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問三不知

畢業前最後一個學期，晨光職高旅遊管理三班還沒有班主任。

班主任張老師上學期因心臟病住院，旅遊三班就成了沒人管的孩子。張老師出院后辦理了病休，旅遊三班就成了沒有君主的自治國度。

教務處不是沒給三班配備班主任，只因為三班是個多事之班，誰也願意到三班當班主任。這想法絕對沒錯，學校里若發生違紀違規之事，一般都有三班人參與；學校若是發生助人為樂等好事，一般都沒有三班參與。眼下又臨近畢業了，學生情緒不穩，誰願意接手這麼個的破班呢？

然而對學生來說，沒有班主任卻不是一件壞事。在他們眼裡，班主任就是一個家長，一個處處束縛他們的緊箍咒，現在家長和緊箍咒沒有了，他們也就可以自由鬆綁了，為所欲為了。

旅遊三班就是這種情況，上課好長時間了，教室里還是亂鬨哄一團。因為是自習，沒有老師來維持秩序。身高馬大的劉宇宙敲著桌子，啞著嗓子唱著：「朋友呵朋友，你可曾告訴我？」。外號小家碧玉的女生方雪兒朝冷麵帥哥佟凡勾勾手，佟凡一張嘴，方雪兒將巧克力派準確地塞進他的嘴裡。長得健壯結實的農家女郭單霞，外號人稱郭大俠，抗干擾能力極好，趴在桌子上睡起了大覺，鼾聲不亞於吵聲。只差兩分未考上高中的「天涯淪落女」喬夢揚皺緊眉頭，堵著耳朵在看書，她一會兒翻書看看，又把紙團往耳朵里塞一塞。面孔嚴肅的班長楊帆一如既往地維持著秩序，不斷喊著：「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可她的聲音象消失在曠野里，沒有一點回應。

方雪兒和佟凡旁若無人地竊竊私語著。方雪兒的眼睛圓而閃亮，像影星妮可兒·基德曼，有著鑽石般的光彩，笑起來有朦朧晨霧的感覺。而佟凡和她是典型的帥哥配靚妹，他高挑的個子，濃濃的眉毛，高高的顴骨和鼻子，給人以信任和依賴感。佟凡的同桌楊帆乾咳了幾聲，她不僅在盡班長的職責，還有難以言說的醋意。的確，班上有幾個女生不妒忌的？不過人家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不是那麼好拆散的。現代的女孩自從電影《我的野蠻女友》誕生以來，都學得特沖，這種破壞「月老工作」的事還真是不少見。其實，楊帆也不太在意這個，不過做為班長，她是屬於那種職業感很強的人，上課說話是她不能容忍的。

劉宇宙敲著桌子，繼續啞著嗓子唱著：「朋友呵朋友，你可曾告訴我？」。邊唱邊看看同桌的喬夢揚，看她有何反應，可惜喬夢揚似乎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存在，她細長的眼睛總是眯縫著，似乎充滿了一個又一個的思索，好象永遠在解總也解不完的思考題。想想就知道為什麼喬夢揚是劉宇宙的同桌了，以柔克剛，夫子們通常都是如此安排座位的。不過，喬夢揚也沒大家想象當中那麼簡單，畢竟，文靜的女孩並不代表智商低下。她用同情和憐憫的眼神望了望劉宇宙，又把紙團往耳朵里塞一塞。如果有靜音裝置的話，或者說沒有那兩次意外，喬夢揚的心情陡然沉重起來，不願再想下去。

揚帆見用聲音維持秩序無效，便下了座位，採取了君子動口也動手的方式，以2米/秒的速度在教室里晃來晃去，直至用起了跨欄技術。呵呵，有可能會打破劉翔創下的世界紀錄，也不一定啊。世上新人換舊人，一浪更比一浪高。楊帆雙手拚命揮動著：「不要吵了！不要吵了！都給我閉嘴、閉嘴！」一陣撕心裂肺的吼叫，加之這整套連貫動作，如果慢放的話，可能會讓人誤以為是正在抓狂的指揮家。別誤會，本人沒有褻瀆藝術的想法，只是她的動作真的很像音樂課上的4/4拍子。不過結果還是：沒人聽她的。

能夠制止這種場面的人此時出現在走廊上。高瘦的校長與矮胖的許主任優哉游哉地走著。一排相聯的教室都鴉雀無聲。用小學生作文里的常用語就是：彷彿能聽見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許主任對校長說道：「你看學生自我管理的素質怎樣？現在是自習課，上上下下班級沒出聲的，可以說是春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呵！」

突然，一陣喧鬧聲從不遠的教室里傳來。「這是你說的潤物細無聲？」校長頓時瞪大眼睛。

許主任尷尬地：「也可能是背書。」

「說准了，是不是背書？」校長素來講究認真。

許主任大概有些心虛，吞吞吐吐地：「是，背書！」

於是兩人象衝線般地撲走到旅遊三班門前，吵嚷聲頓時震耳欲聾。

「這是你說的背書？」校長毫不客氣地質問。

「好像……不是。」此時許主任的那種表情，真是笑比哭還難看。

走進教室，許主任火山爆發地呵斥道：「誰在吵？知不知道，這是自習課！」

「知道——」危機時刻，劉宇宙挺身而出，一聲洪亮回答，壓過千軍萬馬，很象板坡橋上的張飛橫槍一吼。

「知道為什麼還吵？」主任瞟了一眼校長，像一頭憤怒的大象吼道。

「不知道——」劉宇宙裝做一臉天真無邪的樣子，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啊。

主任指了指劉宇宙，不滿地問：「你喊什麼？」

「你問我？」劉宇宙不解地望著他。

「我問你什麼？」主任瞪大眼睛盯著他，象要一口把他吃掉。

「你問我知道不知道？」

「那你是知道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知道不知道。」劉宇宙摸摸後腦勺，一臉無辜的表情。

主任頓時面紅耳赤，雙手緊握，像人猿泰山。他望了望校長，又迅速板起臉孔，朝劉宇宙喝道：「你給我站起來！」

劉宇宙毫不在乎地站了起來，臉上露出招牌似的壞笑。

「你叫什麼名字？」主任竭力壓住怒氣。

「不知道。」

劉宇宙想都沒想，張口答道，班上一陣哄堂大笑。

許主任瞪大眼：「什麼？」

劉宇宙知道自己失言了，急忙糾正：「劉宇宙。」

許主任大聲地：「到底什麼名？」

劉宇宙也大聲地：「到底也是劉宇宙。」學生又笑。

許主任面紅耳赤地：「誰在笑？都給我嚴肅點兒！」

校長知道這樣對抗下去，不會有什麼結果，捅捅許主任，二人走出教室。

許主任對校長解釋：「您知道的，班主任張老師上學期住院后，這個班就一直沒有班主任，找了幾位老師談話，都找理由不願意接手，所以——」

校長神情嚴肅地：「這都不是理由！你知不知道？這是畢業班！畢業班最容易出事，知道嗎？不要再說了，馬上配備班主任！知道不知道？」

劉宇宙突然探出頭來，模仿校長的聲音：「知道不知道？」

許主任轉頭瞪他一眼，低下頭去：「知道了。」

等校長主任走遠了，劉宇宙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推開一條門縫。他鬆了一口氣，擺擺手，教室里又吵嚷起來。

劉宇宙向遠處招招手，大聲唱道：「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