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收服荊南
三皇子在叫喊著什麼,陸珺一點也不在意。(www.)
從陸家和項城王參與逼宮開始,陸珺便知道他們家遲早要完蛋。
但她已經是楚應年的妻子,無論怎麼看,也逃不過這一劫。
此刻,她正在項城王府的家將護衛中看著那坐在馬背上的青年將軍。
一雙劍眉斜插入鬢,兩點寒星熠熠生輝。身高八尺,相貌堂堂,想來以後前途也無量。
她當年,居然會覺得這樣的人配不上她陸珺。
她年少時的高傲,究竟去了哪兒呢?是被歲月無情的磨礪,還是隨著自己容貌的損傷也變的支離破碎,不復存焉?
陸珺把視線轉到他的丈夫那邊,他的眼睛里如今全是怒火,還有五分的恐懼。她被皇帝賜婚給這個男人,從此便成了她一生的噩夢。
想起李銳結婚四載尚未納妾,再想想她和楚應年成婚第二年家中便有七八房妾室,美婢孌童成群,陸珺止不住想要作嘔。
她抱著懷中的兒子,希望能從他懷中汲取勇氣。
這已經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娘,你捏疼我了。」陸珺的兒子楚尚華今年才三歲,還不能明白為什麼他們全家要到處跑來跑去。也不知道為什麼去哪兒他的母親都要牢牢的抱住他,不肯放手。
但他敏感的意識到了現在的情況不對,並且展現出自己最柔弱的一面。
「乖孩子,今日之後,我們就不用到處跑了。」陸珺小聲的在兒子耳邊說道,「你以後要做個好孩子,快活的過日子,不要學你爹和你爺爺,知道嗎?」
「知道了。可是娘,你不陪我一起過嗎?」
「也許吧。」陸珺把兒子放到地上。「你等會看到娘和爹爹在一起時,就使勁往那個騎著高頭大馬的黑甲叔叔那跑,知道嗎?」
「咦?」
「若是沒跑掉,你也別害怕。娘不會讓你有事的。」
陸珺吩咐完兒子,悄悄的向前走了過去。
她的前面,正是自己的丈夫楚應年。
這個男人,從成婚之初就嫌棄她因痘症而毀的容貌,脾氣更是如他兄長一般的暴虐。若不是二皇子需要用到陸家,想來她早就被他折磨至死了。
還有後院那麼多整日里穿著女裝的男人……
一想到這個,她的胃裡就一陣一陣的翻湧。
還好,華兒雖然是他的孩子,卻一點都不像他。
這折磨,總算要結束了。
陸珺幾步上前,靠近自己的夫君,抽出袖中自保用的匕首,猛然抵住了他的脖子。
楚尚華不清楚是什麼情況,正準備往外跑,一個家將眼疾手快,直接把他抓了回來。
楚應年自楚應元死後便得了父母的偏愛,十幾歲時便縱慾過度,明明已經二十有餘,卻依然身高六尺,雖沒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她卻一點都不怕他。
大不了就是個死,誰又怕誰。
陸珺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誰也不知道這個跟在項城王隊伍里的弱質女流為何好生生要去劫持項城王的世子。
楚應元死後,這便是項城王唯一的嫡子了。其他庶子大多不堪重用,早早就被楚濂發落出去自生自滅,唯一能幹的那個被楚應元廢了根本,就差沒有入宮做個宦官了。
換句話說,這是唯一能夠繼承項城王宗嗣之人。
「公爹,你放了三皇子吧。」陸珺手中微微用了用力,楚應年脖子一疼,叫喚了起來。
項城王妃看到這種情景,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斷了,嚶哼一聲暈了過去。
「珺娘,你這是何意?」項城王臉色鐵青,恨不得咬死這個兒媳婦。
「如今再做困獸之鬥,無異於笑話。公爹自己都明白的道理,為什麼不肯乾乾脆脆的承認已經輸了呢?」陸珺被帶出,純粹是因為自己兒子不肯放手。從那一刻起,項城王府便全是她的仇人。
她的父母兄弟,如今還在江陵,不知是何下場。
「公爹,你若再糾纏下去,只會連累所有人。你殺了先皇和太皇太后,便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反賊,可我們卻是被你連累的。我們此刻若是反抗,或是傷了三皇子,便是跟著你造反,你瘋了,我們可沒瘋。」陸珺的聲音極大,背後許多二皇子的手下聽了陸珺的話,有些遲疑地往項城王看去。
「我看你才是瘋了!吃裡扒外的東西!就不該帶你出來!」項城王看著自己的孫子,「阿甲,把刀也架在華兒的脖子上,若是陸珺敢妄動,你就把他殺了!」
項城王獰笑著說道:「你以為孩子只有你能生不成?」
「楚應年濫用虎狼之葯,弄壞了身子,已經有一年多不能人道了,只能和那些孌童玩些噁心人的東西。」陸珺嗤笑著將匕首又壓了壓,「你若殺了華兒,你家嫡系便斷子絕孫,永滅香火!」
「爹,爹,別動華兒!」楚應年一點都不敢動,這女人力氣大的嚇人,簡直就是想趁機殺了他一般。
項城王臉色已經壞到簡直能嚇哭小孩的地步。
他知道自己兒子愛色。因為他大哥死的冤,他又被塞了陸珺這麼一個相貌有損的婦人,他們夫妻心疼兒子,便有些放縱。
左右只是好色,腦子並不糊塗。
可如今,在大眾廣庭之下,他的兒媳婦說出他的兒子濫用禁藥,以致不能人道,又豢養孌童,讓楚濂的老臉一陣陣發緊。
這比三皇子叫嚷著他殺了太皇太后和先皇還要讓人憤怒。
場面一時陷入僵局,李銳靜靜的立在那裡,等著項城王取捨。
窩裡斗什麼的,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三皇子見局面似有轉機,便將生死豁了出去,不停的扭動,壓著他的家將又不敢真傷了他,只能咬牙按住他,等著項城王法令。
正在此時,被人護著在遠處觀察局勢的「皇帝」騎著馬來到了陣前。一旁的禁衛和羯人武士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邊,更有暗衛隨時準備擋刀擋劍。
李湄站在不遠處,看見這裡的事情似乎有所轉機。那個女人既然不想跟著項城王大張旗鼓的造反,想來其他人更不想。
所以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穩重沉著,以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對著項城王的人馬說道:「現在跪地稱臣,朕保證不會禍及你們的家人。若是手下並無朕的親人之血,朕亦可在大赦的時候饒你們一命。老人和幼子無辜,朕一諾千金,絕不食言。」
李湄說話的時候,陸珺的兒子因為被父親脖子上的血嚇到,以及被人捏的太緊,在身後嚎啕大哭著。
這放聲的啼哭像是敲在項城王這邊所有人馬的心上。他們大部分人都有老有小,並不是亡命之徒,雖然手染鮮血,但總是不想連家人一起族滅的。
李銳一提馬鞭,指著項城王后的人馬。
「看看你們面前的是誰!他是御外敵與國門之外的真龍天子,不容許有任何人違抗的帝王!你們就在這位陛下的面前決定吧!是拿著你們那把放肆的劍走上造反的道路,還是跪下你們的膝蓋,繼續做大楚的臣民!」
李銳的聲音好像響徹在所有人的耳邊,李銳說完這句話后,沒有放下馬鞭,而是指著遠處的陸珺。
「連項城王的兒媳都明白這是沒有前途的事情,你們連一個婦人都不如嗎?」
楚應年正在緊張地咬牙切齒,一會兒看看他父親,一會兒看看李銳。有些人已經開始出現疑慮的神色,他們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放下了握著劍柄的手。而項城王臉上的冷汗正在很誇張的表示著他的不安。
「還不跪下!」
李銳一聲爆喝!
李湄穿著明亮的全身鎧甲,帶著威武的獅子盔,駕著馬安然的站在李銳之前。
在她身後,一身黑甲的李銳猶如守護神一般凝視著所有人,他那高大的身軀像是有著懾人魂魄的壓力,讓人完全忽視了他的相貌和年齡,只能低下自己滿是恐懼表情的臉。
陸珺站在遠處,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著李銳。
她的一生已經毀了,但她不想讓他看輕。
她會站在這裡,看著毀了她一輩子的楚家如何覆滅。
在年輕的帝王和他的將軍壓迫下,在他們身後一眼望不到頭的兵馬壓迫下,一個男人在李銳的爆喝后,像是喘不過氣來那樣跪了下來。他旁邊的人立刻可憐兮兮的,像是忘記如何站立那樣的也跪了下來。
啪嗒,啪嗒,一個一個的人都跪了下來,很快的,項城王身後已經沒有幾個站著的身影。除了一直壓著三皇子的兩個彪漢,便是陸珺和她的丈夫等人。二皇子一方的人馬像是一幅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似的樣子,夢遊一般的跪了下來。
項城王的整個眼睛都充血了,楚應年則在用各種不堪入耳的詞藻大聲咒罵著自己身後的女人。陸珺冷笑了一聲,把手中的匕首攪動了一下,楚應年的聲音陡然而止,再也不敢發出聲音。
李湄看著跪了一地的身影,滿意地點了點頭。
「皇帝」的名頭一直是這麼好用,她早就已經了解。
項城王最終還是跪下了他的膝蓋,他用一種全然放棄的語氣,像是咆哮似地說道:「臣有罪,臣服罪!」
啪嗒。啪嗒。
隨著他們的主人跪了下去,最後幾個壓著三皇子和楚尚華的死忠也跟著跪下。
黑壓壓的人頭畫出一幅讓人滿意的畫卷,而站在他們面前的李湄,則是用一種可以稱之為「威嚴」的目光,在接受歸順之人的敬拜。
在她身後,李銳收起了自己的馬鞭,感受到一種無形的東西在他們之中不停的上升著。
先皇和□□,他們也曾這樣收服過叛軍和不臣之人,正如同幾位賢明的帝王使他們屈膝跪下一般,現在他的妹妹穿著少帝的盔甲,使他們也跪了下來。
而之前這般的場景,他的爺爺,他的父親,是否也用自己的眼睛見證過?
他也做到了呢。
這實在是,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要激動的顫抖啊。
項城王俯首認罪,被五花大綁著重點看管了起來。
項城王世子楚應年脖子被割傷,不得不說,陸珺的匕首很是鋒利,這楚應年即使活下來,也不知道喉嚨能不能好了。
隨軍懂得醫術的禁衛隨便給他裹了一下,把他也捆了起來。
李銳駕著馬走到楚應年身邊,低頭看著這個小時候曾一起在宮中讀過書的「同年」。當年他的尖酸刻薄之氣就讓他們數次爭鋒相對,而後的陰差陽錯更是讓兩家成了世仇。
「你不及你兄長多矣。」
李銳看著楚應年狼狽不堪,滿臉惡毒的樣子,忍不住用鼻子哼了一聲。
楚應元也是囂張跋扈,卻比他弟弟英偉多了。不光是體格長相,楚應元雖然性子暴虐又不講理,可他至少還能被他記在心裡。有時候,他也會在心裡默默的覺得他是真的剛烈無匹,那一瞬間綻開的血色幕布,到現在還經常出現在他眼前。
而他這個弟弟?
李銳鄙夷地看了一眼他的□。
若是陸氏說的不錯,怕是只能肛裂吧?
待捆到陸珺和楚尚華那裡時,李銳忍不住出聲制止。
這個女人能夠當機立斷的站出來結束僵局,比大部分男兒要有勇氣多了。
「陸氏就不用五花大綁了,把她的手綁住,再命人嚴加看管便是。老人、女人和小孩都要好生對待,不可動粗。等到了江陵,給她們母子找輛車。」
「是,將軍。」
「李銳。我曾經拒絕過你的親事。」
陸珺看著駕著馬在她身前的李銳,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麼的狼狽。她竟然覺得李銳騎著馬低頭看她的樣子就像是面對一個普通的路人,這讓她分外的難堪。
所以她開了口。
李銳聽到陸氏的話,怔了一下。
「啊,我知道。」
除此之外,他無話可以和她攀談。
陸珺定定地看了看他的神色,吐出三個字來。
「我恨你。」
恨你如今竟如此優秀,讓我那已經乾冷的心如同刀絞般痛楚。
恨你原來竟如此豁達,讓我那藏在陰暗中的抱歉像是笑話一般。
李銳早就已經被鍛煉的如同岩石般堅定,並不會因為這三個字而有所動容。
「若是恨我能讓你好過點,我倒是不介意。不過在下也嘗試過仇恨的滋味,那味道不好受,所以勸夫人還是看開點。你還有兒子,日後說不定有新的造化。」
這女人的心思真難懂。
還好沒娶她。
李銳搖了搖頭,騎著馬走了。
因為要將所有的罪人送入京去定罪,而且每個人那裡都有無數的問題要被審問,所以無論有沒有投降,所有人都要捆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往江陵城走去。
當李湄和李銳帶著大批人馬押解著項城王一行人回到江陵城時,荊南的百姓和一起來「從龍」的地方豪強們跪在城門兩邊,發出了山搖地動般的呼聲。
他們做出無法抑制住激動的身體似的動作,高聲地叫喊著:
「陛下威儀天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萬歲……!萬萬歲……!萬萬歲……!
帶著頭盔再聽這些聲音,實在是讓人眩暈不已,李湄突然有一種摘下自己的頭盔,讓他們嚇一跳的衝動。
這該死的頭盔,阻擋了她的一切。
然而只是片刻,她便停止了這種想法。
她回了回頭,只看見了自己的大哥,沒有那兩道熟悉的身影。
奶奶。
我替平平抓到仇人了。
可是沒有你們在身邊的我,實在是好寂寞。
我有點想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