思是,我們的武功並不在你之下,師父可叫我們別傷了你,否則你早就被打趴下了。這也是穩軍之計,你現在雖然佔了上風,可師父便在左近,若真殺了我們的人,你也好不了。
那喇嘛果然猶豫了一下,再向林中不遠處看去,似乎真有一人在樹后,他哪裡知道樹后藏著的是尹蘭,心想莫非仍有敵人在左右?我今日可別吃虧。
喇嘛仍不甘心就走,眼珠轉了轉,道:「你師父有什麼本事,叫他過來,我輸給他……也不一定。」
陸崖心想,這人說話可是夠彆扭的,倒著說,陸崖答道:「我師父有四絕,江南人人都知,你在番外異域自然不明。」
喇嘛問:「哦?有哪四絕?說來……」他一時想不起怎麼說,頓了一下道:「……聞聞。」。
陸崖忍住笑,信口胡編:「第一絕,風雷拳,出拳帶風雷之聲,力有千鈞之重,可拳開石碑。鐵臂熊霸陳一華便是傳人。」
喇嘛笑道:「那也算不了什麼,我有碎心掌可比。」說罷向地上一塊巨石一掌拍去,那石頭立時裂為幾塊,喇嘛得意地看著陸崖。
陸崖額角冒汗,這喇嘛說話不清楚,功夫可真不含糊,今日若嚇不走他,我們師兄弟難免要吃虧,單看他這一掌,便知付二探受傷極重,這喇嘛出手狠辣,若再出手也絕不會留情,陸崖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吹牛:「這也算不得什麼,我師父這一拳若打在石頭上,石頭表面沒有裂痕,可裡面卻全碎了,你可做得到?」
陸崖吹牛吹得有些沒邊了,自己都覺得臉紅,好在擦著胭脂,喇嘛也看不出來,沒想到喇嘛點點頭:「果然不錯,我這碎心掌練到第九重也有這樣的功效,不然怎麼叫碎心呢?就是只碎心,卻不傷其他,在外表看不出來傷,想不到辛大俠已經練到……練到這步田地了。」口氣似乎恭敬了很多,改口稱辛大俠,當然他也忌諱樹后那人是不是辛不平本人。
陸崖心中一寬,幸虧這禿驢的碎心掌有這麼個第九重,否則可唬不住了。他膽子放大了些,繼續說道:「第二絕,輕身術,輾轉騰挪,飛檐走壁,萬馬軍中如入無人之境。通天靈猿付二探便是傳人。」他看了眼付二探,只見他已經不省人事,不免擔心起來,可此刻仍然要氣定神閑,裝作無事一樣。
那喇嘛這次倒是未反駁:「這小瘦子跳得確實高,飛來飛去的,我甘拜下風,我的功夫是重下邊的,不重上邊的。」他見付二探身輕如燕,自然辛不平比他要更強得多。其實,正所謂術業有專攻,付二探自幼練習輕身術,有二十多年了,已臻化境,辛不平的輕身功夫反而不及他.。
陸崖接著說道:「第三絕,暗器,腳踢飛石,手發袖箭,百步之內必無虛發,我三師兄」獨腳金蟾謝三安便可腳踢飛石。」此時謝三安仍與那禿子酣戰,但剛才禿子被砸了一下,一時落了下風。
喇嘛聞聽此言,倒是真有些害怕,若樹后那人暗施冷箭,自己恐怕真的很難躲開,可表面上卻仍裝做無事,道:「這也沒什麼了不起,你來看……」說罷飛起一腳,踢起一個石子向尹蘭站的方向飛去,只聽破空之聲甚響,便知力道不小。
陸崖一見不好,這石子若要打到尹蘭,她非受傷不可,也來不及多想,飛身向那石子撲去,剛好他背後背著自己換下來的衣服,今早打了個包袱,此時他身子想前撲,那包袱剛好在背後墊著,那石子剛好撲哧一聲打進包袱裡面,冬天的衣服很厚,因此陸崖不曾受傷,但那喇嘛的力氣太大,陸崖仍感覺疼痛異常。
他稍定心神,略調整了一下呼吸,此刻倒有些后怕,這下沒被打傷,真算是走運了。尹蘭在樹后看得清楚,也暗吃了一驚,見陸崖無事,這才放心。
陸崖轉過身,又呼了口氣,勉強笑了笑:「你的暗器不怎麼樣,連我都接得住。」
喇嘛臉一紅,道:「你師父的,比我這一招強嗎?」
陸崖也得辛不平暗器真傳,從前他倒是想學腳踢飛石,可辛不平卻對他說,你沒有謝老三的鐵腳,腳踢飛石不適合你。因此便叫他練習弓箭、飛鏢之類的暗器,陸崖十年在山中無事,經常用石子打鳥,用弓箭射野豬玩,倒是真練了一身暗器本領。
陸崖道:「你看看我這個如何?」說罷從頭上拔下簪子來,喊了一聲「著」,簪子向喇嘛的面門打來,喇嘛出手真快,抬手便要接。哪知簪子像會躲避一樣竟然在未到他手指可觸之處變為弧線,便轉而向上飛去,接著,一顆松果從樹上掉了下來,喇嘛翻手一抓,松果正落在喇嘛手裡。
陸崖笑道:「大師,初次見面,請你吃個松果。」
(根據讀者要求和朋友的建議,把一章的內容分問兩部分來發,不過這樣我可以保證每日的更新,只是回目內容可能就會有不正確的地方,希望讀者在看的時候把上下兩部分整體來看,否則可能會覺得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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