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豈曰無衣
鳳羽已經來不及回刀,左手握拳,直接砸向鱷魚尖利的牙齒,與此同時,一塊尖銳的石頭從她身側飛過,后發先至,打進鱷魚大張的嘴裡,咔的一聲扎在了嗓子眼上,鮮血立刻從鱷魚喉嚨里湧出來。
「咯噔」一聲,鱷魚的牙齒隨即被鳳羽一拳砸斷,可是她的手背也被尖銳的牙齒劃破一道淺痕,幾滴血珠緩緩滲出來,滴落進鱷魚的大嘴裡。
只是一瞬間,鱷魚忽然發瘋一般,張大了嘴,不辨方向,不辨目標,在鱷魚群里胡亂撕咬起來。一隻正朝鳳羽衝來的鱷魚,正好擋在發瘋鱷魚的面前,竟然被它尖利的牙齒硬生生撕下了半邊腦袋。
鳳羽先是一驚,但是立刻明白了,自己身體里的碧蝮蛇毒雖然已經祛除,不過她體內還有千血蛛蠱毒,甚至耳朵上還有一朵詭異的魂花,所以她的血液必定還含著什麼毒素,只不過幾滴,就讓鱷魚變得癲狂。
二話不說,鳳羽一刀就往自己的手腕上劃去,但是身後的蕭然顯然醒悟的更快,速度也更快,只聽他一聲冷喝:「我來!」
話音未落,蕭然左手手指往右腕上一劃,隨即一揮右手腕,只見一道血線從空中飛出,飛過鳳羽,落向前方的鱷魚群。
鳳羽回頭瞪了蕭然一眼。
蕭然理直氣壯地說:「你要留著體力保護我,不能浪費一滴血。我現在是病人,流點血無關緊要!」
鳳羽只能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這人好像一點都不為被女人保護而慚愧啊?
蕭然自然看懂了鳳羽的眼神,薄唇立刻勾起一抹淺笑:「偶爾被自己喜歡的女人保護一下,感覺還是不錯的。」
鳳羽只能轉頭無語。
果不其然,中了千血蛛雄蛛蠱毒的蕭然,血液里也含有毒素,凡是沾上他血液的鱷魚,都張著大嘴,遇到什麼撕咬什麼,自相殘殺起來。而最先沾到鳳羽鮮血的那隻鱷魚,已經被其餘鱷魚撕成了碎片。
吃了那隻瘋鱷魚血肉的鱷魚,很快也開始發狂。
只見整個水潭就像一鍋煮沸了的開水,水花翻滾,上百隻鱷魚在裡面瘋狂的撕咬著,一片一片被扯下來的硬皮漂在水面上。那些已經爬上岸的鱷魚也顧不得理會鳳羽,只是用尖利的牙齒,拚命撕咬著周圍擁擠上來的鱷魚。
鳳羽向蕭然做了個手勢,一起慢慢往回退了幾步。
不知道過了多久,水潭安靜下來,鱷魚像一截一截的枯木頭,漂浮在水面上,沒了聲息,潭水表面已經變成了暗紅色。
蕭然手裡的木條也已經快燃盡,一點一點紅色的火星在焦黑的木頭上跳動。
「先踩著那些鱷魚屍體走到對面去,看看那條甬道盡頭有沒有出路。」鳳羽打量了下周圍地勢,唯一的道路就是對面的那條甬道。
說完后,鳳羽身形展開,當先向水潭上掠去,腳尖在鱷魚屍體上一點,幾個起伏,已經躍到了水潭對面岸上。
蕭然雖然僅剩三成功力,踩著鱷魚屍體過水潭卻也難不倒他,很快也過了水潭。兩個人一先一后,保持著三尺距離,往甬道深處走去。
這條甬道里人工的痕迹很少,大多是依據天然地形,再稍加修整而成。只不過甬道里人工的東西都顯得異常陳舊,至少有上百年時間,壁上的青銅燈銹跡斑斑,燈油早就幹了。借著石壁頂上鑲嵌的發光玉石,才能看清甬道里的環境。
鳳羽越走越疑惑,蕊和殿下面的密道,和這甬道的風格截然不同,看樣子,她現在走的甬道,建造年代比那密道要久遠許多。
「這地道應該是在大齊建朝之前就有了。」蕭然研究了下甬道上的青銅燈,又看了看石壁頂上鑲嵌的玉石,慢慢說道。
鳳羽也不回頭:「這皇宮裡面的機關密道還真不是一般的多,難道當皇帝的都喜歡挖地道鑿密室不成?那些鱷魚,也不知道是養來做什麼的。」
蕭然忽然說道:「雪陽宮偏殿里的那條密道,開鑿的時候若方位再偏離個半尺,就挖到這個地方了。」
「那條密道是你母親挖的?」
「那條密道深十五尺,有一百零三個台階,密道盡頭有一個房間,長寬各三十五步,裡面備了足夠三個月的食物和清水,還有棉被書籍蠟燭。房間還有一個緊急出口,通往雪陽宮小廚房的灶台。母妃死前一個月,曾經拉著我的手,每晚都帶我去那個密道走一遍,一次又一次告訴我,這密道誰也不能告訴,若是遇到危險,就立刻躲進去。」
鳳羽的背影一僵。
一個五歲的小孩子,被母親牽著手,一次又一次的去熟悉那個逃生的地方。只因為他很快就要獨自在這波譎雲詭的皇宮裡生活,他的母親,拚命想要給他多一些活下去的機會。富麗堂皇的皇宮,其實更像是個殺人不見血的屠場。
「那時我只是覺得好玩,覺得這裡真是個躲貓貓的好地方。如果我藏在那裡,驚雲他們肯定找不到我。後來,母妃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不敢在寢殿里睡覺,不敢閉上眼睛。每天都是上床以後,先裝睡,再偷偷避開宮女和太監,溜進地道,走進密室,才能安心睡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之後,我再偷偷溜回寢殿的大床,看著慢慢亮起來。」
蕭然語氣淡淡,鳳羽的心卻像被重重打了一拳。
彷彿看到,五歲的小男孩,孤零零躺在一張大床上,四周都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沒有一點光,男孩不敢閉眼,擔心睡著之後,黑暗裡會伸出一隻手,讓他再也不能醒來。只有在偷偷溜到那個密室里時,男孩才能爭分奪秒的睡一會。
「六歲的時候,我就出宮開府自住,石伯還有驚雲、驚雷的父母,都是母親從瀚海國帶來的人,他們在王府里照顧我,訓練隱衛,阻止了很多次對我的暗殺,甚至驚雲和驚雷的父母都死在了刺客手裡。一直等我十四歲隨軍西征后,這種暗殺才慢慢少下來。」
「都過去了。」許久,鳳羽才幹巴巴的說了一句。她不會安慰人,而且顯然,蕭然說這些,也並不是為了得到安慰。
他只是單純的想讓她多知道一些他的生活。
甬道很長,而且傾斜向上,地勢慢慢開始變高,走了足足有一炷香時分才到盡頭,盡頭處,是一道方磚砌成的牆,方磚本是青色,但是因為年代久遠,已經被侵蝕成了灰黑色。
鳳羽用刀柄敲了敲磚牆,磚牆後面是空的。她用彎刀的刀尖一撬,一塊方磚輕輕鬆鬆被抽了出來。
有一種塵封許久的空氣味道從方磚後面傳出來,鳳羽毫不猶豫的抽出第二塊磚頭,空洞後面黑洞洞的,看不到磚牆後面是什麼。
蕭然皺了下眉頭,本想讓鳳羽停下來,自己動手,但是這甬道並不寬,他只能站在鳳羽三尺之後的地方,想要調換位置都不可能。
鳳羽手腳極快,很快把磚牆抽出了一個可容人進出的大洞。她在洞口站了一會,打量著洞后的黑暗,隨即踩著被她抽出來的那堆磚石,揮刀往甬道頂上的一塊發光玉石剜去。
兩塊巴掌大的玉石被鳳羽挖出來之後,她扔給蕭然一塊,自己拿了一塊,彎腰鑽進了洞里。
蕭然保持著三尺距離,跟著鳳羽身後鑽了進去。
洞不大,鳳羽和蕭然面對面站在洞的兩側,才維持住三尺距離。他們先看到地中央放著一具薄棺,臉色微變,隨即就鎮定下來。再看向同樣的方磚壘成的四壁以及幾乎挨著頭頂的拱形穹頂,頓時明白了,他們是到了一處墓室。只不過,皇宮的地下,怎麼會有這麼簡陋的墓室?
蕭然眸光忽然一亮,看了下棺材的方位,一言不發,走到對著棺材正面的磚壁上,把磚頭一塊一塊地抽了出來。磚頭後面,是乾燥稀鬆的黃土,隨著磚頭的抽出,簌簌地掉了下來。
不一會,黃土坍塌了一個可容人的頭伸出去的小洞。蕭然把頭探出去,很快,他就把頭縮回來,轉身對著滿臉疑惑的鳳羽,淡淡笑道:「果然,這裡是宮裡的化人場。」
「化人場?」鳳羽立刻醒悟過來,化人場是皇宮裡面埋人的地方,都在皇宮最偏僻無人的地方,通常宮裡面死了的人,都會拉到化人場里,或者燒了,或者隨便一埋。據說一到天黑,這化人場周圍都是陰風陣陣,鬼火飄蕩,就算是大白天,也是個陰氣森森的所在,宮裡面的人輕易不會到這地方來。
這薄棺裡面裝著的應該是死去的宮人,多半有相熟的人替她買了薄棺,做了個簡陋的墳墓,沒想到被鳳羽和蕭然闖了進來。
「看來前朝多半是把要處死的宮人,直接扔給了潭裡的鱷魚,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廢棄了,再沒人知道這鱷魚潭的存在。我記得雪陽宮本是前朝太子的住處,叫德儀宮。後來大齊建朝,德儀宮只是稍做翻新。直到父皇賜給母妃,才取名雪陽宮。」蕭然淡淡地說。
「德儀宮,這名字取得還真是好啊。」鳳羽語帶諷刺。太子在自己的住處下面養著一群鱷魚,還連著化人場,這德儀宮裡面,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的血淚,其間的黑暗血腥,光是想想,就讓人反胃。
「既然到了化人場,那就索性等到天黑再出宮,更加保險。」
一線慘淡的陽光從那土洞里照了進來,正落在薄棺之上。昏暗的墓室里,鳳羽和蕭然各自站在一邊,默默看著光線里飛舞的小小塵埃。
這化人場埋著的每一具屍骨,都如這塵埃般卑微,讓鳳羽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天色一黑下來,蕭然動作極快的抽出壁上磚頭,黃土塌陷進來,露出可供一人鑽出的洞來,鳳羽跟在蕭然身後出了墓穴。
這次是蕭然在前,鳳羽在後,保持著三尺距離。
秋夜的風本就蕭殺,此時在這化人場上,只見風中卷著白白的骨頭碎片,黃黃的落葉,貼地刮過,綠色的磷火在風裡飄舞,遠處似乎能聽到若有若無的嗚咽聲。
饒是鳳羽膽大,但是在這種如同亂葬崗一般的地方,渾身汗毛已經根根豎起,只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裡。誰知道走在前面的蕭然突然停了下來,鳳羽一個猝不及防,差點一頭撞進三尺範圍內。
幸虧她反應快,腳步一滑,一個斜移,掠到了蕭然身側三尺外的地方。她站定后,順著蕭然的目光望去,眉頭輕蹙,低聲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前面不遠有一處大屋,裡面燃著燈火,孤零零的立在這化人場邊上,不時有人影在窗戶上晃動,看上去分外詭異。
「那是停人屋,一般宮中病重將死之人都會先送到這裡來,等徹底斷氣以後,再送到化人場里或埋或燒。不過停人屋從來不燃火燭,裡面的人多半都只剩下一口氣,哪裡還有力氣來回走動,況且,那屋裡的人,看情形不止一兩個,未免也太多了些……」蕭然面上微微生疑,低聲說道。
「你在這裡等下,我過去看看裡面有什麼古怪。」鳳羽輕聲說道,隨即往那大屋方向掠去。
蕭然薄唇勾出一抹笑意,這丫頭剛剛還怕的要死,現在不知道又從哪裡來的膽量。他自然不會聽鳳羽的話,待在這裡等她,反而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這化人屋周圍到沒什麼侍衛,只是那扇生鐵鑄的大門被粗大的鐵鏈緊緊鎖住,牆上的窗戶也都用手指粗細的鐵條攔住,糊著一層薄薄的牛皮紙,透出屋內昏黃的光線。鳳羽見四周無人,沒什麼危險,索性直接掠到窗戶邊上,伸出手指在牛皮紙上捅了個洞,湊上去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比籃球場還大的房間里,擠了大約有三百多人,或坐或卧或站,房間壁上燃著的油燈,照在他們蒼白虛弱的臉上,投下或明或暗的陰影。他們有的閉著眼睛,有的卻是圓睜雙眼,怒容滿面,還有幾個人勉強來回走著,不時俯身看看地下躺著的人,似在察看他們的身體情況。
而讓鳳羽吃驚的是,這大屋裡面的每一個人,她幾乎都認識,正是當初跟隨她守衛宮城西城門的,羽林軍上三衛的人。
那站著的幾個人裡面,就有雲千里、羅立和林凡。
自從鳳羽被蕭然帶下城牆后,她就再也沒見到這些人。此時乍然見他們被關在大屋裡,奄奄一息,好像隨時會死去的階下囚,鳳羽怎麼能不吃驚?他們都是拚死守衛皇宮的將士,是有功之人,如今叛亂平息,為什麼他們卻被關在這裡等死?
就在這時候,蕭然也已經到了另外一面窗前,也在察看屋中情形,清冷的面容慢慢變得凝重起來。
林凡嘶啞的聲音忽然響起:「雲大哥,為什麼要把我們關起來!我們拚死守住皇宮,難道現在就落的這麼個下場嗎?我不服,我要去找楚王殿下討個說法!」
「只怕楚王殿下現在也是自身難保,」雲千里一聲長嘆,苦笑道,「皇上始終沒有露面,逸王殿下和楚王殿下都盯著那個位置。我們跟著楚王殿下守護皇宮,自然就被當成楚王殿下的人,如今咱們大夥被斷了食水,關在這裡等死,不就說明,現在是逸王控制了宮中大勢,逸王殿下怎麼會放過我們。」
鳳羽頓時明白,雲千里這些人既然被當做蕭然的人,蕭越自然不會容他們繼續待在宮中,甚至不允許他們活下去!蕭越好狠辣的手段!
「逸王殿下這般對待我們,難道就不怕別人知道了心寒?我們拼死拼活,守住皇宮,擋下叛軍,最後反要被活活餓死?天下還有沒有這樣的道理!」羅立嘶啞的嗓子,幾乎是吼叫出來,已經瘦脫形的臉上,眼睛凹陷下去,眸子里全是怒火。
「怎麼會有人知道呢?等我們死了,直接推到叛軍身上就行了。說起來,我們都是被叛軍殺死的,家裡人還能拿到一份撫恤。」旁邊一個瘦小男子冷笑著說道。
鳳羽再也忍不住了,伸手一把撕去窗戶上的牛皮紙,只聽得嘶拉一聲,旁邊窗戶外站著的蕭然不約而同,和她同時撕開窗戶上的牛皮紙。
「楚王殿下,鳳大小姐?」眾人目光齊齊望向窗戶,俱是大吃一驚。只見楚王殿下一身白衣,冷著臉,眸光森寒,站在那裡殺氣凜人。而鳳羽則是宮女裝扮,黑髮黑眸,眸中彷彿有火焰跳動。
兩人分別立在兩扇窗戶外,就像暗夜裡的殺神悄然現身於眾人面前。
雲千里先反應過來,隨即眾將士齊齊發出低低歡呼聲。這些在戰場上生死搏殺,刀山血海里打滾,眼都不眨一下的漢子,此時對著蕭然和鳳羽,居然紅了眼眶。
還立著的人先向蕭然施了一禮,隨後看向鳳羽,目光中透著親近。楚王殿下實在是太過於森冷,他們只能恭敬膜拜。
「鳳大小姐,你怎麼到了這裡?當初你被楚王殿下帶走,我們兄弟們都念叨你呢,我們這些兄弟的命,都是大小姐的。羅立還念叨,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等鳳大小姐出嫁的時候,咱們湊上一份禮,給大小姐當嫁妝!」雲千里說到這裡,羅立咧嘴一笑,伸手撓了撓頭,似有些不好意思。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天,但是鳳羽和他們,是在戰場上同生共死過的,是可以放心的把後背交給彼此的戰友。這是在血與火中生出的同伴情義,真摯簡單,無可替代。
蕭然看見眾將士對鳳羽的親近之情,雖然心裡有點酸溜溜,但是卻也有一種特別的驕傲,他的女人,就是與眾不同!
鳳羽的眼眶此時也微微泛紅,如淵黑眸從雲千里等人身上掃過,隨即一字一字地說:「我一定要把你們救出來,你們都要好好活著,一個都不準死!」
雲千里等人聽到這話,神情激動,眼看死到臨頭,卻有個少女,錚錚有聲的告訴他們,一個都不許死,這種感覺,已經無法言說。雲千里狠狠閉了一下眼睛,大聲說道:「鳳大小姐,你有這份心,我們兄弟已感激不盡,你不用管我們。要知道,你若救我們,就是謀反的大罪……」
「謀反不謀反,本王說了算。」蕭然清冷的聲音傳來。
「殿下……」
「就算謀反,那又怎麼樣?」鳳羽黑眸睥睨,「怎麼,難道你們怕了不成?」
「怕?我們從來都不知道怕字是怎麼寫的!」
「媽的,反正左右是個死,老子就跟著楚王殿下和鳳大小姐反了,也勝過在這個地方活活餓死!」林凡嘶啞著嗓子說。
「當初鳳大小姐在叛軍裡面救了屬下的命,屬下就說過,這條命是大小姐的!鳳大小姐,以後就是水裡火里,俺羅立都跟定大小姐了!」羅立眼睛里閃著光。
鳳羽取下頭髮上的金簪,在鐵門上的大鎖鎖眼裡撥弄了一下,吧嗒一聲,鐵鎖就被打開。蕭然當先走進去,雲千里等人躬身行禮,有些坐著的士兵也掙扎著想要站起身,卻被蕭然揮手制止。
鳳羽跟在蕭然身後,大致察看了下他們的身體狀況,還好,並沒有染病,主要是幾天食水不進,過於虛弱,只要補充食水,就能恢復過來。
「你們這個樣子沒辦法出宮,要先弄點食水過來,等身體恢復一下,才有力氣出去。」鳳羽朝外面看了看,「我現在就出去安排人給你們送來食水,你們今晚和明天白天好好休息,要盡量快點出宮,最好明晚就能離開,不然時間拖久了,容易被人察覺有異。」
「鳳羽,現在你的身手是最高的,你即刻出宮,讓驚雷安排隱衛,送些食水這裡來,」蕭然在大屋裡盤膝坐下,「我留在這裡。」
「殿下不可!」雲千里等人齊聲叫道。
「不用再說,鳳羽,快去吧。」蕭然目光只是一瞥,雲千里等人立刻閉上嘴,不敢再爭辯,但是看向蕭然和鳳羽的目光里,滿是激動和感激,這一刻,不管是楚王蕭然,還是鳳羽,他們都將誓死追隨,此生無悔。
鳳羽不再多說,她本來是想先把蕭然送出宮,再回來救他們,但是蕭然既然做出了這樣的安排,選擇和將士們待在一起,她也不會多說什麼。雖然蕭然的選擇多少讓她有些驚訝,要知道,在這個時代,身為金尊玉貴的皇子,要和這些身份低微的將士們共同進退,並不是一般皇子能做到的。
難怪當年蕭然年紀輕輕,就能帶著大齊士兵征戰西疆,百戰百勝,難怪他在大齊士兵的心裡,是軍神一般的存在,除了他的武道修為、軍事謀略外,這種和士兵們同甘共苦、生死與共的做法,又怎麼能不讓手下誓死追隨呢?
鳳羽深深看了蕭然一眼,低聲道:「保重!」頭也不回地出了大屋,在門外把鐵鎖虛掛上,以防被人看出破綻。
趁著夜色很快出宮,鳳羽和宮外早已經等的心焦的驚雲驚雷碰頭以後,大致講述了下停人屋裡的情況,驚雷立刻安排隱衛往大屋裡送去食水。
驚雲則有些氣惱:「主子非要留在那大屋裡,唉!唉!」他還沒唉聲嘆氣完,就直接被鳳羽打發出去,讓他立刻在宮外,距離化人場最近的地方,找一處空屋,到時好接應眾人出來。
驚雲手腳極快,不過半個時辰,就找到一處房屋,也不知道房屋裡面的人被他弄到什麼地方去了。
鳳羽等人直接在空屋裡歇息下來,從這裡到化人場大屋,展開輕功,也就花費一刻鐘時間。
自有石伯安排下人燒水煮粥,再由身手高強的隱衛接連不斷的送食水到那大屋裡去。
鳳羽沒有睡覺,時間緊迫,她坐在桌邊,苦苦籌劃,怎麼才能把那三百多人安全帶出皇宮。硬闖出去,顯然不可能,只怕還沒出宮,三百多人就會被宮中侍衛用箭射成刺蝟。喬裝打扮?那也不成,他們這些血火里拼殺出來人,就算勉強喬裝成宮女太監,只怕連瞎子都能看出來。
況且,喬裝成宮女太監,也不可能一下子都出宮。三百多個宮女太監出宮?除非皇宮倒閉。
「如果從這裡挖條地道,一直挖到那停人屋下面,沒準可以從地道里把人都帶出來。」鳳羽已經在紙上畫出了皇宮化人場一帶的地形圖,她邊對驚雷說,邊用手指從大屋現在住的房子之間拉出一條直線。
可是,這麼足足將近一千米的地道,就算現在動手,日夜不停的挖,也得挖個十天左右才行,蕭然和雲千里那些人怎麼等得及。
怎麼辦?怎麼辦?鳳羽的眉頭蹙在一起,不停地揪著頭髮。
驚雷也是濃眉緊蹙,臉上表情緊繃。
「如果讓隱衛每人帶一個人出宮,可有把握不被人發現?」鳳羽問驚雷。
「有十七個身手最高的隱衛,可以做到帶人出來,不被人發現,其餘二十多個隱衛,只怕沒這等功力。」
「再加上你我兩人,就有十九個人可以帶人出來。十九個人,每次帶一個人出來,三百多人,大約十六次就能把大屋裡的人都帶走,每次最快半刻鐘……」說到這裡,鳳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下,若是這麼折騰半晚上,就算化人場那裡的守衛再薄弱,也得被人發現。
從皇宮裡帶走幾個人,並不難,可是要一下帶走這麼三百多人,還真是個大難題。更何況,按照他們的身體狀況,再過上三四天,蕭越應該就要派人給他們收屍了。
「收屍、收屍……」鳳羽眸子一亮,「驚雷,你可有法子造出讓人假死的葯來?」
「可以,服藥之後,十個時辰內心脈俱停,身體僵硬,就跟死人一模一樣。十個時辰之後再服一粒解藥,呼吸心跳就能慢慢恢復過來。」驚雷揚起濃眉,似是猜到了鳳羽的想法,眼中也漸漸興奮起來。
「事不宜遲,你立刻動手製藥……」
就在這時候,窗外忽然傳來低而魅的聲音:「何必如此麻煩呢?鳳羽,如果我幫你救出那三百多人,你要怎麼謝我?」
「紫夜?」聲音一入耳,鳳羽就聽出來人身份。
窗戶無風自開,一襲黑衣紫紋錦袍的少年,站在窗外,一雙眼睛朦朧如浮著霧氣的湖,雪般的肌膚,暗紅而精緻的唇,不辨雌雄的容顏艷而魅,他站在夜裡,輕靈詭美,仿如來自幽冥。
「你有什麼法子救人?你想要我怎麼謝你?」鳳羽盯著紫夜,黑眸沉凝。
紫夜淡淡一笑:「不如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聊。」
「我沒那麼多時間。」
「若我告訴你,明晚天亮以前,我可以幫你把那三百多人統統送出齊都,你現在可有時間陪我去吃一碗面?」
「那還等什麼?」鳳羽淡淡一笑,飛身掠出窗外,「吃面,我喜歡,走吧。」
此時夜色正濃,秋風裹著落葉在地上打著捲兒,紫夜帶著鳳羽穿過一片街區,走了大約有一炷香時分,拐進了一條深巷。
深巷最裡面,是一個小小的麵館,在這樣的深夜,麵館還開著門,門口挑著一盞燈籠,一個布招,布招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面」字。
麵館確實很小,靠牆左右各擺了兩張桌子,這個時候,麵館里只有紫夜和鳳羽兩個客人。老闆很快把兩碗麵條送了過來,顯然,這家店的老闆集大廚、夥計等為一身。
雪白的麵條盛在幾乎半透明的青瓷大碗里,綠的蔥花,紅的辣椒絲飄在清湯里,讓人食慾大開。
不得不說,在寒涼的秋夜裡,坐在溫暖乾淨的麵館里,對著這樣一碗色香味俱佳的麵條,讓人安心和放鬆。
紫夜慢慢吃著面,慢慢說:「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就想到了你。想著有一天,你就坐在我面前,什麼也不說,安安靜靜地吃面。」
鳳羽沒有說話,靜靜吃著麵條。
紫夜眸中盛著笑意。
吃完面以後,紫夜和鳳羽又回到了房間里,就好像這一趟出去,真的只是為了吃一碗面。
實際上,他們也確實只是面對面坐著,安安靜靜吃完了一碗面。
「說吧,你怎麼送他們出皇宮。」鳳羽在桌邊坐下,直截了當的問紫夜。
紫夜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鋪在桌子上。紙上畫著彎彎曲曲的線條,有點像地圖,紫夜修長瑩白的手指沿著線條滑動:「這是皇宮化人場,這是禮佛鎮,在化人場下面有一條地道,直接通往齊都城外的禮佛鎮。」
鳳羽看著地圖上的線條,想到皇宮和禮佛鎮之間數十里的距離,眉眼慢慢冷厲起來:「禮佛鎮慘案和你有關?」
「不錯,禮佛鎮上的人,都是我讓人殺光的。」紫夜說的很隨意,就好像他只是讓人殺了一千多隻羊或者雞那麼隨意。
「就是因為這條地道的出口在禮佛鎮上?」
「這條地道早就有了,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建造的,東方漪派人修整地道,留著做一條退路。既然地道的出口是在禮佛鎮上,那麼禮佛鎮的人自然不能留。剛巧你要經過禮佛鎮,東方家就把這樁慘案推到你身上,也有打壓定國公府的意思。」
「鎮上的百姓何其無辜!」鳳羽黑眸跳動著火焰,戰爭中的鐵血殺伐她已見慣,可是也許是因為來自現代社會,對無辜平民的屠殺,她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
「我知道,禮佛鎮上的事,你不會放下的。所以,我幫你救出那三百多人,你只要答應我,忘了禮佛鎮的事。」紫夜邪魅的眸子盯著鳳羽,嘴角牽起,似笑非笑。
「好,我答應你!」鳳羽閉上眼睛,瞬間又睜開,面無表情的說。
她不是聖人,也從來沒想過做聖人,讓活著的人活下去,於她來說,比為死去的人討還公道更重要。如果兩者必須只能選一個,她選前者。
「明天白天,讓他們養足精神,帶好乾糧和食水,那地道崎嶇難行,最快也要走上一夜,才能到出口。你安排好人到禮佛鎮接應,出口在這裡。」紫夜的手指點在地圖上。
鳳羽默默記下出口的位置。
紫夜收起地圖,凝視著鳳羽:「莫要忘了你答應我的事,何時隨我去浮雲雪域?」
「早則半年,遲則一年,我這裡還有些事情要做。」鳳羽心裡快速的算了下,先要去大荒山找到驚雷的師父,解了蕭然身上的鎖心草,這麼一來一回就要兩個月左右,還要再去趟冀北,她心裡還有些疑問要找鳳戰野問清楚。
這麼算下來,大半年時間都過去了。沒辦法,誰讓這個時代,既沒有飛機也沒有火車,趕路只能靠馬匹。
等紫夜離開,鳳羽立刻喚來驚雲,讓他帶幾個人,趕去禮佛鎮查看那個出口是否安全,先派兩個人從那面出口進到地道,往皇宮這個方向走一遭,一方面是為了查看地道中的情形,看看有沒有什麼暗藏的危險,另外她也並不是一個輕信的人。
事關三百多人的性命,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等驚雲離開后,鳳羽看天色已經蒙蒙亮起來,索性也不休息了,又去了化人場的大屋。此時,大屋裡的將士已經吃了隱衛送來的稀粥,精神好了許多。他們久餓之下,不能放開大吃,必須要慢慢進食,先吃流質食物,等腸胃舒緩過來,再增加食物才行。
這些是現代救援常識,雲千里等人雖然不是太明白,但是聽鳳羽稍微解釋了一下,倒也理解了她的意思。
鳳羽和蕭然、雲千里等人商量了下晚上的行動,策劃好后,鳳羽直接讓隱衛把蕭然帶出宮,一起回到落腳的地方。
剛剛進屋,就見驚雷匆匆趕來,見到鳳羽和蕭然說道:「齊都九門許入不許出,若要出城,必須去齊都府尹那裡領保文。」
鳳羽和蕭然對視一眼,心知定是雪陽宮大火熄滅以後,蕭越沒有找到鳳羽的屍體,蕭然又莫名其妙的失蹤,定是猜到兩人已經逃走。鳳羽也還罷了,蕭越又豈能讓蕭然離開齊都。而且蕭越能離開生死花的範圍,必定出乎蕭越的意料,那更是不能讓蕭然逃走。
「那就晚上一起從化人場的地道離開。」鳳羽和蕭然同時做了決定。
隨即,整個白天,鳳羽把所有能派出去的人手,都去採買乾糧,又讓驚雷煮了一些葯汁,灌進葫蘆里,幫助那些虛弱的將士快些恢復體力。
到了晚上,又吃了三次稀粥,一次大餅饅頭的士兵,精神和體力都好了許多。鳳羽給每人發了一個包裹,一個葫蘆。包裹裡面裝著兩張大餅,四個饅頭,葫蘆裡面裝的是驚雷熬的中藥。
天色剛黑下來,化人場東邊角落裡的一個孤墳上露出一個頭,正是驚雲。鳳羽早就守在這裡,一見驚雲出來,立刻知道地道可用,當下也不多說,一招手,裝束停當的雲千里等人一個接一個,快速的下到地道里,鳳羽和蕭然走在最後,兩人之間,隔著驚雷和三個隱衛。
雖然是在三尺之外,但是鳳羽每次回頭,都能看見蕭然那雙璀璨的眸子。
地道又窄又矮,個子高的如蕭然和羅立那種,頂部幾乎是貼著頭皮而過,腳下也是崎嶇不平,兩邊的石壁上,滲出的水珠不斷滴落下來,地上長著濕滑的青苔。
每隔十個人,就有一人拿著油燈照明,好在人多,地道雖然難走,但是就這麼一條路,也不擔心迷路。
鳳羽準備的也很周全,有些身體特別虛弱的士兵都放在隊伍中間,由體力好的士兵帶著走,都是死裡逃生的人,此時吃的這些苦,是為了能活下來,又算什麼呢?這麼數十里路走下來,居然沒有一個人掉隊。
當鳳羽和蕭然從垂著厚厚藤蔓的洞口鑽出來的時候,只見東方天空已經出現了一抹紅霞,鳳羽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清晨乾冷的口氣,精神一振。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陣陣馬蹄聲傳來,眾人俱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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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曰無衣,與子同袍,這章我很喜歡。希望你們也喜歡,一路有你們同行,我才能堅持每天的一萬字,有你們相伴,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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