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半百(一)
放榜日,留在京都的書生坐立不安,聽著放榜使者一路跑一路吶喊:「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恭喜金河劉家劉書喜公子中榜探花——!」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恭喜蘇州城肖進公子中榜榜眼——!」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恭喜麗州城秦海公子中榜狀元——!恭喜麗州城秦海公子中榜狀元——!」
三甲朝堂之上面君,封了官職,皇帝更是器重喜中狀元的秦海公子,將六公主嫁與秦家,大紅燈籠鳳冠霞帔,短短一個月內,好事連連發生在秦府,直教人羨慕不已。
而喜中狀元,迎娶嬌娘不過數十天的秦海公子此時卻在一片小竹林的木屋中,憑著自己過人的文采,笑吟吟的念著詩,詩中滿是戲弄意味,念完,又是一陣笑聲傳出。只是這笑聲與秦海的笑聲不同,咯咯笑出像是銀鈴般好聽,軟糯的聲音引起樹枝頭的喜鵲好奇轉頭看去。
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漆黑清亮,一頭烏黑的頭髮披下,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裡衣,白衣襯著她略微泛紅的臉頰,更是好看。
女孩兒開口:「公子好才華,只是小青不懂詩詞,聽不懂詩中的意思。」
秦海坐在女孩兒對面,手中握著筆,用未蘸墨水的筆尖挑起女孩兒的下巴:「我這詩中便是誇你長相是世間難有的好看,聲音是世間難有的好聽。」
那女孩兒撇過頭去:「公子騙人,公子在樹林里救了小青,說要一生一世陪著小青的,公子如今是狀元郎,娶了當朝公主便不把小青放在眼裡,心上更是沒有小青的位置了。」
秦海皺眉:「誰說的?我眼裡,心裡只有你小青一人而已,不然怎會一下朝便朝木屋走來,一看見你,我甚至連那公主長什麼樣也記不清了。」
這樣說完,被喚作小青的女子臉色才好點兒,歪著頭眨著雙大眼睛問:「公子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若你不信……我可以慢慢告訴你,我有多在乎你。」秦海說完,伸出手扶在小青的肩膀上,將頭慢慢湊過去,先是親在了她的臉頰上,聽見小青羞澀低聲一笑,才大著膽子含住她的嘴唇。
打橫抱起整個人,放下了窗邊的珠簾,驚起喜鵲飛走,木屋中纏繞的兩具身體隱隱晃動,竹林之中,鳥語花香。
狀元府外,一襲青衫,道袍木劍的青年背立而站,皺了皺眉,看著狀元回歸的轎子,更是睜大了瞳孔,隨後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剛嫁進狀元府沒多久的六公主,如今的秦夫人皺眉的在廳內走來走去,終於看見自家夫君回來,才湊過去:「今日早朝怎的這麼晚?老夫人還等著相公回來吃飯呢。」
秦海低頭看了一眼妻子,秦夫人微驚,這張臉下眼圈一圈發黑,顴骨突出,便是熬了幾宿也不曾有過這樣沒精神的啊。秦夫人拉著秦海的手,手心冰涼,可手面還是紅潤的,她皺著眉問:「相公這是怎麼了?」
秦海一揮手,看著妻子那張臉,滿腦子只有木屋中人嬌俏可愛的相貌,相比之下,眼前這人簡直難以入目,他一扭頭:「我的事你可管不著,不吃了,要吃你們自己吃吧!」
秦夫人愣在原地,心裡泛著委屈,她也是擔心相公才會問出口的,剛成親的那會兒,相公對她也是很好,只是最近回來越來越晚,脾氣越來越壞,臉色越來越差,不知是中了什麼邪。
中邪?
思前想後,秦夫人還是進了秦老夫人的屋子,將碰見秦海直至秦海發脾氣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秦老夫人心裡也覺著秦海最近脾氣反覆無常。聽著秦夫人說恐怕是中邪,反口說了媳婦兒一頓,隨後自己想了想,也無不可能,秦海以前雖不說性格溫順,至少孝順雙親,知禮寬厚,兩人想了想,便打算找個道士,在屋子裡轉一圈,瞧瞧是否是風水問題。
秦夫人打定了主意,便帶著個小丫鬟,收拾了點兒東西打算出門。
「你去哪兒?」秦海從偏院走出來,看見妻子正準備離去,便攔住她。
「相公,最近老夫人身體微恙,我……我只是想帶著小穗乘著天早,出門拜佛呢。」秦夫人說完,便拉著小穗出門。
剛出門兩人鬆了口氣,還未走幾步,便被叫住。
「二位留步。」
這聲音清亮威嚴,秦夫人拉著小穗回頭看了一眼,那是一個身穿青衣道袍的男子,劍眉入鬢,一雙眼睛清徹深邃,高挺的鼻樑下一張薄唇,抿成一條線,竟是恍如謫仙。道士身形筆挺,一手負在背後,身上的道袍綉著流雲花樣,烏黑的髮絲被白色的髮帶高高束起。
秦夫人頓了頓,看見那人的眼眸中正義凜然又有些與世俗脫離的清澈,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便開口:「這位道長叫住我有何事?」
「貧道近日路過京都,見狀元府上方環繞著一股黑氣,方才又見夫人從狀元府出來,夫人身上隱約透著點兒渾濁,怕是狀元府內有妖邪作祟。」那位道長說完,便從懷裡拿出一張黃符:「相遇便是緣,貧道這裡有黃符一張,可保夫人出入平安。」
要是換做往日,小穗一定跳到夫人前面說這勞什子的道士騙錢也不看看地方,狀元府門前也是誰都可以招搖撞騙的?可想來今日與夫人出門便正是找個道士看看風水,恰巧這位道士長得也算是有些眼力,便伏在六公主的耳邊道:「夫人,怕是我們出門久了,要起疑,便帶著這個道士進門瞧一瞧也無妨。」
秦夫人上下打量了道士兩眼,便開口:「道長即能看出狀元府有異,便隨我進來,若道長能解決狀元府上的問題,銀兩全不是問題。」
那道士挺直著身子,朝秦夫人微微頷首,便跟著秦夫人與小穗進了狀元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