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古寺夜兒童相見 殿階下故人重逢
好冷。冷得好像躺在冰上。
周圍好黑,什麼也看不到。用盡了力氣,張大了眼睛也看不到。
我在哪裡,身上好痛啊,從來都沒這麼痛過。爹爹責罰我時也沒這麼痛過。
爹爹,娘,是你們嗎?我看到你們了,你們怎麼不說話。
爹爹你拿著劍幹什麼?
娘,你的手!
你們,你們為什麼冷冷地看著我,怎麼笑得那麼嚇人?
爹爹不要,不要……
「你又做惡夢了。」爹爹柔聲地說道。
「別殺娘和我,別,爹爹!爹爹!」
爹爹為什麼不聽我的,爹爹為什麼拿著寶劍來砍向我和娘,爹爹我恨你!
「我恨你!!」
「醒醒,皇上,醒醒。」
陸崖睜開了眼睛,眼前一個老僧慈眉善目的樣子,正關懷地看著他。他看看了四周,似乎是一座寺院,原來自己早已經不在茫茫的海上了。爹爹和娘呢?他努力回想著,才意識到爹、娘和家所有他曾經擁有的一切都已經不在了,從此世界上他再沒一個親人了。眼淚奪眶而出,畢竟他只有八歲,就算是chéngrén,一夜之間家破人亡的災難恐怕也很難承受得了。
老僧見陸崖一哭,慌了手腳,連忙勸道:「皇上,別哭,別哭。」
陸崖輕輕地道:「我不是皇上,我叫陸崖,我是陸秀夫的兒子。」
老僧看看陸崖,他身上的龍袍早已經叫徒弟替他換下,滿臉淚痕,前幾日擦破的傷痕也已經包紮好了,聞聽陸崖說自己是陸秀夫的兒子,便猜到仈jiu分,便嘆道:「陸丞相真乃英傑!他在哪裡呢?」
陸崖聽他說起爹爹又大哭道:「爹爹死啦,他跳海死啦!」說罷,嚎啕大哭。
老僧勸也勸不住,陸崖想起自己家門的厄運,哭得越來越厲害,直哭到昏厥。夢裡全都是崖山海戰的慘烈和父親殺母的情節。好容易醒來又再哭,哭過又再睡去,反覆幾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再次醒來已經是夜裡了。陸崖也漸漸止住了悲傷,看到窗外點點星光,聽到幾聲蛙鳴,再回想起自己的遭遇,恍若隔世一般。忽然覺得肚子很餓,那老僧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想喚他給自己弄些食物,又怕吵了人家。陸崖心想:不如我自己去找找看,這廟裡廚房或許有些剩飯可以充饑。想到這,他翻身坐起,哪知這一動,全身骨頭都痛。他強忍著下得床來,發現自己竟然一絲不掛。他年紀雖小,卻也知道羞恥了,心想:定是這寺里的僧人為給我治傷脫光了我的衣服,這樣去找吃的可不行。於是扯了條床單圍在腰上,輕手輕腳地推門出去了,他年紀小,個子又矮,那條床單就這麼拖在地上。
這寺院不大,廚房應該不難找,陸崖猜想大的房間肯定不是,小點的房間應該是廚房。摸到後院,看見一個大磨盤,磨盤旁邊有一堆曬著的麥子,左邊有間大點的房間,右邊的房間略小,他心中暗喜,這間應該是了。他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古代寺廟的房間窗子一般都很小,所以光線很暗,陸崖又沒帶蠟燭等照明之物,所以進到裡面什麼也看不見。他伸長了兩手,腳步試探地往前湊。走了沒幾步,小腿就撞到一件硬物之上,好不疼痛。再向前摸摸,什麼也沒有。他心想,定是灶台了,看看灶台鍋里有沒有什麼東西吃。伸手又向下摸去,忽然摸到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再往前一摸,軟軟的,滑滑的。心知不好,這是個人,轉身剛要走,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手。陸崖嚇了一跳,趕忙把手一甩,掙脫開來,轉身便跑,邊跑邊說:「對不起了,我可不知道你是人。」
剛跑出屋外,一腳踩到他圍著的床單上,普通摔倒,頭正好撞上門前的磨盤,頓時鼓了個大包。屋內那人這時也已追了出來。陸崖借著星光一看,發現是個俊俏的小女孩。頭上扎著小辮,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百褶裙,目光閃亮,在夜色的襯托下彷彿兩顆黑葡萄相似。
小女孩倒並不驚慌,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噗嗤笑了,然後佯怒道:「你剛才說誰不是人?」
陸崖忙解釋:「我沒說你不是人,我是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可以亂闖我的閨房?」小女孩向前走了兩步,繼續說道:「而且還不穿衣服!」
陸崖這才發現,剛才太慌張把床單踩掉了,這下可真糟糕,他雖然年紀小,但在一個女孩面前如此不堪,總覺得不妥,伸手去拉床單,想遮住羞處。那女孩身法卻快得異常,向前幾步,把床單搶過,丟到一旁的井裡,還死盯著陸崖下身看。陸崖滿臉通紅,還好是夜裡,那女孩看不到,他忙連滾帶爬地鑽進一旁的麥堆里,一邊鑽一邊喊:「你好不要臉,怎麼總是盯著我看?」
小女孩哈哈大笑道:「究竟是誰不要臉了?不穿衣服闖進我的房間,還說我?老實說你幹什麼來了?」說著已經走到陸崖的面前了。
陸崖忙蹲了下來,害怕她把麥堆也搶走了,麥堆自然搶不走,但是她可以把麥子踢亂,那時我可怎麼辦?好在這小女孩也沒進一步行動,只是在他面前蹲了下來道:「快說,快說,不然我可要嚴刑逼供了啊。」
陸崖還真有些怕:「我就是來找吃的,我以為那裡是廚房,真不知道你在裡面住。你可別把麥子弄散了啊,離這麼近弄散了可什麼都被你看去了。」
小女孩看到陸崖蹲在麥堆里,只露出個小腦袋,額角上還撞了個大包,現在正向下躺血,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憐,便道:「稀罕么?有什麼好看的,小yin賊。」
陸崖不知道「yin賊」是什麼意思,但明白肯定不是什麼好話,也不敢多問。看到小女孩還在看著他,陸崖也不知道是走好,還是就這樣給他看著好,尷尬地說不出話來。
那小女孩看了看他,問道:「你怎麼渾身是傷?」
陸崖想起自己的遭遇,又不免神傷,這小女孩又不認識,何必對她說出實情,便扯了個謊:「我是被一個yin賊咬傷的。」
「啊?」小女孩張大了嘴巴:「這yin賊也真猖狂,連男的也不放過。」
陸崖心想,yin賊只咬女的嗎?問道:「它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小女孩其實也不太明白yin賊到底該怎麼解釋,便搶白道:「別問了,那麼蠢。你不是餓了嗎?」
陸崖嗯了一聲。
小女孩道:「餓了還那麼多的話,跟我來,我房裡有點心。」
陸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確實是餓壞了,便與這小女孩進了房間,小女孩點亮了蠟燭,又從箱子里找了件女孩的衣服給他,道:「穿上這個。」
陸崖看了看,不太滿意:「這是女孩的衣服,我不穿。」
小女孩道:「總比什麼也不穿好,穿上了我給你拿吃的。」見陸崖還是面有難色,便接著道:「你總不能在我面前光著身子吃東西吧?」
「那你轉過去。」陸崖無奈,心想,只好暫時先穿這個吧。
「嘻嘻,我早都看過了,你還怕什麼羞?」小女孩還是轉過身去,「你先換,我去拿點心給你吃。」邊說邊走到床邊,從被子下面拿出一個盒子來。
等陸崖穿好了衣服,小女孩才轉過身來,把盒子遞給陸崖。陸崖打開一看,裡面全是些精美的點心,雖然他自小便在丞相府,但這麼多年陸秀夫輾轉南北,並未有一日享福,這樣精緻的點心陸崖是見也沒見過的。他也不顧有他人在場,只管狼吞虎咽起來。
小女孩在燈下看著陸崖吃著點心,覺得好笑便在桌旁坐了下來,用手拄著下巴,看著他,覺得這小子雖然一身的狼狽相,但是長得卻非常清秀,不像她平時的那些小夥伴一樣粗魯。看了一會,見陸崖似乎是噎到了,便道:「慢些吃,我不和你搶。」
陸崖現在是滿嘴的東西,哪裡說得出話來,只是嘴裡發出些唔唔地聲響,點了點頭。
小女孩又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陸崖等把這口點心咽下去才回道:「陸崖,你呢?」
小女孩道:「我叫向南,你叫我小南就好了。」這個向南自然就是伯顏的女兒,當日崖山海戰她奉父親之命彈奏了一曲思鄉之樂,擾亂宋軍的心神。
陸崖邊吃邊說道:「小南姐姐,你人真好……」陸崖頓了一頓:「你的點心也好。」
向南道:「幹嘛叫我姐姐,你怎麼就知道我比你大?點心有什麼好的,都是爹爹拿給我的,我都不愛吃的。」
陸崖覺得奇怪,問道:「為什麼,這點心我從來都沒吃過,確實很好吃。」
「那你就都吃了吧。」向南幽幽地說道:「其實……反正……爹爹送的東西,我都不是很喜歡。」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輕,倒像是和自己說的一樣。
陸崖年紀尚幼,女孩家的心思他哪裡懂,仍是吃個不停。
「就知道吃,」向南問道:「你不是這寺里的,你家裡人呢?」
陸崖停了一下,仍繼續吃,不去回答她,眼淚卻在眼眶裡打轉。
向南何等聰明,馬上意識到問了不該問的話,心想他比我還可憐,我只是從小沒有母親,他卻一個親人也沒有,於是向南立即轉移話題,說道:「你穿這件衣服還挺好看的,這是我以前的丫頭的,正巧這次回京我們沒帶隨從,你便和我做個伴,當我的貼身丫鬟吧。」
陸崖瞪大了眼睛把頭搖得象撥浪鼓,把嘴裡的東西吐出來,喘了口氣,才道:「那怎麼行,我是男的。」
向南道:「男的女的有什麼關係?我們不說誰也不知道,等我們回到京城,我便和爹爹說明白,難道你要光著身子和我走?」其實向南完全可以買一件下人的衣服給他,但是給了他,他便未必肯和自己走了。不知為什麼第一眼見到陸崖,向南就很喜歡,這喜歡當然不是什麼男女之情,只是她身邊沒有個年齡相仿的夥伴,帶這麼個小子在身邊趕路時也不那麼無聊,所以便想出這麼個主意。
陸崖哪裡知道她心裡所想之事,便道:「我不和你走也行啊,反正這是個和尚廟,我出家做和尚,再說我的衣服也不一定就找不到了。」他可不知道,老僧救他的時候見他穿的是龍袍,知道事關重大,早就一把火把他內衣外衣燒了個精光了。
向南道:「你想當和尚就能當的啊?再說當和尚就不能娶媳婦了,又不能喝酒吃肉。你和我回京,我便叫你做回男孩子了,你還怕什麼?而且,我爹爹神通廣大,沒準可以找到你的家裡人呢。」
陸崖一聽到家裡人,便有些為難,母親被父親殺死,父親跳海,生死未卜,就算向南真的有辦法叫我再見到爹爹,我也不想見了。想到這裡,執意不肯,只是一個勁地搖頭,接著說道:「他們全都死了,我不想找了。」
向南明白自己又觸動了他的傷心事,便不在為難他了:「好吧,明日你和我見爹爹,叫他給你找件衣服穿,這總可以了吧。」
陸崖心想我之前穿的龍袍無論如何不能再穿,如果他爹爹真的發善心施捨件衣服給我倒也不錯,於是便答應下來。
當晚,陸崖便按照向南的吩咐,哪裡都不用去了,暫時陪她。向南過了一會便上床睡覺了。陸崖坐在門檻上只是胡思亂想,並無半點睡意,想著自己的悲慘遭遇,想著以後的日子要怎麼渡過?也想到這神秘的小女孩,她爹爹究竟是誰?她的眼睛可真好看……
「快起來!」
陸崖被人推了一把,歷時驚醒,睜眼一看,面前是一面鏡子,鏡中有個鼻青臉腫的丫頭,樣子很是可笑。原來向南趁自己昨晚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的時候給他辯了兩條小辮子,這下自己真的成了丫鬟了。這時她正背著手站在他的面前,咯咯地笑個不停。只見向南在朝陽的照耀下顯得更加美麗,身上穿著藍色的的夾襖,頭上戴著一頂花帽,上邊插著一根孔雀羽毛,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上,明眸善睞,正滿含笑意地看著自己。陸崖雖是童男,也不禁心中一盪。正所謂,男女之情,人之大yu,異性間的好感是與生俱來,不論是老叟還是頑童,都對異性有好感,陸崖自然也不例外,此時竟然看得有些痴了,只是他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而已。見向南笑得開心,他也忍不住笑了幾聲。
「走吧,帶你去見爹爹。」向南放下鏡子,伸手拉起他,便向前殿走去,陸崖只好跟著。這一路之上,陸崖居然一個和尚也沒見到,不知道這一夜之間和尚都去哪裡了。
走到大殿門前,有兩個彪形大漢在門口守衛,大殿的門開著,陸崖偷偷向裡面觀看,有個大圓臉坐在正中,略胖,穿著打扮均顯得很富貴。旁邊一人側著身,看不清面容,穿著一件長衫,象是個文人,面向穿長衫的還有一位,滿臉的鬍子,身後背著把大斧子。陸崖不看此人則可,一看竟然嚇了一跳,這不是李恆嗎?他當日在崖山城頭上見過李恆一次,因為他長得極像三國故事裡描述的張飛,所以印象極其深刻。
向南見他面色有異,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隨我去見爹爹呀。」
陸崖擺擺手,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意思是說,我現在是女孩,你得和你爹說明了才好。他心裡卻盤算著,不知道李恆那天有沒有見到我,萬一把我認出來,我可要死了,能不見最好不見。其實李恆那時在城下,如何能認識他?
向南會意他的意思,便自己向裡面走去,喊了聲「爹」。
那大圓臉正是伯顏,見女兒來了便向外揮了揮手,意思是等下再來,我在會客。
向南微有不悅,只好退出殿外和陸崖站在一起等候。
陸崖正想趁李恆沒發現他走掉,又被向南拉住,也不敢出聲,只好站在原地不動。
只聽李恆說道:「這次破敵,全仰仗千戶大人的妙計,況且我困宋軍多日,無功也有勞,為何那張弘范漢人出身,卻封得萬戶之職?想想真替千戶大人不值。」因張弘范上表請功時對李恆隻字不提,他心有不平,正在此挑撥是非。
伯顏笑道:「李將軍說哪裡話來,大家均為大元效力,漢人也好,西夏人也好,都是我們大元朝的人,各位將軍為國cāo勞,都是有功的。」
李恆不以為然:「話是這樣說,不過薛禪汗(指忽必烈)也太重用張弘范了,將那麼重要的事都交張弘范,若說有功他的確有,但是論到過失可也不少。」
只聽伯顏問道:「他有什麼過失?」
李恆道:「那日打海戰之時,他明知我不是江鉦的對手,卻派我去攔截江鉦的救援人馬,實不相瞞,我呢……是吃了敗仗,他則帶著自己的兒子去攻打水寨。露臉的事都是他姓張的去得,丟臉的事卻叫我來做,結果導致江鉦逃脫,我看這是指揮之失。」
伯顏微微點點頭,不說話。
陸崖聞聽江鉦或許未死,不禁有些欣喜,對著向南微微一笑。向南見他向自己傻笑,覺得似乎不懷好意,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陸崖吃痛張大了嘴巴卻不敢叫喊,只好怒目看著她。
李恆接著說道:「此其一也。其二,海戰之時陸秀夫抱著趙昺小兒投海自盡,卻走脫了張世傑,有謠言說趙昺未死,被張世傑救得,前幾日暴雨,又有人報張世傑已經遭遇風浪葬身魚腹,這消息是否屬實不得而知,如今別說張世傑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連趙昺的屍體也未曾找到,張世傑卻向上謊奏已經全殲宋軍,此乃缺察之失。」
伯顏又點了點頭。
陸崖也點了點頭,張伯伯遭遇大風浪了,不知現在怎麼樣。向南似乎看出些什麼,壓低聲音問:「你知道些什麼?」
陸崖趕緊搖搖頭,心想可別再做什麼動作了,這丫頭原來是蒙古人,我得提防點。
「末將的心腹黑塔探知,」李恆指了指門口靠右的一名大漢,道:「那趙昺是被這寺里的僧人給救了。」
陸崖聞聽暗驚,心道不好。
向南眼睛睜得好大,小嘴微張,右手上上下下地指著陸崖,左手則捂著小嘴,那意思是,好啊,難道你就是趙昺?這麼大的秘密,居然瞞著我。
陸崖趕緊搖了下頭,低聲道:「我不是他們要找的趙昺,你信不信我?」
向南見陸崖的眼睛如此堅定地看著自己,不知道為什麼便對這毛頭小子非常信任,忽然覺得他一定不會騙我的,點點頭,也低聲說:「我信,你說不是就不是。」
陸崖長吁一口氣,心裡稍定,對向南的信任也不禁感激。
又聽伯顏道:「你如何知曉?」
李恆接著道:「這附近的有百姓見到過,有人說海戰第二日,有一個花籃漂浮到這寺廟附近,船周百鳥哀鳴,這寺中僧人打撈上來見是龍袍加身的一個小孩。那不是皇帝還能是誰?」
伯顏聽罷大喜:「那你可有在此搜查?」
李恆道:「昨夜我已經搜遍了寺院,什麼也沒找到,也抓了些和尚來詢問,他們均說沒有這回事。我見他們不肯說實話,便命黑塔將他們都殺光,扔到海里去了。」
陸崖聞聽,悲憤交加。心想若不是為了救我這個假皇帝,他們怎會遭此橫禍。
伯顏道:「殺了這些和尚又何必?我看你是立功心切了,山野村夫的話也未可信,什麼花籃漂洋、百鳥環繞之類的怎麼可能?我看不過是他們南人想象的吧,只是希望他們的皇帝沒死而已,你以後做事不可如此魯莽。」
李恆忙起身賠禮道:「千戶教訓的是。」
伯顏嘆道:「算了。」
陸崖心想,在他們這些人看來殺幾個人算得了什麼?一句「算了」便就什麼事也沒有了,亂世中的人命似乎就和草一樣輕賤。
向南見陸崖想得出神,拉了他一下,他這才回過神來,指了指裡面,叫向南不要吵繼續聽。
只聽李恆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把話題又扯到張弘范身上:「張弘范屢次走失要犯,江鉦那日本來已經捉住,不知什麼人把他放走了。」陸崖知道他指的是崖山海戰之前的事。「末將懷疑他軍中有內jiān,如今南宋雖亡,黨羽仍多,他居然敢重用南人,派這廝跟我們一起押送文天祥,」說著指了指一旁的那個文人,「如果文天祥再逃脫這是誰的錯?這是他用人之失!」
那文人之前一直未說話,只是在一旁聽著,聽李恆說起他來,不免接幾句道:「我既已經投降大元,自當盡心儘力,李將軍大可放心。我若不來,文天祥必然活不到京城,我若來了他還可多活幾日,你也知道他屢次自盡,這等忠義之士,大汗若見不到他怎會甘心,我也好在路上規勸於他,為我所用,似這等人才活著自然比死了要好,有些人只會殺人蠻幹,如何收服得了人心?」
李恆知他譏諷自己有勇無謀,他一向瞧不起漢人,哪還會客氣,從背後抽出斧子便要殺人。伯顏連忙勸阻。
陸崖聽那文人的聲音怎麼這般耳熟?便向裡面仔細看過去,偏巧那文人臉轉過來,正與李恆對峙。陸崖不見則可,見到后心裡便是一凜,原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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