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贈蝶簪姐妹巧翻繩
上回說到黛玉因說要當面向葉姨娘致謝,林如海便讓雪雁去外間請了葉姨娘過來。不一時,便有小丫頭道:「葉姨娘來了。」帘子掀開,就見一個穿著薑黃色綉雲紋花邊的綾子襖,腰下系著織錦緗色長裙的婦人裊裊婷婷走了進來,先上來給林如海請了安,又問了黛玉好,黛玉細細打量她,看面相不到四十年紀,長挑眉,杏仁眼,一看便是個精明爽利之人。黛玉看她時,她也正不時地偷眼看黛玉,兩人目光不巧撞在了一起,那葉姨娘慌忙閃爍著躲開了。黛玉這時便確信,這葉姨娘果然不是她表面上的賢淑老實,奈何現在林如海相信她,自己如今身體又不行,少不得敷衍一番了。
於是黛玉讓紫鵑把自己扶起來,又在背後用靠枕墊了,收拾妥當,也很恭敬地問了葉姨娘好。又說前日多得姨娘相救,黛玉才撿回這條命來,在此多謝姨娘了。說著又讓紫鵑就自己的梳妝盒裡撿了一對金絲纏繞的蝴蝶簪來,那蝴蝶做的栩栩如生,翅膀是金絲絞成的,上面黑色、綠色的斑點則是嵌的各色珍珠瑪瑙,一看便是及其珍貴的。黛玉拿了,道:「我也沒什麼謝禮,這對蝴蝶簪子還是娘親在世的時候送與我的,如今就轉送給姨娘吧,想必娘親在天之靈,也是感激姨娘的。」
那葉姨娘本已伸手欲接那簪子的,此時聽黛玉如此說,慌不迭地推讓道:「既然是太太留給姑娘的,姑娘還當好生收了才是,也是個紀念。奴婢福薄,哪裡配帶這個,姑娘還是收起來吧。」
黛玉見了,不覺抿嘴一笑,硬拉了她的手,把那對簪子放進她手中道:「若說姨娘福薄,別人信得,我可是不信的。若不然如何能得爹爹寵愛的,姨娘不必推辭,還是收了吧。」旁邊林如海道:「既是姑娘的謝禮,你收起來便罷了,更何況那本是太太的舊物,給你也不算埋沒了的,倒也全了你常日和太太的情分。」葉姨娘見說,只得無奈收了,卻一邊低斂了眉頭,林如海在身後看不真切,黛玉在床上坐著,卻明顯看到葉姨娘眼中的那一抹驚慌畏懼,不由地心下暗暗思忖,為何這葉姨娘看到賈敏的舊物便至如此恐懼的,難道賈敏當日不是單純病死,而與她有關嗎?想來這事情愈發地撲朔迷離了,若賈敏真的是被害死的,她定當為她報了這仇才好,好歹她如今也是借了黛玉的身子。
不言她這裡心下暗暗思量,卻說林如海在旁邊看黛玉皺起眉頭,以為她病中體弱,勞累了,便道:「玉兒累了吧,你且吃了葯,好好休息,我和你姨娘還有些事情要說,就先去了。」說著又回頭對顏嵐說:「嵐丫頭也會去歇息吧,別再這裡鬧你姐姐了。」陸顏嵐吐了吐舌頭,道:「我才不會鬧姐姐的,我來照顧她,舅舅也放心不是。」林如海一笑,也拿她無法,只好轉身喊了紫鵑雪雁來,又看著黛玉把葯吃了,囑了她們好好伺候著,這才和葉姨娘走了出去。
看著他們前腳出門,黛玉不住地吐舌頭眨眼睛起來。紫鵑雪雁不知何故,只面面相覷,唯有陸顏嵐笑道:「糊塗丫頭,你家姑娘這是給葯苦的,還不拿了蜜餞來。」說的紫鵑雪雁也忍不住笑了,一面道:「不知姑娘今日怎的這般怕苦了。」一面又果真拿了蜜餞來給黛玉吃。
看黛玉好些了,紫鵑說:「姑娘,這眼看絮煩了一個下午了,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黛玉搖頭表示自己不累,又問晚上什麼時候擺飯。說的陸顏嵐笑彎了腰道:「外人若不知道的,還以為舅舅虐待姐姐了呢?不就三天沒吃飯嗎?哪裡至於這樣,怎麼倒像個餓死鬼托生的了。」
黛玉一豎罥煙眉,佯作發怒道:「你這小妮子也太無法無天了吧?連姐姐都敢取笑,可別忘了,你如今倒是在我家裡做客的,我這就讓雪雁去吩咐了下人,三天不給你飯吃,到時候看你還說嘴不說嘴?」
慌的顏嵐連連作揖道:「好姐姐,你就饒了我吧,顏嵐可不敢了。」黛玉和紫鵑雪雁看著她裝出的可憐相,不覺笑作一團,門外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這天下還有姑娘不敢的事情啊,我可不相信。」顏嵐嗔罵道:「死丫頭,你家姑娘有那麼無法無天嗎?」進來的是個丫鬟打扮的女孩兒,看年紀和雪雁相去無幾,嬌憨可掬。黛玉便知道這是顏嵐的貼身丫頭了。因笑說:「好丫頭,還是你了解自家主子。」
那丫頭自到桌邊拿了茶盅倒水喝,卻被顏嵐一把拉住道:「笑笑,我讓你打聽的事情呢?到底有沒有打聽到什麼?」笑笑換了一隻手喝水,道:「好姑娘,你也容我喘口氣,喝口水再說,打聽消息就難免和那些丫頭媳婦兒們閑聊,我這會兒嘴皮子都磨薄了,口乾舌燥的,你也不能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吧?」
顏嵐無奈,只得瞪著眼睛看她喝完水,方拽了手拖到黛玉床前道:「這回可以說了吧?」笑笑這才說:「不瞞姑娘,實在是笑笑無能,什麼也沒問到。」顏嵐瞪大了眼睛怒道:「什麼,沒有問到還敢給我擺譜?」笑笑愁眉苦臉地道:「姑娘,對不起了,你也知道那葉姨娘管家多年,那些丫鬟婆子哪個不是聽她的,又有哪個敢多說話的?一聽我提及林姑娘的事情,便交口贊葉姨娘如何救了姑娘,我這不也是沒轍嗎?」顏嵐氣鼓鼓的說不出話來,只好撇過頭去不看她。
黛玉在床上坐著,笑道:「罷了,嵐兒,笑笑說的也是這個理,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以後可不許再說葉姨娘害我之類的話了,她能救我也是好心,咱們怎麼能把人家一片好心當作驢肝肺呢?爹爹他老人家也會不高興的。」
「可是……」顏嵐還要說什麼,卻看到黛玉正給自己使眼色,當時就明白了,這屋內屋外小丫頭子不少,難免沒有葉姨娘的人,她們這麼一計較,還不得打草驚蛇啊。於是顏嵐也鬼鬼地一笑,對著黛玉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幾個人又說笑了一陣,一時便到了掌燈時分,丫頭們也上來問黛玉把飯擺在哪裡,黛玉就讓擺在自己屋裡,連顏嵐的也都一起送來。小丫頭答應著去了,黛玉便要下床,紫鵑忙上來扶著,勸道:「姑娘這會兒身子還弱,不如就在床上吃了,又何苦下來呢?」黛玉苦笑:「在床上躺久了,渾身的骨頭都是疼的,再不下來走走,只怕我這身子都僵了。再說了一個人在床上吃有什麼趣,倒不如和嵐妹妹一起吃著香。」紫鵑無奈,只得和雪雁服侍這給她換了衣服,又簡單梳洗了一下,這才扶著往飯廳里來。
看著桌上清淡的飯菜,黛玉心裡也頗為滿意,小丫頭回道:「葉姨娘說,姑娘大病初癒,又好幾天不沾米水,故此特意吩咐了廚房,做了些清淡的來,姑娘若不滿意,或是還有什麼想吃的,只管打發了人,讓廚房裡再做就是了。」
黛玉笑道:「倒是姨娘有心了,也多虧她想著,你回去就說我謝謝姨娘了,這些菜也都合我的口味,很不必再另作了。」小丫頭答應著去了。她們姐妹便坐下用飯。黛玉也知道脾胃弱,剛緩過來不適合吃太多多系,是以只吃了一碗粥,夾了幾筷子菜,並拈了一個松瓤卷吃了,也就罷了。小丫頭撤下杯盤,又上了茶來吃著。黛玉方讓紫鵑、雪雁、笑笑她們幾個輪換下去吃飯。
顏嵐纏著她硬要和她下棋。幻歌不知道黛玉棋藝如何,想來是不弱的,自己雖然學過一陣子圍棋,但那也不過就是入門的水平,如今哪裡敢顯露出來,便託詞說有些頭暈,顏嵐只好罷了。黛玉看她無趣,少不得想了法子來逗她開心,無奈顏嵐都不感興趣,只懶懶的。看的黛玉實在不忍,想到自己小時候曾和小夥伴們玩的翻花繩遊戲,只好道:「不如我們來翻花繩吧!我可是學了不少的新花樣呢?」
顏嵐眼睛一亮,翻繩也是她喜歡的,仗著有一雙靈巧的手指,她可是贏過不少人的,這會兒一聽有新花樣,立時也來了興趣,就讓身邊伺候的樂樂趕緊去拿了紅色的棉繩來,和黛玉一起玩。黛玉先來翻,她手指光滑細膩,白的如玉一般,隱隱都有些透明,襯著紅色的繩子,但見十指翻飛,煞是好看。兩人開了一會兒,卻見黛玉手指一勾,一挑,再一翻,就把線繩從顏嵐手上翻了過來,顏嵐看時,卻見黛玉手上的繩子分作幾股,都扭做了一團,看不出哪條是哪條了,便耍賴說:「姐姐開錯了,繩子都結到一起了,可怎麼再開呢?」
黛玉一笑,這個是亂繩,想當年這可是她的必殺絕技,顏嵐怎麼可能會開呢?於是笑道:「誰說開錯了,來,你伸開手撐著,我開給你看。」顏嵐笑嘻嘻地伸開手,比照著黛玉的姿勢把繩子撐了過去。只見黛玉先仔細地看了看繩子的走向,然後兩個手指分別插入膠著在一起的繩子兩邊,緩緩地向前動了動,理順了線路,又輕輕拍了兩下,繩子果然就分開了,黛玉用拇指和中指勾了,向上一頂,果然便分開了。顏嵐看愣了,好一陣才拍手道:「果然是姐姐厲害,快教教我。」黛玉果然一五一十地給她講解了。
這邊紫鵑她們也都吃完了飯,正要過來,卻看到王嬤嬤拎著包袱急急地趕回來了,忙上前扶住道:「嬤嬤回來了,走這麼急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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