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精魄（四）
青瞳不解，難道對於如今已經神仙的鳳白描來說，妖精的命本就不值一提，那顆青蛇精魄於他又有什麼用？拿來不過是為了懲治妄圖跨過人妖之界的五娘罷了。
一番通徹，青瞳才張口，卻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只能看著鳳白描筆挺的背影，只見那人絲毫沒有動搖，朝著五娘的方向說：「帶我去見你相公。」
一聽這話，五娘便收了眼淚，點點頭，站起身來時已經恢復了方才跟過來的神采，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領鳳白描與青瞳朝另一邊走去。
「我跟著仙君時，便一直帶著相公，上山前將他安置在山下的一座廢棄的寺廟內。」
「嗯。」鳳白描應了一聲，回頭朝青瞳看了一眼，後者自始至終都沒再出聲。
到了廟門外，鳳白描抬頭看了一眼牌匾，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了，整個寺廟外面籠罩著一圈結界，別說是飛禽鳥獸，就是一個螞蟻也別想爬進去。
如此細心呵護，便是夫妻了。
入了廟內，五娘收了那層結界，寺廟內有一塊乾淨的地面，上面鋪著柔軟的被褥，男人安靜的躺在上面，面容慘白，臉上卻無絲毫痛苦的表情。鳳白描遠遠的看著，也不靠近，微微皺起眉頭，上下打量了男人幾遍。
「他，怎麼樣？」五娘問。
「還好。」鳳白描答，要救一個人的性命並非難事，只需一滴注入他法力的『行天露』即可，人世間的還魂丹對著男人非但沒用反而愈發病重，是因為這男人得的不是一般凡人會得的病，而是妖氣入侵五臟六腑。
「你纏他纏得越緊，他的病就越重，只有你遠遠的離開他，他的病才有好轉的機會。」鳳白描這話一出，五娘卻痴痴的笑了起來：「我怎會不知呢，只是他若不好，我又怎麼離得開，不過無妨了，仙君答應過五娘，待到他醒來，五娘也就不在了。」
鳳白描不動聲色的將臉轉開，挺直著胸膛，思索幾番才開口：「你沒必要做到如此，幾百年的道行實屬不易，想清楚了再決定。」
青瞳看向鳳白描，這是要勸五娘收手？若真是如此，為什麼不直接答應救好她相公，別取什麼勞什子青蛇精魄了。
「五娘想的很清楚，只要仙君肯救活他，五娘怎樣也無所謂了，即便是幾百年的道行又怎樣？這一生遇見了他便是五娘最最心滿意足的事，情之一字，死亦無懼。」五娘說完這話，便提氣張口，將青蛇精魄從自己體內逼出，泛著幽綠色光芒的精魄被她握在手中：「仙君，請救我相公。」
鳳白描眨了一下眼睛，看向五娘手中的青蛇精魄，又看向躺在地上的人，微微皺起眉頭：「他不值得。」
「仙君此話怎講？」
「即使救活了又怎樣？他也僅剩下十年壽命。」天機一泄，青瞳總算明白鳳白描讓五娘想清楚的原因了，他是神仙，又怎會看不出一個人的壽命，即便此時救活了那個男人，他也活不過十年，百年道行毀於一旦，當真值得？
青瞳想，若換做自己，自己必定捨不得。
哪怕是用妖氣吊住那個人的命，幾年時光也是可以活的，昏迷之中看不見，總能聽得見，也好過幾百年的道行盡毀了。
「五娘……」青瞳喊了五娘一聲，也只是這兩個字，卻怎麼也吐不出勸她放棄的話，太過狠心了。
可轉念想一想，若躺在那兒的是鳳白描呢？恐怕自己灰飛煙滅也不惜代價讓他醒來，別說只是十年，五年、三年、一年也值得。
青瞳朝鳳白描看了一眼，情愛這感覺，自己是知道的，眼前這人原先也知道，只是現在不知道罷了，青瞳不明白鳳白描身上發生了什麼會突然來了個大轉折，卻明白自己離不開鳳白描的事實。
以前寵溺、縱容她的是鳳白描，如今冷情、無視她的也是鳳白描，就單單是個鳳白描，在自己見到第一眼之後，便認了。青瞳明白的，明白五娘的心思，所以再也開不了口，五娘朝她瞧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鳳白描。
五娘也是個聰明人，這兩人之間的關係早已改變，也不是看不出來，她不再多說，只是跪在地上，手心緊握青蛇精魄：「求仙君。」
鳳白描瞳孔微縮，朝躺在地上的男人走去，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泛光凝結成一滴白露，那白露周圍隱隱有些藍光，脫離指尖后滴落在男人的唇上，順著乾燥的唇滑入嘴間。
五娘看著男人的臉色漸漸好轉，眼神中滿是期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和手心的青蛇精魄，她跪走到鳳白描面前，將青蛇精魄放入鳳白描的手心。那精魄一脫離五娘的身體，五娘便痛苦的皺起眉頭，虛弱倒在一邊，掙扎著半身已幻出了原型。
那男人幽幽轉醒，緩慢地睜開眼睛，眼前一片迷濛，神智尚未完全清醒。
青瞳看見五娘慌忙躲進破廟的佛像后，捲起龐大的身子不敢發出聲音，鳳白描往後退了一步，那男人才從地上坐起來，左右看了兩眼，將目光落在鳳白描和青瞳身上。
「你們……」
青瞳開口：「是你妻子讓他來救你性命的。」
「妻子？」男人一臉疑惑：「我……我尚未娶妻。」
「你未娶妻？！」青瞳睜大眼睛，朝佛像后看了一眼：「那……五娘是你什麼人？」
「五娘？你是說那個纏人的釀酒女人？」那男人提起這個名字便皺著眉毛：「我會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她害得！肯定是她在我的茶里下了毒才會讓我神志不清，她人在哪裡？」
青瞳一臉驚訝，朝鳳白描看過去，後者反而面無表情，無意攙和進兩人的感情中，若五娘真的不是這男人的妻子，為什麼要騙鳳白描救這個男人？並且這男人看上去並非如同舞娘一般愛著對方，反而……帶著些許厭惡。
青瞳抿了抿唇：「你怎能這麼說……你可知五娘為了你……」
「青瞳。」鳳白描打斷了她的話，青瞳捏緊拳頭，轉過臉去，那男人朝鳳白描看去，鳳白描臉上的表情淡淡的，開口：「若好了便離開吧。」
男人雖然不清楚眼前的兩個人究竟是誰，但或許真是他們救了自己一命，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還是趕緊回去照看店裡。便一拱手，告別了兩個人，朝廟外頭走去，急忙忙的離開，也沒回頭瞧一眼，心裡只記著五娘這個多事的女人，以後若是不再見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