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俏才女煙鎖錦湖 神箭手初顯江南

第7章 俏才女煙鎖錦湖 神箭手初顯江南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雪,薄薄的一層,映襯得西子湖畔宛若仙境。雖是寒冬時節,但今年的元宵節比往年都更為熱鬧,因為去年是個難得的太平年,因此來西湖觀賞花燈的遊客絡繹不絕。

陸崖對著窗外輕嘆了一聲,一陣白白的霧氣,那公子問道:「仁兄為何嘆息?」

陸崖道:「我嘆良辰美景,卻無美酒。」他又怎能說自己感嘆身旁那女子的雙眸呢?

那公子道:「美酒這店中自有,小二,來一壇女兒紅。杭州的美酒自然要屬女兒紅了,這裡菜色一般,我倒是很喜歡喝這裡的女兒紅,還有這的西湖龍井也是很有名的。」

不多時,小二把酒拿來,他因剛剛吃了虧,這次也不敢多說話,將酒放下就走,走的時候還小心在意別絆倒什麼東西,索性無事。

陸崖見桌上的酒罈極為精緻,壇身光滑發亮,上邊綉著一朵牡丹花,兩隻蝴蝶圍繞花朵飛舞,活靈活現,陸崖拿起酒罈,仔細端詳,自言自語道:「怎麼酒罈也搞得這般花俏?」

只聽那女子答道:「女兒紅是紹興酒,傳說是女兒出生那天釀造,等到出嫁之時當作嫁妝陪送,因此在罈子上都雕刻著許多花鳥魚蟲,故而又名花雕。這壇酒所刻的牡丹有富貴之意,又有雙蝶飛舞,自是作嫁妝用的,少說也陳了有十年了呢。」

那女子說話雖然很清脆,倒也沒什麼特別之處,陸崖聽來覺得卻格外悅耳,只因她的一雙眸子,陸崖便覺得這女子哪裡都好。也是他很少接觸女子,不免對這初出江湖便遇到的絕色少女有些好感。他並未見到這女子的全部面目,絕色二字也只是他心中所想罷了。

陸崖聽那女子說完,不知怎麼竟然有些慌張,隨口說道:「想是這釀酒的女兒夭折了,又或是沒找到婆家,不然好端端地怎麼把嫁妝拿來賣?」

在場之人全都大笑,陸崖只在意那女子,她輕紗罩面,眼角也笑吟吟的,聽了陸崖的話,低頭看著的酒杯。

那公子道:「仁兄說笑了,方才表妹所言不過是傳說罷了,紹興釀酒的豈止一家?只是這花雕需要封存十年以上方才最好,只是近年戰禍不斷,想喝到正宗的美酒卻也不易了。」

陸崖點頭稱是,想不到自己無心之言竟然能博所有人一笑,感覺上似乎親近了不少。

那公子一邊吩咐書童倒酒,一邊問道:「還不曾請教仁兄高姓大名?貴庚幾何?」

那書童正倒酒,陸崖畢恭畢敬雙手拿著酒杯站起,施禮道:「兄台太客氣了,仁兄二字可不敢當,小姓陸……」轉念一想,陸崖的名字與崖山有關,自己之前又在元軍里住過一段時間,說不定向南會告訴他爹爹我的身世,自己人生地不熟,別惹是非為好,便改口道:「名叫不平,今年十八歲。」

一旁的姑娘忽然笑出聲來,方才她忍住沒出聲,這次竟然忍不住。

那公子面露不悅,道:「笑什麼?」

那姑娘道:「我笑他的名字。」說罷又笑。

那公子更不高興了,問道:「名字有什麼好笑?」

姑娘似乎對公子的不悅漠不關心,轉頭對陸崖說道:「路不平,難道你和你的那位弟兄一樣是個瘸子嗎?所以路才不平?」說的時候用眼睛餘光向後瞄了一下,那眼光甚是靈動。

陸崖也才覺得這名字挺怪的,師父叫心不平,自己又叫路不平,偏偏三哥又是個瘸子,確實好笑,可話已出口,無法收回,便道:「沒辦法,可能我娘懷我之時適逢逃難,走了許多不平的路吧。」這話倒也不假,陸夫人當年懷胎之時確實顛沛流離,吃了不少苦。陸崖此話一半是回答那姑娘的問話,一半也是由感而發,

那公子道:「原來你我同齡,我今年也是十八歲,不過我是正月出生,應該比你大吧。」

陸崖道:「我是八月出生,那我應該稱閣下仁兄才是了。仁兄貴姓?」

公子笑道:「客氣客氣。在下姓肖,肖玉天。」

陸崖道:「肖大哥的名字比我的霸氣多了。」又將手掌向上平攤,向那書童與姑娘一擺,問道:「這二位如何稱呼?」

公子指了指姑娘道:「這位是我表妹,尹蘭,這位是我的一個書童,江虎。」

陸崖一聽書童姓江,猛然想起一人,再仔細看看江虎,越看越像那人,只是年輕了許多,沒有鬍鬚,也沒有那招牌似的刀疤,陸崖問江虎道:「敢問江兄哪裡人氏?」

江虎一直未說話,見陸崖不問公子,卻問自己,覺得奇怪,道:「小的祖籍是江西都昌人,自幼在蘇州長大。」

陸崖一聽確信這江虎定是江鉦後人無疑,他幼年與江鉦甚是熟悉,江鉦稜角分明的臉,如刀裁一般,如何能忘?或許江叔叔仍在人間?當年崖山海戰之後他守備在陸地,未曾遇難?只是我要怎麼與這江虎相認呢?若江叔叔未死,江虎對肖玉天、尹蘭畢恭畢敬,他們又是何許人?若江叔叔已死,江虎一身武藝,又怎麼淪落到當下人?一連串的疑問,陸崖無法解答,把江虎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江虎見陸崖一直看著自己,倒有些不自在了,問道:「大爺為何盯著小的看來看去?」

陸崖道:「沒什麼,我見你長得像我以前認識的一位英雄。」

江虎道:「哦?前幾天,有人說我長的像一個山賊呢,還把我抓去官府住了兩天,這張臉倒是面善的很,因為它可他娘的沒少吃虧。」

陸崖一聽,這江虎說話粗俗的很,可自然知道他所說並非實話,也不戳破,笑道:「說哪裡話來。我看你的面相將來必是大富大貴,為帥之才。」

肖玉天、江虎全都一怔,陸崖看在眼裡,卻默不作聲,端起酒杯獨自飲了。

肖玉天道:「他是什麼帥才,粗人而已。」

陸崖心想,方才江虎的回答只簡簡單單便隱藏住身份,免人懷疑,他哪裡是粗人,他可心細得很。陸崖微微一笑:「面相如此,這東西也算不得準的。」

肖玉天道:「陸兄還會看相呢,這個我其實也不相信的。」

尹蘭道:「你倒為我看看相?」

陸崖轉臉見尹蘭看著自己,居然慌亂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心中似有小鹿亂闖,故作鎮靜道:「尹姑娘風華絕代,將來定長命百歲,多福多壽。」

尹蘭笑道:「倒真像是拜壽的話。你連我的臉都看不到,如何能算得准?」

陸崖道:「正是,我只是信口胡說,看相算命什麼的都是挑好話說,哪裡能信。」

尹蘭聽罷倒有些不高興,道:「那你說我多福多壽的話便是假的了?」

陸崖道:「我說的這句一定成真。」尹蘭把手輕捂了下嘴,似乎又笑了,其實她戴著面紗,便是大笑別人也看不到她的牙齒,這個動作只是習慣罷了。

這時,另一桌東坡肉已經端上來了,那桌三位顧不得其他,只管吃肉喝酒,也不用筷子,伸手便抓,弄得滿手滿臉都是油。

肖玉天見狀問道:「這幾位英雄也有趣的很,陸賢弟可否與我引薦。」

陸崖答道:「那幾位是我的師兄,大個子的叫陳一華、又小又瘦的叫付二探、那跛腳的叫謝三安。」

肖玉天驚道:「適才見陸賢弟與那跛腳之人出手不凡,原來是江南大俠辛不平的弟子。」

陸崖道:「肖大哥也知道我師父的名號嗎?」

肖玉天道:「江南大俠的名頭誰人不知,便是他的三個徒弟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只是陸賢弟的名字倒不曾聽說。」

陸崖道:「我是師父的關門弟子,從不在外走動,因此不及我師兄那麼有名。」

肖玉天含笑道:「不如請他們前來同坐,如何?」

陸崖道:「我幾位師兄都是粗魯人,不懂得禮節,他們在那邊自己吃喝反倒自在高興些。」

其實肖玉天見那三人狼吞虎咽的模樣,再加上髒兮兮的衣服,本就不喜,只是表面說些客套話而已,便岔開話題道:「原來如此,這東坡肉他們吃的確實很香,陸賢弟可知道東坡肉的來歷?可曾吃過?」

陸崖道:「那自然便是蘇東坡所創了。小弟倒不曾吃過。」

肖玉天道:「正是蘇軾所創,據說是當年蘇軾在杭州為官之時,太湖泛濫,蘇軾率領軍民賑災,杭州百姓為感謝蘇東坡便稱蘇軾所建堤壩為『蘇堤』,且以美酒相贈,蘇軾則以大塊方肉回贈,故此得名。不過那小二說他這酒店的東坡肉最有好吃,倒是不實,東坡肉最好吃的還應是徐州,蘇東坡在徐州為官之時所創。」

陸崖道:「想不到杭州與蘇大人有這麼多淵源,肖大哥見識真夠廣的。」

肖玉天笑道:「說哪裡話來,這些故事在杭州一代婦孺皆知,算不得什麼。要不我們也叫一份所為的『東坡肉』嘗嘗如何。」

陸崖道:「如此甚好。要肖大哥破費了。」

肖玉天擺擺手,招呼小二也上一份東坡肉。

尹蘭道:「這東坡肉,需要文火調製,少放些水,待熟了時再悶一會,到時才好吃呢,我們要吃上正宗的東坡肉可還要等上很久。」

陸崖道:「莫非尹姑娘還精通廚藝?」

尹蘭道:「談不上精通,我自幼便喜愛這些雜七雜八的學問而已。」

肖玉天道:「我表妹琴棋書畫、女紅烹飪、醫藥星卜無一不精。她和你說談不上精通,是客氣著說呢。」

幾人繼續談著些杭州的風土人情,陸崖開拓了不少眼界,肖玉天等人見陸崖似乎並無太多閱歷,反倒覺得沒什麼隔閡,講一些奇聞異事,陸崖也聽得津津有味。

不多時,東坡肉已端上來,陸崖見這東坡肉用一個小罈子盛著,整整齊齊擺成九塊,顏色鮮紅,上一層肉皮晶瑩剔透,下面有一段肥肉,最下面是瘦肉,用筷子碰一碰便微微一顫。陸崖夾起一塊放入嘴裡,入口即化,滿口留香,陸崖終年在山上何曾吃過如此美味,當真覺得這家店的東坡肉名副其實。

陸崖道:「味道不錯啊,這是我長這麼大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肖大哥也來嘗嘗。」

尹蘭道:「這算不得最好吃,它火候其實還未到,若要吃到最好的東坡肉,恐怕還要再要文火煨上一個時辰呢,所以說這家店的東坡肉不怎麼樣的。」

陸崖道:「對我來說就已經很好吃了。」

肖玉天看看外面道:「現在天色不早了,等下西湖有燈會,陸賢弟不如與我們同去賞燈如何?」

陸崖心想,師父叫我們少惹是非,我這幾位師兄都是愛惹事之人,還是不要給人家添麻煩的好,正想拒絕。哪知付二探聽到連拍手掌,叫道:「好啊,我們這次來便是要觀燈的,我們正好是一路。」

陸崖心中叫苦,想要婉拒也已經不能了,只好答應。

幾人喝著花雕,吃著東坡肉,高談闊論,陸崖時不時談起崖山海戰之事,肖玉天也是扼腕嘆息,唯獨江虎始終一言不發,如此不知不覺天便黑了下來。

小雪時斷時下,路面的雪早已融化了,岸邊楊柳卻有一層淡淡的銀裝,薄薄的輕霧籠罩在蘇堤周圍,華燈初上,映照西湖果然如人間仙境一般。陸崖等人心情大好,談到西湖美景,肖玉天道:「當年這西湖是在杭州城外的,杭州三面環山,古時是一坐大鎮,蒙古入侵中原之後,才把城牆擴建,西湖也就順理成章地進入城內。」

陸崖道:「蒙古人入主中原,似乎使這裡變化不少,可這的風俗還和過去一樣,誰能想到這的天下是蒙古人的呢。」

肖玉天嘆了口氣道:「不錯,好在張弘范當年極力保護這些風俗習慣,否則今日的元宵節恐怕就要喝馬nǎi吃羊肉了。」

尹蘭道:「這麼說那張弘范倒是好人了?」

肖玉天道:「他算好人,世界上就沒有壞人了。他是漢人的仇敵這一點,便是歷經千百年也是改變不了的。」

他們幾個說起國家興衰之事,都長吁短嘆,可另一桌卻興緻勃勃,高興異常,高興的自然是陳一華、付二探、謝三安三人,也正因他們較常人單純,卻顯得更開心些。

杭州今日燈會,儘管天下著雪,有些冷,可來來往往觀燈的人卻越來越多。除了放燈的便是一些做買賣的小販,有些大戶的商鋪還準備一些遊戲,以吸引遊客。有猜燈謎的、有對對子的,還有些文人在此吟詩弄詞。

一行人吃罷了飯,便到街上閑逛,走到一個對對聯的鋪子前看熱鬧。見招牌上寫著「李家文閣」,是一家賣文房四寶的店鋪,從門臉看來絕對是杭州首屈一指的大店鋪,門口掛了許多花燈,燈前繩子上掛著很多對聯,只有上聯沒有下聯。只見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提筆在一幅對聯上寫字,店家看后便拿了一盞花燈給那書生。付二探不知道是幹什麼的便問:「這是搞哪門子的買賣?」

肖玉天道:「這是對對子的,若對上來便可拿一盞燈走。」

付二探道:「那與我無沒關係,老子又不認識字,就算認識字我也不會寫。會寫也未必寫得對。」

陳一華道:「你不……不不會怕什麼,師弟會就就行了。」

陸崖道:「我也不會啊。我雖讀過書,卻不太懂對對子。」

尹蘭微微一笑:「這不難,我來試試,贏得了彩頭就送與你們吧。」

付二探大喜,拍手叫好。

尹蘭隨意來到一幅對聯前,念道:「輕雪迷城,孤身影單偕誰老?」念罷轉身對眾人說道:「這句好,正好應了今日之景。」

陸崖搖搖頭道:「只是覺得有些太孤獨了。」

尹蘭一怔,若有所思,心想這也許正是我將來要過的日子吧。想罷她便在桌上拿起筆來,在下聯位置刷刷點點。然後將下聯交與店家,那店家點點頭,說聲:「好。」便將一盞花燈交與尹蘭。

尹蘭又把花燈轉交給陸崖,陸崖提著花燈,又看了一眼對聯念道:「清風醉月,獨自cāo琴對酒吟。果然也是應了今日之景。」

剛要給付二探,那付二探卻又不要了,道:「我不要這個,這個太小了。這個對對聯就是說話嘛,字一樣就行了,你念給我聽,我也能對。我要那個最大個的。」說罷用手一指邊上一個超大的燈籠。

陸崖搖搖頭,表示無奈,只得念道:「煙鎖池塘柳。也是應了今日之景啊,有趣。」

付二探道:「才五個字,太好對了。聽我的……」眾人都等著聽他如何對下聯,哪知等了好半天,只見他抓耳撓腮道:「等我再想想。」

眾人一陣大笑,付二探把頭髮抓了幾把下來又想了半天道:「有了,雞鴨鵝狗豬!」

眾人又一陣大笑,陸崖拍拍付二探肩膀道:「二師兄,你這個的上聯應該是坑蒙拐騙偷才對。」

陳一華道:「那這樣我……我也能對,吃喝拉……拉……拉撒睡。」他說話口吃,反而比付二探說的更可笑,連一直不苟言笑的江虎也忍不住笑出聲。

尹蘭止住笑聲道:「你們倆的話倒是個絕對呢。」

陳一華與付二探不知是譏笑之話,反而覺得自己對的不錯,走到大燈前摘下來便走,那店家趕緊攔住,「二位客官幹什麼?」

付二探道:「我們對上來了,雞鴨鵝狗豬,吃喝拉撒睡,你隨便挑一個掛上吧。」店家一聽,這兩句哪一句掛上也不算人話啊,怎肯叫他們走。嚷道:「此乃絕對,自古無人能對上,別說你們幾個老粗,便是前朝狀元也難對得工整。」

陸崖上前制止二人道:「二位師兄你們哪裡對上來了,這上聯看似簡單實則極難。這五個字包涵金木水火土五行,若要對上必須也以五行或五方相對。」

尹蘭聽店家說話太狂妄,便道:「我幼年時,鄰居家有個賣菜的阿婆倒是教過這麼個對子,今日倒請店家看看她對得好不好。」

那店家心想你們家住哪裡?鄰居家賣菜的也會吟詩作對?也不答話,含笑看著尹蘭,尹蘭見燈棉在火光下跳躍,不慌不忙提筆在下聯上寫到:棉燃錦湖堤。

肖玉天看罷,連聲叫好:「上聯煙鎖池塘柳,正說這西湖之上輕霧環繞,表妹下聯卻是說這蘇堤上燈火通明,今日又適逢下雪,西湖自然是錦湖,果然對得好。」

付二探等人也聽不明白,見肖玉天說好,也都跟著叫好。

尹蘭遞給店家過目,道:「人家教的,不知對的是否工整。」

店家看罷還有些不服氣,道:「那賣菜的阿婆倒是教得不錯,雖不算工整可也說得過去了,燈你們拿去吧。」

付二探高高興興,拿著燈籠對尹蘭道:「小姑娘厲害,了不起,哈哈,比我對的好多了。」

陳一華附和道:「當……當然比你對……對得好,和我……比可還……還差點。」

眾人又免不了大笑一番。

付二探提著花燈前面引路,幾個人離別了店家繼續遊玩。前面忽然馬蹄聲響,接著人群一陣sāo亂紛紛向兩邊躲避。只見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的官員在前開路,閃慢的便是一鞭子。後面幾百人簇擁著一抬大轎,轎簾挽起,裡面坐著一個大白胖子,看樣子足有三四百斤重,八個壯漢抬拿轎子,卻面不改色。再看那胖子穿著官服,頭戴個斗大的貂皮帽子,橫眉立目,眼睛卻不大,被一堆肥肉擠成了一條縫,蒜頭鼻子,翻船嘴,一臉的兇惡之相。

前面有人敲著鑼喊:「宰相桑哥大人前來體察民情,閑雜人等迴避。」

陸崖心道:你既是體察民情為何非走這鬧市,那麼多路你不走,偏來這裡耍什麼威風?

尹蘭低聲道:「這分明是找我們漢人的晦氣。」

陸崖聞聽點點頭,肖玉天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桑哥的隊伍正從他們面前經過,眼看隊伍就要走完,後面又現出一匹黑色的馬來,馬上端坐一員大將,濃眉闊口,黑盔黑甲,陸崖一見正是李恆,只是臉上乾乾淨淨,想是當年被陳一華拔光了鬍子便再未留出來。馬的兩側正是黑山、黑塔,黑山壞了一隻眼睛,用眼罩蓋著。

陸崖在人群之中李恆不曾留意,況且十年光yin,陸崖早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模樣,可李恆變化卻不大。

陳一華雖有些痴傻,記性倒不錯,一眼便認出李恆來,玩心驟起,搶過付二探的花燈,趁李恆的黑馬剛走過,用花燈的把馬尾巴點著了,陸崖想要制止卻已經來不及。火一碰到馬尾巴,當場起火,那馬害怕,立時驚跑,這一跑可不打緊,前面幾百個官兵可倒了霉了,被大黑馬撞得東倒西歪,大黑馬直衝到轎子後面,將那轎子也踢翻在地,桑哥連滾帶爬從轎中出來。地上滿是雪水,待兩旁人扶起,桑哥已經全身的污泥了,桑哥本來想在漢人面前擺擺威風,可這樣一來威風掃地,兩旁人群笑聲不止。

馬撞到轎子,去勢已緩,李恆帶住韁繩向後一看,火已經滅了,可馬尾巴鬃毛卻全燒沒了。

「人的毛沒了,馬毛也沒了。」不知是誰在人群里說話

李恆再人群望去,早見到陳一華等人,這三人太有特點,況且當年吃了他們的大虧,李恆如何能忘,用馬鞭一指:「是你們?嘲笑本官之人定是你,來人吶,抓住那些反賊,別叫他們跑了。」

眾官兵只見他一指,可沒人知道他指的是誰,元宵節提燈籠的人又多,也沒看到是誰燒的馬尾巴,幾百人衝過來便將後面圍觀的人全部包圍起來。

肖玉天對陸崖低聲說道:「忍。」

謝三安聽到滿不在乎,道:「這龜兒子,認得我們,還忍個鳥蛋,做了他就完了。」說罷飛起鐵腳,踢翻了一名官兵。

江虎道:「主人,被官兵發現發現你總歸不妙,不如我且殺幾個韃子引開他們。」

肖玉天道:「千萬小心。」

江虎聽罷,從腰間拽出一把軟劍來,對準一名官兵的咽喉便刺,那官兵還未來得及喊出聲,便氣絕身亡。

那邊桑哥早已氣急敗壞,吩咐底下人:「將後面的南人統統亂箭射死,一個不留。」

圍觀眾人一聽要放箭,哪裡還能坐以待斃,也向圍住他們的官兵動起手來,那群官兵人數本不及漢人多,眾人這一推搡,摔倒好幾個,後面準備射箭的官兵又怕傷到自己人,因此弓箭只上了弦,卻不敢發。

這一下局勢立轉,陸崖也不客氣,自學藝以來,只和師父與師兄切磋,真正打架這是頭一次,拳腳齊發,他這一出手果然如下山猛虎,官兵更加無法抵擋。

另一邊肖玉天也施展鐵扇打穴的武功,與幾個官兵斗在一處,原來他也是身懷高超武藝,對付幾個官兵綽綽有餘。陸崖的三位師兄與李恆、黑山、黑塔與斗在一處,又再加上一干官兵百姓也打了個難解難分。

那桑哥見一時難以捉到反賊,便吩咐八名轎夫也上前助戰,這八人均是自己的貼身死士也是勇猛異常,他八個人又加入戰團,形勢又起了變化。

陸崖心想,我們這邊雖有百姓幫忙,可他們大都不會武藝,況且也是無辜之人,但官兵越來越多,最終還是要吃虧,應該及早撤退才是,便呼嘯一聲:「風緊,扯!老地方見了。」

謝三安、付二探聞聽,各自展開輕身功夫,飛過人群後方,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陳一華身材高大,卻不像他們身輕如燕,只把個花燈向李恆扔去,李恆伸手去擋的功夫,他轉身便衝進人群之中。好個陳一華,像頭牛一樣,將人群撞倒兩邊,也不論是百姓還是官兵,全都倒向兩側,前面擋路的官兵,他一手抓住一個,向後便甩,像扔小雞一樣,將他們甩出,就這樣陳一華撞出一條路來,也逃走了。

陸崖見肖玉天那邊就比較艱苦些,周圍的官兵越來越多,加上三位師兄又都逃走了,原本圍困那三人的李恆等人反過來打他,好在江虎護住左右,否則恐怕肖玉天早就被抓到了。陸崖距離二人較遠,此時無法近前解圍,忽見房頂上有官兵正要放冷箭,他靈機一動,將手中花燈向那人擲去,正打在他叫背上,那官兵站立不穩,跌落下來,陸崖邁步上前,對著他的腦袋補了一腳,將他踢暈,然後奪了他的弓和箭囊,接著躍上一棵柳樹,挽弓搭箭向圍困肖玉天的官兵射去。

陸崖學藝以來,輕身短打功夫自不如三位師兄,唯獨射箭神准,這一次居高臨下,箭無虛發,每一箭均射官兵的小腿,卻未取其性命,如此這些人便需要照顧傷員,無暇追趕。也是他心地善良不願下毒手。肖玉天、江虎得了空閑也殺出重圍,後面百姓一擁一擠,再加上傷兵攔路,李恆等人也就再追趕不上。

西湖兩邊的樹木茂盛,陸崖在樹從之間左竄右跳,因當時人群亂作一團,倒無人發現他的行蹤。

陸崖追上肖玉天和江虎,唯獨不見尹蘭,便問:「尹姑娘呢?」

肖玉天答道:「剛才自身難保,實在無暇照顧其他,表妹她應該還在那裡。」

陸崖道:「肖大哥,江老弟先隨我去江南客棧躲避,然後再商議下一步怎麼辦。」

肖玉天應允,便隨陸崖一起回到江南客棧。

回到客棧與正陳一華等人匯合一處。

陸崖道:「我們剛才大鬧杭州,那桑哥、李恆絕不會善罷,我們應立即動身出城去才是。」

江虎道:「那尹姑娘怎麼辦?」

肖玉天道:「陸賢弟說的對,為今之計我們還是應該儘早出城躲避。尹蘭的生死只好聽天由命了。」

陸崖卻道:「人還是要救,不過此刻我們還是先出城為好。」

話音剛落,樓下便一陣吵鬧。陳一華探出大腦袋向門外一看,果然見許多官兵在四處抓捕盜賊。正要那掌柜的把客人全都叫下樓來,一樓的住戶已然出來了不少。有未出來的,那些官兵便將房門砸碎,硬拉出來。

陸崖道:「其實被趕出來之人大都是老實的行腳商人,哪裡有什麼反賊,這些官兵也就只會欺負百姓罷了。」

肖玉天此時沒了主意,問道:「這可如何是好,樓下官兵有幾百人,單我們幾個恐怕敵不住。」

陸崖道:「這樣吧,我去引開官兵,你們從後窗逃走。」

肖玉天道:「如此甚好,你若逃得出來,我們便去南城外的關帝廟等你。」

陳一華忽然道:「不不……妥,若……你被抓住,師父要……要怪我們的。」

陸崖道:「不會,我自有辦法脫身。」

江虎道:「陸大哥,我本想與你同去,但我要保護我家主人,請你見諒。」

陸崖道:「不要再說客氣話了,再遲疑我們一個也難走脫,」轉身對謝三安道:「三哥,你最為懂事,別叫大哥和二哥闖禍了,你帶著他們隨肖公子去關帝廟等我,三日之後我若不去,便不用等了。」

謝三安較那二人明白些事理,便道:「四弟要小心。你若三日不歸,哥哥我自會來搭救,都是那黑狗熊惹禍。」

陳一華此時也不敢胡鬧,只好默不作聲。

此時樓下腳步聲起,官兵已然走上樓梯。陸崖打開門手提從官兵那裡奪來的弓箭,挽了三支羽箭,三箭齊發,正中三人,卻傷了有五六個官兵。原來走在最前面的三名官兵被射摔倒,將身後的人一齊帶著滾了下去,這下倒了一大片,壓在最下面的倒了霉,竟將腿骨折斷。

樓下官兵立即向陸崖圍攏過來,陸崖居高臨下又連發十幾箭,眾官兵向後散開,不敢再上樓梯。

可這時黑山帶著一隊官兵舉著盾牌護住周身來到客棧之內,陸崖一笑,心想,有盾牌便想躲過我的弓箭么?可身手一摸箭囊,驚出一身冷汗,原來箭囊里還只剩下一支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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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黃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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