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飄雲城中二芽童

「想知道惜寰的故事嗎？」無憂娘娘示意許繁坐下，她的視線投向了遠方。而她的兩位丈夫也都露出了懷念的表情。唯有女兒柒小悠一臉好奇，顯然也是沒有聽說過惜寰的事情。

許繁此時則是分神進入意識空間呼喚惜寰，此時的意識空間里，就只剩澹臺凰和她了。但是惜寰並不想出來，只是在門內回絕了他。

「不是不願見她，只是不敢，我怕自己會捨不得，我的事她會告訴你的。」

許繁沒辦法，只好回到了現實，看向了無憂娘娘。

後者伸出一隻手在許繁的眼前一點，許繁便發現眼前的景色驟變，他竟然出現在了一間小屋子當中。在他身邊的是無憂娘娘一家。

屋內的擺設很簡單，一張桌子，兩張凳子，兩張簡陋的小木床以及一盞油燈。其中一張床上躺著一個滿身傷痕的小女孩，而床邊則是坐著另外一個小女孩。

兩個小女孩中，躺在床上的那個小女孩雖然有些狼狽，但依舊可以看出清秀可人的模樣，絕對是個美人胚子。而坐在床邊的那個就可以說是普通至極了，連可愛的小孩子都算不上，過分一點甚至可以用「歪瓜裂棗」來形容。

坐在床邊的小女孩手中捧著一碗黑黑的湯藥，正想要喚醒床上的小女孩。

「無憂！無憂」聲音中帶著幾分焦急，顯然十分擔心對方。

聽得小女孩口中的名字，許繁不由得看向了無憂娘娘。

後者不等他問出口，自己就說道：「這就是小時候的我和惜寰了，我們那時候都不過是一家青樓中最低賤的童僕，因為主子的一些爭端，我差點被打死。」

柒小悠還是第一次知道母親小時候竟然過得那麼艱苦。下意識地抱緊了母親。

許繁在意地卻不是這個，他指著那個長相讓人捉雞的小女孩不信地問道：「這是小時候的惜寰？我怎麼感覺……不像啊？」

惜寰他還不認得？雖然臉上有著兩道猙獰的疤痕，但是底子絕對是一個大美人，甚至不輸於柒無憂。小時候竟然這麼挫？莫非女大十八變真有那麼強的力量？

「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柒無憂道，「看下去你就明白了。」

「哦。」許繁不再多問。

當躺在床上的柒無憂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樣子十分虛弱，長了張嘴，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許繁好像看到了柒無憂第一眼看到惜寰的眼神是疑惑和陌生。就好像不認識惜寰一樣。

「太好啦！你終於醒了！來，吃點葯！」小惜寰一陣歡呼，連忙把葯端了上去，「張嘴，啊...」

後者則是乖乖地把腦袋湊了過去張開了小嘴。

「燙！」柒無憂嘴唇才觸到葯湯便縮了回去，苦著臉看向惜寰。

「哦...哦！我吹吹，我給你吹吹。」惜寰將調羹遞到自己嘴邊。輕輕地吹了幾下，輕得就好像這調羹上盛的不是葯，而是一片鵝毛。

到後來還是不放心，在喂柒無憂之前還用自己的上唇試了試溫度。待到覺著不燙了，才喂到她嘴中：「我知道你怕苦，熬的時候我就加了一些蜜餞進去，盛出來之後呢，我還給你加了果蜜，保證一點也不苦哦。」

「你就不怕岔了藥性？」

「你就安心吧，這些天跟著霜姑娘好歹也學了些，我加的都是藥性溫和的東西，暖胃的。你餓了幾天，身體虛過了頭，得慢慢地養過來，加這些正好。」惜寰一邊細心攪拌著碗中的湯藥，一邊對著柒無憂解釋道，「我雖不如你那麼聰慧，但終究還是學到一點的。」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許繁感覺有些怪怪的，這兩人的感情有些好過頭了吧。

就連柒無憂的兩個丈夫都有些吃味地看向了她。

柒無憂好笑地道：「你們幹嘛呢！我和惜寰從小相依為命，情同姐妹，思想別那麼不健康，真是齷齪！」

「額……」聞言，三個男子都是一致地撇過了頭。

唯有柒小悠不明所以：「媽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啊？」

「小孩子不用明白。」

「……」

根據柒無憂的介紹，她和惜寰所在的這處青樓並非平常的青樓，而是全天下最大的青樓「飄雲城」。以城為名正是因為這青樓的規模已經大到城市級別了，整個城市都是青樓的產業。

這裡的妓女分兩種，一種賣身，處於城市外圍，一種賣藝，同時自由選擇是否賣身，這種一般居住在市中心。

她和惜寰就是一個賣藝妓女的芽童，其名為清霜，最擅藥理，據說很多江湖中人都會到她這裡來求葯。

「這哪裡還是青樓，根本就是個巨大的江湖組織嘛。」許繁道。

金破虛點了點頭：「飄雲城的威名響徹天下，沒有人敢得罪，加上她們也不會去主動招惹別人，所以一直都是一種超然物外的存在，甚至有些人將這裡當作了避風港，很多賣藝者都是想要退出江湖的女子。」

說到這裡，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姜漣楓，後者一臉平靜，什麼表情都沒有，只是看著。

「而這次打傷我的則是一個和清霜不對付的女人，」柒無憂道，「我記得她的名字好像是夕雲還是什麼來著，時間太久，記不得了，她好像隨便找了個理由就把我關起來餓了幾天，還暴打了一頓，現在想起來，能活下來真是奇迹，耶虧得清霜的醫術高明，我才沒有死去。」

「這種地方真的是如履薄冰。」許繁感嘆道，兩個奴隸級別的小女孩真的是一點人權也沒有，幾時死掉也不知道。

接下來畫面開始快進，大概就是柒無憂養傷，惜寰細心照顧她的事情。

過了七天，柒無憂已經可以下床了。躺得快要悶死的她迫不及待地便下床打算到處走走。

這時候惜寰還在做事情，她的工作量還是很大的，要照顧柒無憂都是硬擠出時間來的。

柒無憂正走著，忽然就看到一群人氣勢沖沖地迎面而來。她急忙躲開。

「領頭的那個女人是住在附近御膳院的掌院儷惠。精通廚藝，許多貴族為求她下一次廚不惜砸下金山銀山。還得等上數個月才行。」大柒無憂介紹道。

儷惠身上穿著桃紅百子刻絲銀鼠襖子，蔥綠盤金彩綉錦裙，外面穿著石青刻絲八團天馬皮褂子，看上去雖是華麗。卻又透著一股子簡練精幹。

在她身邊落後半個身位的，是一個濃妝艷抹的妖嬈女子。「這個女人就是夕雲了，雖說市中心都是賣藝的居多，但是她賣的卻是自己的床技，為了掩藏自己的自卑，她的性格變得十分刻薄。」

兩人輕車熟路，沒過多久便來到了正廳。這名為「百草院」的地方除了掌院清霜和小芽子們。是還有一些下人的，大多是那些姿色不夠的女子。

或許正如清霜的性子一般，百草院的下人也出奇地少，四人直到進入正廳才遇著一個打掃的下人。

「去。把清霜叫出來。」夕雲仰著她那高傲的腦袋，似乎她能和那個下人說上一句話都是那下人天大的榮幸。

下人在不夜宮是最沒有人權的，可比不上掌院們的尊貴，這位下人立即聽話地退了下去，估摸著去找清霜了。

「這又是來找麻煩了啊。」許繁心道果然婦人的心都比較毒，這女人顯然是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的。

這儷惠掌院平素倒是和清霜沒什麼過節，和夕雲也站不到一塊兒去，也正因為這樣，能使得她跑到百草院來的，就決計不是什麼小事。

可就算是天大的事情，單憑她們兩個還是扳不倒清霜的。

「這夕雲拿清霜沒辦法，便整治我們這些小芽子出氣，噁心噁心清霜。而且到時候我們沒被調教好，清霜多少還是會被上面人擺臉色的。」柒無憂也在一邊解釋道。

小柒無憂雖也是猜透了夕雲的心思，怎奈何她現在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女童，身子還特別地虛，根本做不了什麼，只能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事情的發展。

沒過多久，清霜便出來了，此時她卻是一身素衣打扮，腳上也只是穿著布鞋，面上不帶半點妝容卻依舊楚楚動人，可見其保養功夫確有一手。

惜寰還是和平常一般，著著藕荷色綾襖，青緞掐芽背心，下面是水綠裙子，乖巧地跟在清霜身後。早起聽惜寰說，上午得為清霜撿葯，曬葯，大約還只是做到一半便被叫來了吧。

「兩位掌院登門，有何貴幹？」清霜或許是人如其名，對於寒暄之事向來是不屑去做的，便是掌院來訪，依舊是那麼簡練地三言兩語。

儷惠亦是沒有和清霜計較，她似乎被什麼事給刺激到了，語氣略顯不善：「清霜，我倆都不是什麼喜歡拐彎抹角的性子，單刀直入地說吧，今早我御膳院發生了一起偷竊事件，我精心為秦王準備的七花九露糕不見了，這是用秦王專門派人費大心力收集的稀世奇珍來請我製成的絕品糕點，若是到了正午秦王的午宴上沒有出現這道甜品，後果可想而知。」

許繁無意間發現，說到秦王的時候姜漣楓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自然的表情，似乎是在笑，具體沒有看明白。

「那又如何？」清霜冷冷地道。

「那又如何？呵呵呵！清霜啊清霜，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一直在邊上看戲的夕雲不禁笑道，「這七花九露糕是儷惠清早才做好，埋入七種奇花的花瓣之中染味的，在那之後進過御膳院的人就只有兩人而已，一人是我千嬌院羽兒，還有一人便是你百草院的惜寰，方才儷惠掌院已經去過我千嬌院了，可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跡象，那也就是說……」

話說至此，她便掩嘴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許繁聽著就覺得有一隻老母雞在叫喚似的。

「你對這糕點還真是清楚呢。」清霜也不是個糊塗人，這擺明了是栽贓陷害，夕雲定不會無的放矢的。說不好這七花九露糕就被藏在她百草院的哪個角落呢，但她也沒什麼法子，只能使出一招軟刀，暗指夕雲對這糕點了解得太過了。明顯不正常。

「你！」夕雲意識到自己得意過了頭。一時多嘴說了不該說的話，就連儷惠也有些古怪地望著自己。但一想到自己的安排，打心底里又升起一陣子安心，「你說這些又有何用，我千嬌院可是被儷惠掌院里裡外外給查遍了呢。根本沒有七花九露糕的影子，倒是你百草院，這麼推推拖拖地，莫非有鬼。」

「還請清霜掌院讓我找一找？」儷惠不關心她倆的紛爭，秦王可是她重要的客人，她一介藝女可是得罪不起，她現在想的只是找回自己的糕點。

她先前已經在自己的御膳院以及夕雲的千嬌院找過了。但是都沒有找到，這才硬著頭皮來了百草院，如非必要，她也不願得罪清霜。

「你待怎樣？是要把我百草院給翻個底朝天嗎？」

「這你不用擔心。」儷惠從襖子中取出一物，灰不溜秋又毛茸茸地，仔細看去卻是一隻蜷縮在一塊兒的小貂似的動物，「我的七花九露糕，乃是採用七種奇珍異花混合九百種葉片上凝聚的朝露為主，經七七四十九道工序製成，其中的奇花異香能令人恍若羽化飛仙，登臨仙界。」

「不論被埋入土中還是浸在水裡，只要在三丈之內，我這嚙花貂便可嗅到糕點的香味，將其找出。我只需要在百草院走上一走便可，當然，到時候你百草院的人必須都跟在我身邊。若是找不到，事後我必定登門道歉。」

「你愛怎樣就怎樣吧。」清霜也是沒法子了，只好答應。

大柒無憂解釋道：「這個世界目前天下七分，秦王作為七國之一的周國最大的親王，實力滔天，無憂城中他絕對是最頂級的客人，清霜也惹不起。」

百草院除去十個下人之外，就只清霜與柒無憂、惜寰三人。下人們很快就被召集了起來，惜寰去後院找柒無憂卻被人在背後拍了一下。

「嗨，我在這兒呢。」惜寰轉過身來，卻見到柒無憂正笑眯眯地望著自己。

「你在這兒啊，快隨我來，大事不好了，那夕雲掌院又來鬧騰了，先前我去御膳院送了些葯膳的材料，結果她們非說我偷了東西，這可怎麼辦吶。」惜寰急得都快哭了，小芽子就算被打死，也沒人會為她們喊冤的。

柒無憂卻是拉著她往眾人那邊走去，嘴裡道：「別急，你不會有事的，安心便是了。」

「那糕點不在百草院？」小丫頭心思單純，會錯了意。

游莜意味深長地笑了：「不，那什麼什麼糕肯定是在咱們這兒的，但是啊，那夕雲掌院若是想就這麼把罪責推到你的身上，恐怕是要白忙活一場了。」

惜寰聽得稀里糊塗，什麼和什麼呀？

這邊兩人正往那邊趕去呢，只聽得一陣驚呼，走近一看正好瞧見儷惠從一片葯圃的角落裡拿起了一個印花木盒，打開盒子，裡面擺著一朵色彩斑斕的花兒。

不，那不是花，許繁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朵花竟是麵粉捏成的，只是手藝太過精湛，乍一看根本無從辨別真假。

「喲，我就說吧，這下子人贓並獲，霜姐姐你可真是教出的好芽兒呢。」夕雲在一旁幸災樂禍，原本就狹長的丹鳳眼現在眯得更細了。

儷惠臉色也是很不好看，自己寶貴的七花九露糕被盜，又在百草院找到，說不對清霜有意見那是不可能的。若是今天沒有找到，那她可就得罪秦王了，到時候宮主一怒，將自己罰到外圍去做那皮肉勾當，她都沒地方哭去。

清霜不出聲，惜寰嚇得渾身顫抖，一雙手死死地抓著柒無憂。她那小腦袋雖沒那麼多彎彎道道，但也是知道自己現在是死定了。

柒無憂拍了拍惜寰的小手，就在那夕雲笑到最歡的時候忽然開口道：「咦，這糕點怎麼一股子胭脂味兒啊，惠姑娘，這做菜還得用胭脂當調料么？」

幾個掌院在說話，本沒有小芽子開口的餘地，柒無憂這一說話讓三人非常驚訝，尤其是夕雲，笑到一半硬是被憋了回去，臉色尤其彆扭。

「小蹄子瞎嚷嚷什麼呢！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夕雲狠狠地瞪了柒無憂一眼，凡是和清霜有關係的人她都瞧不順眼，自然不會給柒無憂好臉色看。

但是儷惠和清霜卻是在驚訝之後若有所思，儷惠還將盒子捧起嗅了嗅。她是廚藝大家，光是聞聞味就能說出做菜的材料、手法，自然很輕易地發現了其中的不自然。

她面色古怪地看著夕雲，後者卻是毫不自知，依舊與柒無憂在那裡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才察覺氣氛不對勁，轉身一看才發現原本應該和自己同仇敵愾的儷惠此時正面色不善地盯著自己。

「你看我做什麼，偷你東西的是清霜院子里的小蹄子，這事就是打死了她清霜沒什麼話好說，沒什麼好顧忌的。」照夕雲所想，儷惠這次定是不會善罷干休的，事情牽扯到秦王，就算是清霜也頂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