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二番外2
午休時間,邵氏大廈的頂層,邵明陽坐躺在大班椅里休息。昨晚沒有安睡,讓他更加感到頭疼,他只能閉上眼睛,卻不允許自己入睡。因為他還在等,等一個結果。
遊子敬的電話在隨後驟然響起,邵明陽緩緩拿起去接,他的頭疼欲裂。
遊子敬在那頭說,「二少,剛剛藍小姐來了事務所。」
邵明陽沉默,他是知道她最近都會去。
「藍小姐剛剛走了,」遊子敬又是道,「只是,臨走的時候,讓我轉告您一句話。」
邵明陽凝眸,吐出一個字來,「說!」
緊接著,他聽到了那真相,那等待的結果,是她為何會在晚上主動打他電話的原因,「藍小姐說,城城病了,兒子想看你,請你去看他。」
城城病了?城城,怎麼就病了?
邵明陽心裡也煩亂起來,他急切的想要去看城城,這麼想著他猛然起身,就要離開辦公室。但是轉念一想現在,又是壓制住了,整個人也是定住。
邵明陽,你不是說要開始遠離她,遠離城城嗎?
怎麼這才剛開始,又這麼忍耐不住?
你難道做不到嗎?
那手機握在掌心,都快被要捏碎,他猛地剎了車。就這麼站了好一會兒,他硬是回頭走回到落地窗前。
最終,邵明陽只能聯繫了李姐,從李姐的口中得知了城城為何會生病的緣由,也聽說了這幾天藍星夜是如何擔憂照顧城城的情況,更是叮囑李姐之後每天中午,讓李姐給他回一個電話報平安。
最重要的還有一點,那就是,「李姐,我和你聯繫,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李姐狐疑問道,「包括小姐?」
「特別是她,不要告訴!」他近乎是命令!
之後每一天,李姐都會按時來告訴他,城城的病情恢復情況,但是卻不是很樂觀。城城是早產兒,體質異於常人,格外弱一些,一旦生病起來,就很難康復。
邵明陽也感到愈發煩悶,他的腦海里幾乎可以描繪出城城病中痛苦虛弱的模樣,以及藍星夜擔憂憔悴的臉龐。
可是,他還能做什麼?
邵明陽,你到底還能做什麼?
他惱怒自己到不行,掄起拳頭狠狠砸在大班桌上,那沉重的「砰——」一聲響,擊碎了他的冷靜和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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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七點,邵明陽本就是一夜未曾真正合過眼,卻是在大清早,又是接到了李姐的電話,「先生,不好了,城城又發燒了,燒的昏迷不醒啊,我和小姐現在送他去醫院……」
邵明陽立刻就趕去了醫院,他算準了藍星夜會去附近的醫院,更是安排好了一切。他來到二樓的樓道那裡,雙眸注視著大廳的入口處,等待著他們出現。
就在不經意間,卻又是那麼突然,她抱著城城沖了進來!
她不再淡然,她是那樣的崩潰,凄厲的大喊,「我的孩子病了!他病了!我要找醫生!醫生!護士!請救救他!救救他!」
她的呼喊聲那麼驚心,盤旋在大廳里,所有人都在瞧著她!
誰說她堅強?她是那樣困苦無依!
他突然間就想到段哲進,想到段哲進所說的話語,想到段哲進訴說他初見藍星夜時候的情景。
似乎,那也是這樣。
——邵明陽,你以為你現在這樣,就能彌補嗎?我告訴你,藍星夜的那幾年,你無論如何也彌補不了!
——邵明陽,你到底做了什麼?你為什麼要讓她這麼多年遠走他鄉?你為什麼又要逼的她淪落到這個地步?就因為她曾經一廂情願喜歡過你,所以你就可以在對她任意妄為嗎!
彌補?我不要彌補!我要什麼彌補!
什麼一廂情願喜歡過我,誰說我沒有?其實我也是,我也是!
邵明陽無法再克制那份理智,已經全都脫離了鏈條,他疾步而下,他奔向了他們。
藍星夜,我今生最想做的事,就是——
他一下從她的懷裡抱過了孩子,他站在了她的前方!
就像是現在這樣,沒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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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診治的結果是,城城因為發燒而引起了肺炎,所以必須要住在醫院裡繼續接受治療。
邵明陽並不放心,更是直接將楊戩請了過來。
此刻,楊戩也為城城做了全身檢查,城城已經昏沉睡了過去。
邵明陽這才稍稍放了心。
「城城,城城,沒事了……」耳畔,是藍星夜哄著城城入睡,她一直都守在床畔,無論如何也不肯離去。
他望著藍星夜,只見她的臉龐,是劫后重生的惶恐,那安寧里還帶著一絲彷徨。而城城小臉通紅,他是如此脆弱渺小。
那是他的妻子,那是他的孩子,他怎麼就能讓他們這樣的孤苦無依!
楊戩在側叮嚀安撫著,而後又是對著邵明陽道,「二少,這裡我會看著照料,請放心。」
他並不想離開,他只想留在這裡,陪著藍星夜,陪著城城,陪著他們一起。
可是,卻還是有那麼多的事情,等著他去解決處理。
他想要說些什麼,比如說是寬慰的話語,告訴她一定都會好起來,可是卻發現是那樣的無力,如此的蒼白。
邵明陽眉頭更是緊皺,最終什麼也沒有說,他別過臉去,只能轉身離開。
夜裡邊,邵明陽才又來到醫院裡。
城城又睡下了,那張小臉上那被病痛折磨的痛苦之色淡去了許多。
藍星夜說,「城城已經退燒了。」
邵明陽沉默著道,「今天晚上,我留下來,這裡我看著,你回去。」
藍星夜又說,「不用了,我留下來就好。」
邵明陽不著痕迹地用餘光去瞧她,卻是清楚發現她眼下的黑影,她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好好睡過!
他突然怒氣來襲,竟是如此怒自己沒有好好對她!
「這裡我來看,你回去!」話一出口,卻是發現聲音冷到如此!
「你要留,你就留,我留不留,是我的事情。」藍星夜也犟了。
「兒子想見我,我留下來!」他早知道她的固執,從來都知道。
藍星夜輕輕蹙眉,卻也是不願意聽從,「所以我說了,你可以留下來……」
他愈發不忍起來,對著她的時候,他怎麼就能耐心全無?
藍星夜,到底要我怎麼說,你才能好好去休息?
他不等她說完,直接打斷了她,他所能想到的理由,最果決最有效卻也是無情的,「我不想看見你!」
話一出口,她就沉默了。
邵明陽看見,她用一種深沉而又受傷的眼神看著自己,他垂眸一斂,不願意再去看她。
「你回去!快走!」他動了動唇,只讓她快離開!
末了,只是看見藍星夜為城城捏好了被角,她囑咐了一聲「明天你等我過來再走」,這才離去了。
這一夜,邵明陽在病房裡陪著城城看了他一晚上,他並不困頓,只是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好好瞧過自己的孩子,那樣的仔細。他只怕以後沒有時間,可以這樣放肆而安寧的看著城城。
這麼看著看著,卻也是入了迷。
城城的五官,真的和他如此相似,每個人都這麼說,他也是這麼認為。只是他卻是知道,那骨子裡的純凈,卻不是屬於他的。城城的眼睛,哪裡是會他所有的,那是只有藍星夜才會有的乾淨無爭。
邵明陽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城城睡著小臉。
還要多久,他也會長成像自己一樣?
邵明陽發現那時間太漫長,而他來不及去細數,他已經沒有時間去等待那樣的悠長歲月。
早上城城醒來,很是高興和興奮,邵明陽陪著兒子和他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同樣也問起了他生病的原因,「你弄濕了衣服,怎麼也不告訴媽媽?」
城城說,「因為媽媽好忙喔,我不想媽媽擔心嘛。」
不想媽媽擔心。邵明陽一聽這話,心中頓時不自覺的柔軟。
在他不存在的那五年裡,城城,你也是這樣懂事的陪伴著媽媽嗎?
邵明陽微笑,他輕聲說,「以後再弄濕了衣服,一定要立刻說,不然你要是再病了,媽媽更擔心了。」
「我知道了,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城城允諾。
這一刻,邵明陽卻是相信,哪怕他不在了,可是城城還在,在藍星夜的世界里,還可以這樣的溫柔存在。
藍星夜,我也已經不再懼怕,因為你不是一個人。
你真的不是。
不過一會兒,藍星夜就帶著熬好的熱粥過來了。那小小的保溫壺,邵明陽一眼就可以算清楚,不過是兩碗粥。
她無聲遞了一碗過來,他默了下道,「我吃過了,不餓。」
母子兩人就在病房裡喝粥,邵明陽也就在一旁靜靜看著。他聞到了熱粥的香氣,是藍星夜親手烹煮的,她喜歡在煮粥的時候放一些糯米,聽她說是因為這樣吃起來更為柔糯入口。他有多久沒有再嘗過她親手做的飯菜,那種味道,好似還在味蕾里,讓他如此想念。
藍星夜,我曾說過無數個謊,但是我真的,真的好喜歡吃你做的東西。
母子兩人喝過了粥,城城就要吃藥,但是小傢伙怕苦,怎麼也不肯聽話。藍星夜在旁哄了半天,也不見效果,城城更是將糖漿全都吐了出來。眼見如此,邵明陽眼眸一凝,藍星夜焦急沒轍,他也是在想辦法。
究竟要怎麼樣,怎麼樣才能讓城城乖乖吃藥?
邵明陽的腦子裡卻是突然一片空白,但是忽然的,又想到了誰曾經叮嚀過的話語,這個時候在不經意間跳了出來。
他二話不說,轉身就離開了病房。
邵明陽走在迴廊里,他瞧見一個護士拿著藥水迎面走來,他攔住了她詢問,「護士,請問一下,哪裡可以賣水果罐頭?」
「水果罐頭?」那護士被突然阻攔,她愣了下后回道,「樓下的小超市裡好像就有,你去看看吧。」
「謝了。」他道了聲謝,趕緊就往樓下奔走。
那是底樓處,確實有一家小超市,是為這裡的病人和家屬提供必需品的。
邵明陽走了進去,他問了那超市的店員,「水果罐頭在哪裡?」
那店員指了個方向,邵明陽就朝那架子走了過去。
在那架子上,果然看見了很多水果罐頭,有黃桃的,有橘子的,還有各種種類的,那麼多那麼多……邵明陽駐足在前方,卻是一時間不知道要挑選哪一種。只是想到了之前去北城的時候。
那一次去北城,他找上了樓氏的總經理,讓他幫忙調派藍星夜去北城出差。到了北城后,正是兒童節,因為城城吵著要見小貝,所以李阿姨就帶著他回去了。後天隔天下午,邵明陽就聯繫了李阿姨,在傍晚的時候去接城城回來。
就是在那一天,李阿姨見到了邵明陽,她和他說了許多話。
那些小聲叮嚀溫柔的話語,邵明陽現在還記得清楚。
李阿姨說:邵先生,藍小姐她從來也沒有說過自己的事情,我只是來帶城城的,我也知道自己不該說太多,但是女人一個人帶著孩子,很不容易的,你要好好待她。
邵明陽點了個頭。
李阿姨後來又告訴了他一些有關於藍星夜和城城生活上的瑣事,包括城城體質偏弱,到了冬天尤其格外生病的情況。
李阿姨說:每次生病了,藍小姐就會給城城買水果罐頭,一吃水果罐頭,城城就會乖乖吃藥了,他可喜歡吃水果罐頭了……
水果罐頭。
那是什麼?邵明陽並不知道。
在他所有的記憶里,那個東西對於他而言都是陌生的,沒有人為他買過。
可是邵明陽想,那一定是很美味的,所以才能讓城城聽話。
只是這樣的時刻,他卻一次也沒有為城城做過。
現在,邵明陽瞧著這架子上的水果罐頭,那一個個玻璃瓶子,裝滿了鮮甜的果肉,卻好似不單單是食物而已。
是他所沒有給予的父愛,是他第一次為他的兒子,在他生病的時候,去買來他最想愛吃的水果罐頭。
邵明陽心頭一熱,他只是沉默著拿過那些水果罐頭,一一放入籃子里。
買回了水果罐頭,城城的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光芒,那是驚喜的光芒,他看的清楚。
而就連藍星夜,她的眼底也有著詫異。
她彷彿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等到他告別離開走出病房,在那樓道里,她追了出來。他聽見了她的腳步聲,更聽見她喊他的名字,「邵明陽!」
「你為什麼會來?」藍星夜問道。
邵明陽回眸瞧向她。
為什麼會來。
你想知道那原因嗎?
為什麼會來,他確實不該來,他該更狠心一點,這樣才夠絕情,這樣才可以割斷一切。
藍星夜,或許又是我錯了。
他緩緩開了口,「就算我再不想看見你,他總是我的兒子。」
可是,可是我卻還在想,希望自己能在城城的生命里,留下一點什麼。
比如說,城城,你的爸爸,曾經也在你生病的時候,為你去買過水果罐頭。
比如說,阿夜,我和你一樣,都是愛著城城的,愛著我們的孩子。
在醫院住了數日後,城城終於在醫生的允准下要健康出院了。出院前一天,邵明陽前來陪伴守夜。
城城問,「爸爸,那你明天回家嗎?」
他回答,「明天不回去了。」
「那後天呢?」
「不回去了。」
「大後天呢?大大後天呢?」城城繼續追問。
孩子天真的詢問,帶著這樣的渴望,邵明陽卻是無法回答。
城城,回家的路太遠。
爸爸回不了家了,已經回不去了。
因為我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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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就是城城出院的日子,邵明陽卻是沒有等到那個時候,再接送他出院。只是等到藍星夜到來,他這才方又離開。
城城在朝他揮手,「爸爸,拜拜。」
邵明陽朝他點了個頭,他的視線扭轉而去,瞧見了藍星夜。
這幾天,她沒有再在醫院熬夜,所以起色看上去還不錯。至少比起之前來,是要好上許多,不再是什麼蒼白憔悴。
忽而,她的雙眸對上了他,好似要說什麼,好似要問什麼。可是最後,什麼也沒有。她的無聲對視,已經訴說了太多,從她的眼神里,他已然能夠清楚了解。
邵明陽默然,他卻是沒有了笑容,他笑不出來。
只是冷漠地邁開步伐,從藍星夜的身邊毅然走了出去。
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看見她的眼底,是深沉無邊,是一抹落寞。
他握緊了拳頭,不容自己有一絲的動搖。
走出住院大樓,邵明陽想到自己一向會對自己所說的話語: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可是現在,他必須要對自己殘忍,對自己最為殘忍,才算是對她仁慈。
邵明陽,這一次我的敵人,不是別人,是我自己。
邵明陽走出了醫院外,庄仔開了車早已經等候多時了。
邵明陽眉宇之間已經是凜然,「聯繫好了?」
「已經聯繫好了。」
「那就出發吧。」邵明陽沉聲命令,立刻就是動身!
濱城距離S市並沒有太過遙遠,開車過去需要六七個小時,而坐火車的話,依照最快的那一列,不過是需要兩個小時。
事先趕去濱城,已經計算了時間,所以時間方面是充足的。
庄仔直接開車前往濱城。
邵明陽閉著眼睛在休息,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泛起了一絲黃昏的金黃色來,已經是傍晚。
車子開到了酒店,他們即將就在酒店裡和會面的人碰頭。
稍作休整,庄仔瞧了眼手腕上的表,「二少,時間已經到了。」
現在已經近六點。
邵明陽起身,他們兩人從套房裡坐電梯而下。
而後來到了定下的包間。
華麗而簡約的包間里,除了邵明陽以及庄仔外,並沒有別人。時鐘漸漸接近六點,六點卻還是未到,就有人紛紛到來了。
那是三撥人馬,分批而來,帶著自己隨行的貼身助理。
紛紛進了包間里,他們幾個都是微笑起來,像是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邵總大駕光臨濱城,應該是我們來為你接風才對。」
「說的沒錯,這頓怎麼就讓你做東,一定是要我們來。」
「那我們三個,可要輪流做東了。」
這三位是濱城三家知名公司的老總,圈內也是一把手的商人。幾人談笑之間,紛紛入了座。
這邊觥籌交錯著,三人自然談到此次邵明陽前來的原有。
「邵總,你之前在電話里說的事情是真的?」其中一人先開了口。
依照邵氏的發展前景,依照邵明陽身為總經理的身份,他又怎麼可能會將手上的股份轉賣,這也是太不合乎常情了。
話題開了一道口子,另外兩人也停了下來,抬頭瞧向了邵明陽。
他輕捏著酒杯,眼底的顏色卻是很清明。
邵明陽道,「我們先幹了這杯。」
四人喝下一杯后,邵明陽放了酒杯,這才說道,「不瞞三位,這次事發突然,我被人擺了一道。」
「哦?這怎麼說?」幾人也是好奇了。
邵明陽低聲道,「我想幾位也很清楚,我大哥一直有意要坐上總經理這個位置。而這次因為泰和公司那個項目的事情,他試圖想要扳倒我上位。」
那些家族鬥爭,這幾年裡,他們也不是不清楚。
邵家大少邵凌勁,那也不是泛泛之輩。
他們三人都是明了。
「現在我找上你們三位,一來是想要尋求你們的幫助,二來我想你們三位也對邵氏的股份很感興趣,買或者不買,都在你們。不過除了在電話里提出的要轉賣股份給你們三位之外,還有個不情之請。」邵明陽一次把話給挑明了,他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
其中一人問道,「什麼不情之請?」
「在我轉賣股份之後,明年的董事會議上,肯定會有一場政變,到了那時,我希望三位能夠站我這一邊,將股份支持率投給我。」邵明陽揚起了嘴角,他微笑著說。
一人笑道,「邵總啊邵總,我想著你是有多體貼我們,原來是有條件的。」
「可是這條件,對於三位而言,沒有一點損害。邵氏的股份,那是穩賺不賠的。」邵明陽自信滿滿道。
又見三人還在遲疑,似乎還沒有做好確切的決定,他也不急於一時,再次將酒倒滿,「來,我敬你們一杯,今天我剛過來,我們不談這些,只當是朋友敘敘舊。」
這一場飯局散時,那三人均表示要回去好好考慮一番,三天之內給予答覆。
邵明陽笑著點頭目送他們離去。
回到包間里,終於一切安靜了下來。
庄仔趕緊拿了葯,端了杯水遞給了他,邵明陽接過服下。
庄仔道,「二少,您這麼做,他們未必會肯。」
「我要是不信他們,也不會開這個口了。」邵明陽淡然道。
庄仔卻還是遲疑,「可是這樣一來,您必定會失去總經理的位置。」
那早就已經是一個定數了,怎麼逃也逃不了。哪怕是庄仔早先就知道,邵明陽已經做好了這個決定,可是他還是不禁會替他惋惜替他不值!
邵明陽笑的洒脫,看著他道,「庄仔,人死了以後,什麼都帶不走的。我要這些股份來做什麼,我要總經理的位置又是要做什麼。」
庄仔聽的很是傷感,他並不說話了。
頓了頓后問道,「要是那三位老總三天之內沒有來簽約呢。」
邵明陽卻是如此定奪,「他們一定會來。」
邵明陽在酒店裡等了三天,三天里他們都沒有前來。等到第四天的時候,邵明陽即將要離開,那三人才給予了答覆,他們同意做這筆買賣。
邵明陽瞥向了庄仔,他如此自通道,「我不會算錯。」
當天簽署過合同后,邵明陽就輾轉回了S市。等到達S市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夜色已經漸漸上染,夜空里一片蔚藍顏色。
許是辦成了一件事情,所以邵明陽覺得有些困了。瞧著那夜色里的霓虹閃爍,他眼前朦朧一片。
然而突然,手機就這麼驚詐而起!
他拿起來瞧,以為又是白淑寒。從昨天開始,白淑寒就打過他無數個電話,還發了他信息,從信息里他已經知道了大概,看來她是什麼都知道了。他沒有回復她也沒有接她的電話。她的用意,他再明白不過,她是要來幫他,但是他已不需要,更不想拖她下水。
此刻,他想著還是直接把手機關機,徹底乾淨一些。
但是當他要去按關機的時候,卻發現不是白淑寒,而是藍星夜!
他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按了掛斷!
緊接著,她又打過來,他眉頭緊鎖,又是狠心掛斷!
誰知道,兩次都沒有阻攔她,她又打了過來。
邵明陽這下心裡有了憂慮,想著難道是城城又出狀況了,可是這不可能,因為李姐沒有來電話,他沉默中終是接起了,卻只是開口冷喝,「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以後有任何事情,直接找游律師!你是聽不懂嗎!」
她卻是說,「邵明陽,我要見你!」
她反覆著說著那同一個意思,「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所以,讓我見你!……不,我要見到你!一定要當面對你說!……那你告訴我,你在哪裡,我來找你!」
她這樣的頑固和執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一般,他終於再次抵擋不住,徹底的敗下陣來!
邵明陽沉聲道,「明天早上七點,S市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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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的清晨,碼頭的海風森涼,霧氣都還在磅礴著,遮迷了視線。
車子往碼頭岸邊的遊艇而去,遠遠的,就可以看見那霧氣里停靠的車子。
庄仔喊了一聲,邵明陽就定睛去瞧。只看見她開車門從車上下來,單薄的衣著。
她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又來了多久?
真是該死,他不是說了七點嗎?
車子往前開了些許,也停了下來,邵明陽亦是下了車去。
就在那片霧氣里,邵明陽佇立在原地,他看見她朝他漫步緩緩走來。她的視線,沒有偏移,直直地對著他,讓他清楚的看見,她是在朝著他走來。
這幅畫面,朦朧而美麗,太過不真實。
就在他還來不及回神的時候,她已經站定在他的面前了。
她呼吸出來的白氣,是一大團一大團的白霧,同樣的朦朧不清。
她不曾開口,他卻是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對他而言,這無疑就是折磨。
「有話就說,只有十分鐘時間。」
「這艘遊艇,還是之前那一艘吧。」她卻突然說著毫無徵兆的話語,讓他陷入於一場迷霧裡。
她的聲音繼續輕柔傳來,「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就在這艘遊艇上,你問過我一個問題。」
他問過她一個問題。
「我還記得。」她如此的肯定。
阿夜,我也還記得。
「我的回答是——」
那個問題是——
在一切朦朧中,在記憶和現實交叉的不真實里,時間空間都在旋轉,她緩緩開了口,只是堅決的唯有一個字,「去——!」
那等我一無所有了,你還會不會陪我去流浪?
邵明陽一下空白一片!
那不過是他隨口說說,那不過是他不經意間的玩笑話,那不過是一場大霧,天晴后就會消散。
可是,藍星夜,原來記得的人,不單單隻是我一個人。
可是,我可以算準一切,卻唯獨算不到你。
你是我生命里不可預計的出現。
——等泰和案子的解決了,不管是留在S市,還是離開這裡,都可以的,你要去哪裡,我都去!到時候,我們可以再重來!或者,找工作,自己創業,又或者,你當律師,我也可以賺錢!到哪裡都可以活的!可以過的很好!
——明陽?可以的!我不怕吃苦的!我願意的!
——邵明陽,我真的可以的!我不怕的!……
那麼混亂,耳邊都是她的聲音,不斷的從四面八方傳來,將他團團圍繞。
邵明陽佇立於遊艇的甲板上,任由海風吹拂著自己。
他點燃一支煙,猛抽了一口。回想起方才一切,他都說了什麼?那些話語,好似不是他說的,可偏偏又是從他口中吐露而出的。眼前還可以浮現起她近乎失控的臉龐,是她在質問他,是在她質疑喊著「你在說謊」,最後他又說了什麼?
不過,不過只是——
——我所做的一切,就當是我給你的分手費!
——從此以後,我和你之間,不會再有任何糾纏!兩不相欠!
——現在你都明白了?不要再自以為是!所以,給我走!走的越遠越好!
遠處,那海面上的大霧還是那樣的磅礴,看不清前方的陸地。
她的身影,早就已經不見。
邵明陽已經數不清楚,這些年來,他究竟將她推開了多少次。
若說前一次是他自作孽,那麼現在,豈不又是他在自作自受?
「二少,遊艇已經開船,正開往澳門。」身邊是庄仔,他慢慢走近到他身邊,低聲回稟。
邵明陽淡淡「恩」了一聲,只是悶頭抽著煙。
庄仔又是叮嚀,「二少,這裡風大,還是進船艙吧。」
邵明陽的視線,依舊望著那片陸地,已經遙遠到不行,他縱然不甘願,卻也只是收回了目光。
他邁開步伐,走向了船艙。
不過幾個小時已然到達了目的地,今日要前往——澳門。
抵達澳門碼頭后,邵明陽趕往威尼斯人賭場。
今日前來,他的目的只有一個。
那就是前來預訂挪威太陽號的船票。
挪威太陽號,一艘巨大的豪華游輪,宛如是一個流動的城市。
太陽號此次將會開往公海,在公海之上,遠離了法律束縛,在那裡將會有意場盛宴在等候著他。
邵明陽來到威尼斯人賭場,白天的賭場並不營業,很是安靜。在經理的帶領下,他來到了一間包廂。
那包廂里是賭場的老闆,他是一位西班牙商人,這次可以登錄太陽號的船票,就在他的手中。
賭場老闆一看見邵明陽,他眉宇上揚,儼然是熟識的,「嘿,邵,我的老朋友,你終於到了。」
「好久不見。」邵明陽接過了雪茄,他笑著打招呼。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想想真是可惜,這麼大的聚會。」賭場老闆很是歡脫。
邵明陽從容入座,「這種聚會,我怎麼可能會缺席。」
賭場老闆笑著道,「那倒是,怎麼能少了你!那游輪的套間我幫你先定下了?」
「沒問題,謝了。」
「客氣什麼……」賭場老闆和他敘談了好半天,挽留他道,「邵,晚上過來玩幾把?」
邵明陽微笑應了,「一定。」
離開了賭場,就入了酒店下榻。
酒店的房間是一早就定好的,那一間正是他之前和藍星夜一起來這裡時晚上下榻的這一間。
房間里的陳設卻是改變了。
經過了五年,也早就不是當年的模樣,雖然還是一樣的奢華,但是記憶里的畫面已然不在。
邵明陽瞧了一瞬,他進了浴室打算洗浴一番。只是來到洗浴台這裡,他拿起牙刷要洗漱的時候,卻想起曾經在這裡,他曾經抱著她到這裡,更甚至是替她擠好了牙膏遞到她的手上。當時的她,因為前天夜裡睡的太晚,早上還迷迷糊糊的,就像是一隻樹袋熊,真是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