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當年事
章節名：52當年事
這一聲「大嫂」就這麼突如其來，不知雲瑤和慕公子，就是當事人慕雲都不由得愣了下，看著鞠躬彎腰的焰親王發著呆有點反應不過來。百度搜索www.
這稱呼太久遠，久遠到她幾乎都要忘記了，然而此刻再一次聽到卻又是如此的震撼且清晰。
她似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神情微有些恍惚，隨後終於回神反應過來，卻看著他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鳳衍直起了身子，神情激動，見她張嘴欲言卻不知該如何說，似有躊躇有遲疑有忐忑難以安定，尤其是望向鳳元翊的時候，更顯緊張乃至都有些膽怯了。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看著她說道：「大嫂，我早已將所有的事都告訴了元翊，未經你允許還請恕罪。這些年來，我聽說你一直不曾出現在聖宗，也不敢貿然去別出尋找，就怕給你帶去危險，今日終於等到你出現在京城，你放心，這一次，便是拼盡了所有也定要護你周全！」
慕雲正因他的話而與鳳元翊對視，聽到這裡忙回神又轉回了頭看向他，搖頭說道：「我已算不得是你的大嫂了，況且我曾給你鳳家帶去了那樣的災難，又如何有資格做你大嫂？」
「大嫂何必如此說話？我大哥生前就只娶了你一人，你不是我大嫂還能有誰？若非我大哥早死，劍銘那魂淡又如何能贏得過我大哥？」
「劍銘？他與你見過？」
「沒錯！十年前我南巡歸來，元翊又遇到許多危險，對此被劍銘所救。那時我便知道大嫂你定是與他在一起，有他護著，我也暫且放了心，我相信，大哥若地下有知，知道他走後還有人愛護著你，也定會欣慰。」
慕雲目光微動，忽然就濕了眼眶。
而鳳衍卻終於將目光落到了慕公子的身上。
這一眼，明明面上並無太多表情，神情並無多少變動，但卻無端的讓人感覺到十分熾熱，熱得慕公子忽然間渾身的毛髮皆都炸直了起來，下意識的就想要後退。
手上卻忽然一緊，他下意識的一抽，竟沒有能抽出來，低頭見娘親目光輕柔的看著他，讓他莫名就感覺到一陣不安。
他現在急需要靜下來消化一下，今日所有發生的事情都太過匪夷所思了，讓他不敢相信。
他轉頭看向身旁意圖求救，然而一轉頭便不由得怔愣，隨之就被直接氣到了。
狠狠盯著那不知什麼時候竟走到了鳳元翊身邊去的死丫頭，慕公子惡狠狠一磨牙，他不過是稍不留神注意，這兩人的關係倒是突然之間突飛猛進變得這麼好了，直接就將他這青梅竹馬給捨棄到了邊角旮旯里去！
雲瑤當沒看到他的眼神攻擊，握了下鳳元翊的手，輕聲說道：「我真沒想到，你竟會是我師父的兒子。」
他凝神看著她，聞言微微揚了下眼角，笑意清淺，而對於她會有如此猜測這一點，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意外之色，似乎一早就知道了她定是將這些給猜測到了。
用力反握住她的手，目光止不住的輕軟，抬頭便看向慕雲，卻又不禁有了些踟躕和不確定。
不是不確定她的身份，而是不確定她對他的心。
雲瑤都不知道她何時竟變得這麼了解這個人，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從來都心思難猜的他此刻在想著些什麼，緩緩開了口，對他說道：「師父雖從不曾說起過，但我想她定是一直都在牽挂著你的。當年你給我的短劍和玉佩被師父看見之後她突然便神情激動，之後還拿了去觀摩許久，在那以後才忽然問我是否願拜她為師。當時我便想著你與師父定然關係匪淺，我能拜師父為師說不定便也是因為你呢。」
他眼神亮晶晶的看著她，既因為她這話的內容，更因為她明白他的踟躕忐忑而出言安撫。
握著她的手越發收緊，他抿了下唇角，忽然拉著她便直直朝著慕雲走了過去。
而此時，幾步之外的那裡也很是熱鬧，慕公子終於因為這毫無準備就乍然浮現出來的事情而受到刺激，忍不住的跳了起來，喊叫著：「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需要一個解釋，一個有關於事情的起因經過以及最後結果的解釋！我怎麼突然就成了焰王府鳳氏子弟？當今焰親王是我親叔，鳳元翊這小子成了我兄弟，還是比我更先出世那麼一會兒我得喊他一聲哥？娘你這麼突然的就跟我說如此事實，還連個準備的時間和機會都不給我，我真有些扛不住！」
他皺眉凝神，確實是被這巨大的事實給刺激得有些失了冷靜。
其實最讓他接受不能的是鳳元翊竟是他親兄弟，且還是他哥的這個事實。
他總覺得，一旦認下，他就虧大發了！
這簡直就是他慕小爺的剋星，不但搶走了他辛辛苦苦拉扯著養大的青梅竹馬，現在竟還要來搶他的親娘，且還是以兄長的身份！
憑什麼呀？
小爺我絕不承認！
鳳元翊都沒來得及開口就先聽到了這麼一番話，不由得抬眸看向慕公子，目光深幽面無表情，怎麼看都與平常時候沒有兩樣，但就是給人感覺他在注視著慕公子，帶著些許戲謔和促狹的，等著他開口叫一聲哥哥。
被他這麼一看，慕公子頓時炸毛，毫不猶豫斬釘截鐵的吼了一嗓子：「你休想！」
世子爺眉梢輕揚，終於從進門到現在首次開了金口，不冷不熱不咸不淡不陰不陽平平淡淡如閑話述說的反問了一句：「我在想什麼？」
慕公子當即吐血三升，他真是被刺激傻了，不然怎麼竟會說出那般自掘墳墓的話來？平白的被這總處處占他便宜的魂淡說了去！
他吐著血強行撇開腦袋，緊繃著臉看向慕雲和鳳衍，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我覺得這所有人裡面就我是最糊塗的那一個？就連瑤瑤都知道得比我要多要清楚。」
還真確實就是這麼回事兒，就連本該最毫無所知的雲瑤，也因為鳳元翊的相告而知道了許多事情，也因此而猜測到了許多，卻因為出於各種原因而始終沒有告訴給慕公子知道，以至於今天這事情突然就冒了出來，讓他一點準備都沒有。
如此一想，頓時發現慕公子真是好可憐！
慕雲看著他也有著歉意，雖然她本也是打算要告訴他，讓他提前知道一些事情也好為這對他來說也是大事的事實做個準備，卻沒想到鳳元翊剛離開就又突然出現，還帶了鳳衍一起過來，以至於讓之後的事情發生得太快，一下子就將最深處的事實給扯了出來，連個過程都沒有。
她安撫的摸了摸慕小白的腦袋，然後緩緩述說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些事。
聖宗隱世而居又超脫於皇權之上，外人只知他超凡脫俗勢力龐大即便是傾一國之力也不能與他相抗，卻不知其究竟龐大到什麼程度。
二十年前，若非燕秦兩國聯手一起圍攻聖宗，他們也絕對不可能會那麼輕易的就退讓，即便退讓也依然氣焰囂張，實際上並沒有退讓多少。
她是聖宗醫堂的下一任堂主，名慕傾顏，自幼便在醫術之上驚采絕艷，引聖宗年輕一輩之翹首，與她並肩的還有武堂堂主最寵愛的關門弟子云蓉和器堂劍銘。
二十一年前，她與雲蓉離開聖宗到外界歷練，身上還背負著一個尋找聖宗失落多年的聖物的任務，那聖物乃是三十多年前，被宗主之女，同時也是聖宗的聖女帶出了聖宗，從此再無蹤影，聖女被尋回之後也無聖物的蹤影。
慕傾顏與雲蓉兩人離開聖宗之後一路行走，某日來到了燕淵邊境，親眼見證了兩國之間的那一場大戰，后機緣巧合與鳳衍和當時的焰王世子鳳祁相識，一方是少年英傑人中龍鳳，一方是絕色佳人才華無雙，這四人兩對就這麼順理成章的相識相愛最終走到了一起。
儘管當時慕傾顏與劍銘自幼便有著婚約，但一直生活在聖宗之內幾乎與世隔絕多少也有些不通世故不諳世事，兩人相處也多是被比對被相提並論倒反而沒有任何所謂的男女之情。
至少當時的慕傾顏，確實是這麼以為的。
等到聖宗終於得到消息的時候，此事都已經過去快一年，聖宗最優秀的兩名弟子竟私自與世俗中人成婚，這引起了聖宗的極大憤怒，當即便派遣出了無數高手，不僅要抓回兩人，還要將那膽敢勾引聖宗弟子的男人甚至與之相關的所有人都給斬殺了！
不過鳳家也不是好對付的，一直與聖宗周旋，在意圖與聖宗和解宣告失敗之後便直接與他們對上了，一方高手如雲，一方也並不差且還佔據著地盤的優勢，一時間竟斗得不相上下。
那日，懷胎近十月的慕傾顏突絕肚子疼痛，竟是要臨盆了，上下不禁有些混亂而聖宗人就趁著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且數量驚人，鳳老王爺讓他兩個兒子趕緊帶著人走暫且躲避他則留下拖住那些人的腳步，聖宗那些人一察覺到他們要找的人已經離開便緊追了上來，老王爺一人又能拖住幾個人的腳步？
從日升到日落，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慕傾顏正逢臨盆又遭如此奔波已有了難產的跡象，鳳祁以兄長，以世子之令命鳳衍留下保護，而他則返身去引開身後那些人，自此再沒有出現。
慕傾顏終於產下一子，正鬆一口氣卻不想竟駭然發現肚子里還有一個，這本該是皆大歡喜的好事在當時的情況下卻簡直是要人命。
那些人似乎是發現了被引開岔路，又或者是解決了鳳祁，竟又追了上來，慕傾顏將剛出生的那個孩子，也就是鳳元翊交給了鳳衍和雲蓉，讓他們兩人帶著孩子快走，她是聖宗之人，還是醫堂的少堂主，即便是被他們捉了回去，也絕不會有性命之憂，不然她只會拖累了兩人的腳步。
同為聖宗所出，雲蓉自也明白這一點，又想到被塞進她懷裡的這個孩子，若一旦被聖宗所得將要面臨的後果，她最後看了慕傾顏的肚子一眼，咬著牙與鳳衍離開了。
慕傾顏身邊就只剩下了素青一個丫鬟，還在為著肚子里剩下的那個孩子作鬥爭，身後追上來的人正越來越近，她躺在地上，甚至還能聽到他們追過來的腳步聲，說話聲，與腳邊草葉摩擦產生的細碎聲響。
在那一刻，感官被無限的放大，她反而感覺不到她自身的疼痛了，直到劍銘忽然就那麼出現在她面前，她才驀然回神。
當時他站在她面前，就那麼靜靜的沒什麼表情的看著她，問她可後悔棄了與他的婚約，私自嫁給鳳祁。
她毫不猶豫的搖頭，卻又點頭，她不後悔與鳳祁相識相愛，但卻懊悔給他和他的家人親人帶來了這麼大的磨難和危險。
她亦不後悔棄了那自幼被定下的婚約，過去那十多年她活在聖宗內卻仿似無情木偶，只知乖乖遵從長輩教誨，無情無欲無求，甚至不知道原來男女兩個人在一起應該是相知相愛的，而不是僅僅因為長輩所命。
劍銘帶她離開了那裡，助她產下小白，之後緊隨左右悉心照顧，助她躲過聖宗的追捕，替她了解外面的所有一切她想知道的消息，也是在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劍銘對她從來都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只是父母之命的未婚妻情分，而是一直深愛著她。
從劍銘的口中，她知道了雲蓉在那天落崖屍骨無存，燕國先皇及時趕到救下了鳳衍而他自己卻身受重傷，同樣重傷的鳳衍抱著鳳元翊回到焰王府，老王爺退位，他成了新的焰親王，不久便娶了百里珍卻洞房之夜不知蹤影，六個月後對外宣稱百里珍產下一子，為焰王世子，那個孩子正是鳳元翊。
而在那六個月中，慕傾顏在暗中將聖宗所在之地透露了出去，當時還是太子的百里韌集結燕國所有兵力圍攻了聖宗，當時重傷未愈的鳳衍亦不顧勸阻的領兵前往。
幾年後，慕傾顏化名慕雲，帶著兒子慕秋白隱居在宜山鎮，從始至終沒有回到聖宗，甚至是蟄伏隱忍，之為有朝一日能掀了那生養了她卻又帶給她無盡災難痛苦的聖宗。
她從不曾有一刻遺忘那晚，她眼睜睜看著鳳祁轉身離她而去，從此再不能相見的絕望和痛苦。
話說到這裡，一室的寂靜，初次如此完整的聽說這麼一段往事，雲瑤和慕公子兩人皆都不禁有些怔愣發懵，慕傾顏則在看著鳳元翊，輕聲述說著：「我僅在你出生時看了你一眼，這二十年來我一直記掛著你但卻不敢去看你，我不怕死，可我怕我一走出到人群之中就會被幾乎無處不在的那些人發現，發現你的身世而給你招來更多危險，也怕他們會發現小白的存在而對他不利。十年前，我忽然在瑤瑤的身上發現了鳳氏的鳳凰玉和你爹曾經所用的短劍，我才知道你竟遠離了京城出現在青州境內，那麼遺憾的與我擦肩而過。」
鳳元翊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默默的走了過去，張開雙手將她輕輕的擁抱。
慕傾顏不禁喜極而泣，慕公子盯著鳳元翊擰了擰眉，然後撇開視線默默的不說話，雲瑤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輕哼一聲再一次彆扭糾結的撇開了臉。
一撇開，他就正正的對上了鳳王爺的視線，那亮晶晶閃亮亮的，讓他不由得嘴角狠狠一抽，忽然問道：「那什麼聖女聖物是什麼東西？怎麼竟是還跟瑤瑤扯上了關係？」
這個問題一出，鳳元翊頓時就轉頭看了過來，慕傾顏也抬頭，剛想說，焰親王先開了口，說道：「這事或許我比較更清楚一些。」
他將視線從慕小白的身上轉移落到了雲瑤的臉上，說道：「二十年前，大燕舉全國之力圍攻聖宗，不想竟意外得到了秦的聯合，之後我才知道秦皇的皇后在多年前失蹤，正是聖宗的聖女。他一直想要尋找卻尋不到聖宗的所在，聽聞我大燕圍攻聖宗，當即便聞訊而來，一起聯手圍攻聖宗。在最終退兵的時候他帶走了他失蹤十幾年的皇后，只是當時秦皇后早已陷入沉睡，據聖宗宗主所說，是十多年前被帶回聖宗的時候她就昏迷沉睡，一直十多年過去也不曾蘇醒。不過那聖宗聖女被帶回到秦國之後竟不出半個月就蘇醒了過來，之後聖宗迫於協定諾言而對此不聞不問，只將她從聖宗除名，然而兩年後秦太子出生，卻遭到了聖宗的多次刺殺。」
雲瑤聞言不由得臉色微變，莫名的竟連心跳也加快了許多。
鳳衍深深望著她，又說道：「我曾見過那位沉睡中的聖宗聖女，后又見到你母親便覺得十分意外，不久之後秦皇親自秘密來我大燕，與皇上相談，確實說明了當年秦皇后在秦宮被聖宗發現，為了不牽連到他便帶著身孕悄然離開了秦國，中途產下一女，又恰逢當年蘇老被族中長輩派遣去往臨城老家祭祖不慎滑落山坡遇到了危險便出手救了一把，之後便將那剛生出的女兒交給了蘇老請他代為照顧。秦皇后隨後被聖宗人找到發生打鬥而重傷昏迷，被帶回聖宗，一睡就是近二十年，那一交託也就是近二十年，但因為猜到若被聖宗得知定然不會放過，秦皇親來大燕請求皇上多多照顧你母親，之後秦太子一出生就遭到了來自聖宗的刺殺，越發的不能輕易將你母親認了回去。」
「所以，我母親確實不是蘇家女，而是北方秦國那位老皇帝的親女兒？」
「沒錯！蘇家當年犯下的事兒極大，皇上便是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放了蘇老那一家一條生路，你母親嫁給你父親之後也極少出現在外人面前，但似乎依然被察覺到了。他們竟跑去了軍營中探聽，意外發現皇上的存在便將此事告訴給了當時正打得不可開交的淵國得知，兩國交戰之時他們派出了大量的高手趁機刺殺皇上，你父親救駕被傷卻依然幾乎將那一場戰爭中的淵國所有兵將盡皆打殘，但他最終也力竭而死。」
雲瑤靜靜聽著，逐漸的沉寂連最後一絲波動也被收斂了起來，眼眸底下卻是沁冷森涼。
她似乎已經全都明白了。
父親戰死，母親難產，就留下她一個。
楚家那一群人趁機想要搶奪父母留下的東西便對她出手，而當時聖宗人已開始注意到他們聖女的血脈可能就被藏在這燕京城之中，百里韌便趁著楚家人對付她的這個機會將她送出了京城，遠遠的養在宜山鎮那個偏僻之地。
或許，這其中還有秦國那位老皇帝的一份？
那聖物因聖女而不見，既然不能在她身上找到，想必也定跑去了秦宮裡尋過，都沒有，那麼就應該是落到了她的孩子身上。
如此一想，雲瑤忽然目光流轉，指尖輕動，緩緩的摸上了手腕。
那超脫在皇權之外的龐然大物所擁有的聖物，會是一個鐲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