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伯仁?伯仁!
花嬤嬤忙了半天,才喘過一口氣來。
胡大夫看完了脈,說是沒有大礙,但是再餓幾頓就不好說了。聽花嬤嬤說邱老太君先是喝了點甜米湯,連連點頭。
「太夫人的做法是對的。人餓久了后容易頭暈眼花,胃也極易受刺激。米湯性平,吃點甜的頭暈會好些,太夫人這都是歷練過後的經驗,以前兵荒馬亂,餓上幾天也是有的,這倒是比進粥更合適,也養胃。」
顧卿喝完湯米水后吃了點稀粥,強逼自己睡一會兒。嘉雲和磬雲手都捏酸了,現在換了幾個小丫環在給顧卿捏腿。
屋外老婦人的聲音不時地傳進屋子裡來,花嬤嬤想忽略都不行。
「外面在吵什麼?」
「好像是在喊胡大夫。」門口站著的婆子回話道。
胡慶年拿著筆的手一抖。這是後院,怎麼會有人在這裡喊自己?難道是夫人生病了?可是如果夫人生病了,那下人肯定是直接進來了,怎麼會被攔著呢?
「是了,我讓下人不要放人進來的。我出去看看。」孫嬤嬤一拍額頭,連忙出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胡慶年留了方子,開了點溫和的滋補方子。邱老太君的持雲院有專門的葯室,煎藥取葯都方便,看爐子的丫頭都是在他那裡專門學過煎藥的。
不一會兒,孫嬤嬤帶著王氏和錦繡院的小丫頭進了院子,她也不讓她們進屋,只讓她們在院子里候著。王氏還準備再嚷,孫嬤嬤一翻白眼,用手把她的嘴給捂上了。
孫嬤嬤和王氏以前都在大老爺李蒙那裡當差,有幾分交情。
要不是她命好,生了個好兒子,就這副德行,也配被人喊聲「老太太」?!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也不看現在是什麼時候!
有時候不認命都不行,任你有七竅玲瓏心,命不好也是白搭!大老爺聰明能幹吧?老皇帝讚賞過他「美士良才」,連晉國公家的世子都要靠邊。現在呢?
香雲跑出來在院子里和那小丫頭說話,孫嬤嬤拉著王氏的手走到另一邊,問個究竟。兩人將來意一說,竟說的都是同一件事!孫嬤嬤這下不敢再攔著她們了,急急忙忙就往屋裡走。
顧卿原本睡得就淺,她頭疼的很,就算睡也睡的不安穩。現在進進出出的,還是把她給弄醒了。
「出什麼事了?」
她怎麼聽到什麼大夫,什麼少爺的。
「太夫人,說是西園擎蒼院的銳少爺高燒不退,府里請胡大夫請不到,王氏就上院子里來尋。那小丫頭是夫人派來的,夫人問胡大夫看完了沒有,看完了就上擎蒼院去瞧瞧銳少爺。」
什麼?那孫子高燒了?
雕龍圍屏前,身著金地緙絲袞龍袍的中年男人正站著看一封摺子。這摺子是暗探昨日送來的。摺子到了他手裡,因為上面並無加急字樣,所以他直到了收到摺子的第二日下午空閑時才拿出來查看。結果一打開摺子,倒是把他逗笑了。
「喲,信國公府的老太太絕食尋死?被孫子氣著了?」楚睿搖著頭,有些好笑地說,「也只有這種鄉野出身的老太太會鬧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信國公府的李銳,是救駕有功的李蒙之子吧?」
「回陛下,正是李蒙的兒子李銳。」呆在一旁的內侍省總管太監秦越躬了躬身,回話道。
「這幾日信國公府上有沒有宣太醫過去?」
「十四那天老太君暈了一次,請了張太醫過去。後來沒有聽說過有再請。」
「那大概是沒事了。」李睿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這個李茂啊!」
信國公府雖然現在看起來威勢不減,其實自從才幹過人的李蒙英年早逝,老國公李碩又駕鶴西去了以後,已經逐漸開始走下坡路了。能有現在的風光,全靠楚家和李家舊日一起打天下的情誼維繫著。
連內院的事情都處理不好。這個李茂,和他兄長差遠了。
楚睿是大楚朝當今的聖上,楚的第二位皇帝。和老皇帝同鄉的老國公李碩從龍時,就連楚睿也要喊他一聲「李叔叔」。老皇帝楚鈞帶著大夥趕跑了胡人,建立了「楚」。在定都金陵后,這李碩也是第一個上交兵權,並以「舊傷複發」的理由告老的。
後來,兵權自然是收了,但是老皇帝卻沒有答應他的告老,甚至在大封功臣時,封了他和郡王同等的「國公」一爵。大楚自建立以來,只有兩位國公,一位是皇后嫡親的兄長,大楚第一謀臣的晉國公張允。晉陽張氏是累世大族,和從龍前一窮二白,僅有一身好武藝的李碩截然不同。能有這樣的恩寵,且封號為「信」,自然可以看得出老皇帝對老國公的感情。也從側面反映了老國公的厲害。
封為「信國公」,除了老國公確實是忠君之人外,老國公府上人口單純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老國公的結髮妻子邱氏是李碩二十歲時娶的普通婦人,並無顯赫身世。老皇帝多次要賜予他美妾,都被李碩以「糟糠之妻還在老家種田」的名義婉拒了。後方穩定后,李碩沒有和很多同僚一樣停妻再娶,或者廣納妾室,反而接回了妻子善待。
當時還是韃靼人建立的「辛」朝,老國公跟著當時還是縣吏的老皇帝楚鈞造反,家鄉被胡人官員問責,慘遭屠殺。邱老太君死了兩個女兒,卻保住了當時唯一的血脈,這件事,就連李碩也感念她的堅毅。邱老太君後來又給他生了兩個兒子,最小的兒子小時候沒站住,李碩現在唯一的兩個兒子都是嫡子,而且都是邱老太君所出。
沒有複雜的姻親關係,忠心沒有貪慾,繼承人又早早確立。信國公確實讓老皇帝非常放心。李老國公交出兵權后,每年一年裡倒是有大半年是在宮裡伴駕的,聖恩之隆,就連太子李睿都好生嫉妒。
就連他的世子李蒙,也很快就升到了「東閣大學士」之位,風頭一時無二。
可惜天妒英才。李蒙在一次宴飲時替老皇帝擋了韃靼刺客的暗器,毒發而亡,老國公也因傷心過度,沒過幾年就去了。
信國公因人口單純而得到了楚氏皇族的信任,現在又因人口單薄而面臨人才凋零的困境。聽說李茂的兒子李銘倒是天賦過人,但要成長到能頂門立戶,沒有個二十年是不成的。
在這件事上,皇家確實虧欠信國公府。
「宣李茂,這個信國公,是要點撥點撥了。」
「是。」
西園,擎蒼院正屋。
從前門街上請來的白大夫和府里的家醫胡大夫一起在給李銳看診。
李銳背上有傷,所以趴在床上,背上蓋著幾條趕緊的紗布。他渾身滾燙,卻一滴汗也沒有,口中胡言亂語著「嬸母」、「奶奶」之類的話,方氏在床旁一邊握著他的手一邊抹眼淚。
白老御醫和胡慶年兩人,一人久為御醫,另一人也是老成之人,兩人在一起辯證了半天,誰也不願意先發表言論。方氏在一旁靜等,直到一刻鐘都過去了也沒等到兩人說上一句,方才直言道:「兩位都是信得過之人,銳兒都這樣了,有什麼情況各位就直說吧。」
「李大公子這鞭傷只是小傷,傷口卻紅腫化膿,顯是外邪入侵所致。冒昧問一句,請問這鞭傷是?」白老御醫心中也暗暗發苦,誰能讓信國公府上的公子吃鞭子?這高燒明顯是傷口沾染了污物引起的。倒不是下毒,可沾染的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堂堂國公府的嫡長孫,這麼小的傷口居然也被照顧到「外邪入體」,可見府中情形之複雜。他在宮中見過了各種陰私之事,好不容易熬到了告老,卻想不到這宮外的絲毫也不比宮裡乾淨到哪裡去。
再想到這嫡長孫似乎是現任國公老爺李茂的兄長之子,白老御醫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
那位李蒙大人的風華,他還記得。當年李蒙中毒,他和其他幾位御醫還會診過,很是嗟嘆了一段時日。
方氏紅著眼,哽咽著說:「因著前幾日銳兒頂撞了老太太,老爺請了家法。我擔心著銳兒從小沒吃過苦,家中的鞭子怕承受不住,還特意找了太夫人求情,只鞭打了幾下,怎麼會成這個樣子……」
胡慶年捻著鬍子,沉默不語。
問題不是出在鞭子上,就是傷葯里。但他不能說,更不能求信國公夫人將這兩樣東西給他查驗。更何況,若真是有人要在這兩樣東西里搞鬼,東西怕是已經處理乾淨了。
白御醫只管醫病,也不想管這府里的陰私。兩人討論了一番,白老御醫開了些去腐生肌的葯散,又配了幾副退燒的藥物,就急急忙忙的告辭了。胡慶年對傷口做了些清理,說了些安慰方氏的話,就去小廚房盯著徒弟煎藥。
因李銳的小廝都被趕了出去,人手不夠,方氏帶著幾個錦繡院的大丫鬟並下人一起,在擎蒼院里守了一夜。
「什麼?你說高燒到現在還沒退?」顧卿睜大了眼睛問身邊的香雲,「我不是吩咐了教訓幾下就行了嗎?打重了?」
「回太夫人,並沒有狠打,只是抽了幾鞭。」
顧卿握著手杖的手不禁一抖。
抽鞭子?不是打屁股?
她對「家法」的認識,是古裝劇里把人按在凳子上噼里啪啦一頓竹板那種,所以才說「教訓幾下」這樣的話。這家人的家法怎麼這麼奇怪,用鞭子?
她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顧卿昨日下午進了些米粥,又休息了一夜,早上剛剛恢復了點力氣。她知道久卧不利於身體健康,尤其她還有些中風先兆的情況,所以在床上吃了早飯後,就叫丫頭們攙著她下床,在屋子裡走走。誰知道孫嬤嬤急急忙忙進來,稟告了西院里頂撞自己而被家法的李銳陷入昏迷,再不清醒恐有兇險的消息。
自己一尋死的人還活著,頂嘴的快死了算哪門子事兒啊!
「府里有轎子沒有?抬我去西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