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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阿曜怎麼會……」滕輝月心裡一痛,眼眶紅了。他對齊明曜沒有產生情愛,卻有著深厚的兄弟情。從小到大,齊明曜待他真的好得不得了。正是因為覺得無以為報,他才會那麼盡心輔助他,甚至願意留在建康,和他一起面對突厥軍。
滕輝月絕對不希望齊明曜出事。他以為明帝活著,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突厥軍大敗就是明證。那支突襲了突厥皇帳的邊軍,正是明帝多年前埋下的伏筆。齊明曜還是太嫩,給他的時間也太少,不說建康的各大盤根錯節的勢力,很多地方勢力對他們依然抱著觀望的態度,即使突厥軍兵臨建康也一樣。但有了明帝就不一樣了,只是幾封書信已經足夠調動那些驕兵悍將。然而他忘了明帝不是神,戰場上瞬息萬變,什麼都可能發生。
明帝的表現要比他冷靜得多:「你先別急,此事有待查證。」
「查證?」滕輝月一愣。明帝的手下傳回來的情報,會有誤嗎?
「建康還亂著,阿炎進去后一直沒有退出來。」明帝道。
「消息是阿炎傳的?」滕輝月立刻明白明帝的潛台詞。如果文帝殉國的消息是齊明炎傳出來的,以他對皇位的野心,這個消息的真實性確實有待商榷。掌控過暗部一段時日後,滕輝月很清楚齊明炎不是個甘於俯首稱臣的人。而且他選擇的活動時機十分好,明帝和齊明曜都無暇騰出手處置他,倒成就了他此次擊退突厥軍的功績。想想也知道,齊明炎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明帝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道:「再等等。」
「他怎麼可以?阿曜是他兄長,於國有大功!」滕輝月氣憤道。齊明曜為了元徵守到最後一刻,凜然無畏,盡職盡責,齊明炎怎麼可以奪了他的位?想到齊明曜剛登基不久已經遇到連番變故,他滿腔壯志未酬,滕輝月一陣難過。
「若阿曜安然無虞,阿炎確實動搖不了他的位子。」明帝道。齊明曜的帝位來得名正言順,功績又在那裡擺著,齊明炎想借著戰事搶奪必定難以服眾。齊明曜也不會輕易束手就擒,除非遇到極大的變故。
滕輝月蹙起眉:「我只希望他一切安好……」齊明曜把他打暈送出宮,不管怎樣,他如今的安好都承了他的情,否則建康破城,他的下場不會比別人好。
明帝揉揉他的眉心:「我會讓人查清楚。但阿樾,無論結果如何,你盡量以平常心待之。他坐上了那個位子,就必須承擔責任。」即使真的殉國,也是求仁得仁,一如他中毒後生死未卜,依然盡職盡責地為元徵安排繼承人一樣。
滕輝月直起身攬住明帝的脖子,臉埋在他頸間,哽咽著點頭:「我要一個確切的結果。」
明帝輕輕撫著他的背:「好。」那畢竟是他的兒子,明帝也不想白頭人送黑頭人。而且,明帝想找齊明曜解決滕輝月的身份問題,不想滕輝月頂了個未亡人的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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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皇宮
喬裝過的廣烈郡王齊明炎走進宮裡一個偏僻的小殿。這個小殿的侍衛全是齊明炎的心腹之人,守衛森嚴,沒有齊明炎的吩咐,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小殿內布置簡單,乾淨整潔,空氣中飄著濃濃的藥味。齊明炎一進去,一名長相平凡眉目精明的中年男子迎上來向他行禮。
齊明炎連坐也不坐,直接問:「如何?」
中年男人搖搖頭,壓低聲音道:「宋太醫在守著,皇上傷勢過重,依然沒有轉醒。」
「已經五日了!」齊明炎壓不住火氣,只差沒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庸醫。
中年男人低下頭。
突厥軍破城當日,雖然廣烈郡王齊明炎率軍及時趕到,但已經破入城中的突厥軍依然對建康造成極大的衝擊。兩軍在建康交戰數日,淪為戰場的城池毀了大半,傷亡和破壞甚巨,戰事過後,建康滿目瘡痍。留守建康的王公大臣死傷過半,文帝齊明曜身中數箭倒下,在死忠的士兵保護下撿過一條命,但至今昏迷不醒。
戰亂后,太醫院的太醫或死或逃,宋太醫和中年男人高太醫是太醫院僅剩的還全須全尾並且醫術精湛的太醫,被齊明炎毫不客氣揪出來為齊明曜診治。
作為戰亂的倖存者,宋太醫和高太醫對文帝沒有拋下他們逃命而是保護他們到最後一刻是十分感激的,為他治傷竭盡所能。然而廣烈郡王齊明炎接下來的舉動令他們不安。
齊明炎並沒有把文帝還活著的消息放出去,而是悄悄把文帝藏起來醫治。宋太醫和高太醫被軟禁在這方寸小殿內,不能外出。
如今他們就是猜的也知道皇宮已經被齊明炎的人控制了。齊明炎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那他想讓文帝活著,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畢竟文帝活著對他似乎沒有什麼好處。
宋太醫比高太醫年長十來歲,脾氣耿直,一門心思只想醫好文帝,以報皇恩,對齊明炎這亂臣賊子很看不上。高太醫為人圓滑一點,不想得罪齊明炎,自覺當起和稀泥的那個,對齊明炎的真實心意有一分猜疑。
齊明炎看著高太醫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放狠話:「若他有個好歹,你們也不用活了!」
高太醫心裡苦笑,知道了這個辛秘,他們真的還有活命的可能嗎?
齊明炎哼了一聲,親自進去看了齊明曜一眼。
當初齊明曜救回來時,身上的箭沒有拔下來,整個人像是從血里撈出來的,臉如金紙,氣若遊絲,和死人只有一線之差。太醫醫治的時候,齊明曜幾度沒了呼吸,差一點,齊明炎就以為他熬不過去了。但他最終到底是熬過去了,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如今建康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中,極少數知道齊明曜還活著的人,隱晦地提醒過他不能留著齊明曜。
齊明曜這個大皇兄對於齊明炎來說一直是一個不可逾越的存在。齊明曜是真正的天之驕子,高貴的出身,得力的母族,臣屬的擁戴,齊明炎求而不得的一切,齊明曜都輕而易舉得到了。曾經唯二令齊明炎覺得公平的,一是明帝的一視同仁,二是滕輝月對齊明曜的感情和對他的感情似乎沒有多大區別。可是到最後,這些公平也沒有了,齊明曜登基,明帝為他鋪路,滕輝月也成了他的妻子。
所以即使齊明曜勉強算是一個稱職的兄長,齊明炎也無法喜歡他。因為他想要的一切,全被齊明曜攥在手裡。
儘管齊明炎心裡很清楚,他要擊敗擁有太多優勢的齊明曜可能比登天還難,但他始終沒有放棄。如果只是做一個太平閑王,他何必冒著極大的風險從軍,一刀一槍以命搏得一道前程?他是個執拗的人,認定了的目標,無論成敗,他必然要拼上一拼。
所以明帝給他指了另一條路,齊明炎毫不猶豫答應了。走這條路,他需要蟄伏,需要等待時機,或者要等上很長很長的時間而最終一無所獲,但一旦被他抓住了機會,卻是登天的捷徑。他願意賭一把。
只是齊明炎沒想到這個機會來得這麼快這麼順利,彷彿只是轉眼間,齊明曜倒下了,而他站了起來。
齊明炎沒有要齊明曜的命。無論作為皇帝還是作為兄長,齊明曜都是稱職的,齊明炎不喜歡他,卻不得不尊重他。齊明曜不該以這種狀態死在他手上,齊明炎的自尊不允許,而且,若是滕輝月知道了,一定不會原諒他。
但齊明炎也沒有阻止底下的人把文帝殉國的消息傳出去。有生以來第一次,至尊的位置離他如此之近,他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想要的一切,他一定要得到!
看過了齊明曜,擱下敲打的話,齊明炎大步離開,接著他去了文英殿。
眾所周知的,建康戰事結束后,倖存的宮中內眷各歸各位,暫時閉門不出,而其中身份最貴重的「滕皇后」被安置在文英殿。
齊明炎進入文英殿暢通無阻。「滕皇后」正在喝茶,見是他來了,很平靜地起身行禮。這個「滕皇后」的真正身份是暗衛千面。他代替滕輝月留在文帝齊明曜身邊,一步一步降低皇后逃出建康對軍心的影響。到突厥軍破城當日,建康早已習慣皇后再次回到皇宮,侍奉年邁的皇祖母鄭太皇太后。兵荒馬亂之際,他已經準備悄無聲息地離開,不想被齊明炎親自帶人堵住了。齊明炎一見到他,臉色便一變,忍了又忍才沒有當場發作,把他帶回宮私下審問。
千面受過嚴格的訓練,面對齊明炎軟硬兼施的審問,沒有透露出任何信息。齊明炎想對他用刑逼供,後來又不知因為什麼原因作罷,只把他軟禁在文英殿,不讓人靠近他。齊明炎自己則時不時來一趟,看他幾眼就走,臉色越來越不好。
千面覺得這位擊退突厥軍的郡王挺古怪的,但他秉承少說少錯少做少錯的道理,輕易不開口。他不開口,齊明炎又似乎沒有那麼生氣了。
不過這一次齊明炎見他一如既往地一言不發,怒火卻漸漸在眼裡騰起。
自十二歲從軍至今,他只見過滕輝月一次,腦袋深深印著的,依然是十二歲的滕輝月稚嫩又漂亮得令人炫目的臉。他看著眼前這個滕輝月的替身,很憋悶地發現他得通過這個替身來想象長大了以後的滕輝月,心裡湧起的還不是喜歡而是厭惡。
齊明炎覺得氣惱。他辛辛苦苦打進建康,心心念念的可不單單是這一張臉!
他想見的是真真正正的滕輝月!
可是他此時不能拿這個替身怎麼樣!一是要維護滕輝月的名聲,二是有這個替身在手,他可以做不少事。
齊明炎必須不停自我安慰「他還有用」,才忍住捏死他的衝動。他一點也不喜歡有個人頂著滕輝月的臉占著他的一切。
他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忍不下去了!他想見滕輝月想得快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