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夢聞天紫鵑巧梳頭
上回說到黛玉和顏嵐無意在書房外聽得如海病重、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的消息,便回到房裡齊齊傷心。紫鵑只好上去,拉起黛玉柔聲勸道:「姑娘可不能再哭了,你的身體也不過剛剛好了,若是再哭病了,倒是讓老爺跟著著急傷心不成?」雪雁也說:「是啊,姑娘想想,老爺病的久了,這說話糊塗,姑娘也跟著糊塗不成。即便真有不好,姑娘才更該裝出高興的樣子,服侍老爺才是,也好讓他心情好一些才是。」
「對啊!」紫鵑拿著帕子,一邊給黛玉擦淚一邊道:「姑娘素日可是最明理的,怎麼這會兒倒想不明白了,老爺瞞著你,自是怕你傷心難過,而今你傷心,豈不是讓老爺更加擔心的嗎?」她們兩個就這麼一左一右的勸著,黛玉也漸漸平靜下來,心裡也清明了。那輕羅淺裳也勸的顏嵐平復下來了,小丫頭方打了水來,給兩人洗了臉。
這會兒天色已經晚了,紫鵑勸著兩人別想那麼多,先好好休息。顏嵐因不肯回自己房中,便跟著黛玉一起睡。她心無雜念,傷心完了,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黛玉卻不由地想起林如海的話:「我因為太太的事情遷怒與她,只讓她帶了一個小丫頭並奶嬤嬤入京。」看來這賈敏定是做了什麼讓林如海震怒的事情,否則林如海不會連女兒也不顧了的,究竟是什麼事情呢?看來這段時間得好好了解一下之前的事情了。就這麼迷迷糊糊地想著,黛玉也沉入了睡夢之中。
朦朧中,恍惚又回到了前世,聞天在苦苦的哀求:「老婆,你聽我解釋,你聽我解釋……」而自己只捂了耳朵,歇斯底里晃著頭。那白花花交纏在一起的兩具身體已經讓她崩潰了,又哪裡還聽的進他的解釋。既然負我,那就別怪我無情。江聞天是面朝下摔下去的,臉已經不成形了,血肉模糊,饒是幻歌親手推他下去,這會兒看見也被驚嚇住了。呆立在那裡不能動彈。
「老婆,別看。」一雙冰涼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擋住了那血腥的畫面,身後傳來的是熟悉的氣息。江聞天!幻歌轉回身來,對上的正是聞天略對哀傷的眼眸。幻歌的心登時也跌落谷底,她真的親手把自己的老公殺了,她到底做了什麼?真的後悔了!「對不起!」她低下頭,有藍色的液體掉落在手指上。
「不,是我先對不起你的,就算喝多了也不該作出那樣的事情。夢恬是我高中時的同學,這次同學聚會時,她才告訴我她從很久以前就暗戀我。席上我們喝了很多酒,後來她說要來家裡坐坐,我倒了兩杯茶後去廁所,回來喝了準備要送她回去,卻不知道怎麼迷迷糊糊地……」
「別再說了!」江聞天還要繼續說下去,卻被幻歌打斷了。他是被人下了葯的,這時的幻歌才真正地清醒過來,那個夢恬的目的不就是要挑起他們夫妻間的裂痕,欲坐收漁利的嗎?做鬼了也真好,眼睛恍如能穿透時光一樣,她能清楚地看到當時的情景。「聞天。」她哭倒在老公的懷裡。為什麼自己對考公沒有足夠的信任,為什麼也不聽他的解釋?
「好了,再哭可就不漂亮了。只要你不誤會我,怎麼都好!」江聞天溫柔地擦去她眼中藍色淚珠,繼續說道:「幻歌,答應我一句話,以後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那都不一定是事實,那只是你心中的懷疑在作祟,所以,無論什麼事情,都要給人一個解釋的機會。否則,留給自己的只能是追悔莫及。」
「嗯,我知道,我記得了。」她摟緊江聞天,不迭地點頭,卻發現自己的懷抱中冰涼一片,抬頭看時,卻發現江聞天的身體正在越變越淡、越變越淡,直至消失。
「聞天,聞天……」她撕心裂肺地大叫,可是卻再也喚不回她的丈夫。驀然醒來,眼角濕濕的,她拿手去抹,這眼淚已經變成了透明的,原來剛剛不過是一個夢而已。她失神地坐起身來,外衣也不披,只靠著雕花大床默默地思索剛才那個夢。聞天的聲音猶在耳邊:「無論什麼事情,都要給別人一個解釋的機會!」她默默地念著,念著,不知道聞天是否暗示了什麼。聞天消失,她卻魂歸紅樓,不知又會有怎樣的事情發生。
正自思想間,卻見旁邊睡的顏嵐也睜開迷濛的睡眼,迷糊地說:「姐姐,天大亮了嗎?姐姐怎麼不睡了。」
黛玉向外看了一眼,窗外仍然是漆黑一片,恰在此時,外面又敲響了三鼓,便道:「沒呢,不過剛交了三鼓,我有些悶,想吃口茶,你繼續睡吧。」說著捋了一下顏嵐的頭髮,把她的一把青絲散在枕旁,以免不小心壓疼了。外面紫鵑已經聽見了裡間的動靜,披了衣服走進來,倒了杯茶端給黛玉。黛玉接了茶,看紫鵑睡眼惺忪的樣子,抱歉地一笑道:「都是我不好,把你們都給吵醒了。」
紫鵑捂著嘴打了個哈欠道:「姑娘這是什麼話,伺候姑娘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只要姑娘好好的,我們就阿彌陀佛了。」說著一眼看見黛玉只穿著中衣,連外面的長衫都沒披,慌忙找了件大衣裳給黛玉披好,埋怨道:「姑娘也真是的,雖說屋裡籠著火盆,這天兒也是涼的,姑娘身上還沒有大好,這會兒子卻連大衣裳也不披,倘或著了涼,豈不又是我們的罪過。」黛玉淡淡一笑,任由她給自己披好衣服,喝了幾口茶,便說:「你給我拿本書,也趕緊回去睡吧,白日里已經夠忙亂的了。」
紫鵑不依,又嘮叨說:「姑娘這會兒子看什麼書,仔細明兒個瞘了眼睛,看老爺又心疼,還是好好睡覺吧!」
黛玉無奈,兩手合十道:「我的紫鵑大管家,你也真是管的寬。我自己的身子,還有不知道的,白羅嗦什麼?」
紫鵑看勸不動,只好去書桌上拿了本書給黛玉,自己洗了把臉,拿了原來的綉品,坐在黛玉床前的小杌子上綉著。黛玉拿著書看了一會兒,覺得實在很累,這都是豎版繁體字,也沒有斷句,看著太吃力了。於是便放下書,看紫鵑認真地繡花。
察覺到有人注視,紫鵑也放下針線,道:「姑娘可是累了。」黛玉搖搖頭道:「不累。」又問:「紫鵑,你可識字。」紫鵑笑道:「我一個丫頭子,哪有那樣的好命能讀書的不過自從跟了姑娘后,倒也和雪雁一起跟著姑娘認了幾個字,不過知道自己的名字,認識幾個數字,不做睜眼瞎子罷了。說起來,這還是姑娘的恩德呢!在賈府里,又有幾個丫鬟是識字的,就連幾位姑娘身邊的司棋、侍書、入畫,包括寶二爺身邊的晴雯、襲人也是不識字的。」黛玉點了點頭,心說這黛玉不愧是出身書香世家,看來也是個和氣的人,要不然,再不會教丫頭識字的,又想起後來她教香菱學詩一節,不由暗想是不是該惡補一下詩詞和琴棋書畫、刺繡之類的東西,要不然她這個黛玉哪天非得穿幫不可。
「姑娘還是在睡一會兒吧!這天還早著呢。」紫鵑勸道。
黛玉嘆了一聲,道:「許是前兩天睡的多了,總也覺得不困。紫鵑你是不是困了?」紫鵑搖搖頭,又道:「姑娘自來身子不好,晚上經常失眠,回來看著倒好了許多,今兒怎麼又走了困?」
「姐姐!」顏嵐許是被她們說話的聲音吵醒了,揉著眼睛也坐起身來。紫鵑起身,把手裡的活放在杌子上,又去倒了茶來給顏嵐吃。顏嵐吃了一口,道:「輕羅怎麼不在?」紫鵑擺了擺手,道:「如今夜深,輕羅已是睡熟了的,橫豎我在這裡給姑娘倒茶也是一樣的,莫不是陸姑娘嫌棄我不成?」
只說的顏嵐掌不住笑了道:「我哪裡敢嫌棄你,你可是姐姐身邊最得力的人呢!」三人正說得熱鬧,忽聽得外面有婆子的聲音道:「夜深了,姑娘們還是好好歇著吧!」顏嵐吐了吐舌頭,對著黛玉和紫鵑做了個鬼臉。紫鵑和黛玉都忍不住捂著嘴偷偷笑了。紫鵑把手指豎在嘴邊,輕輕「噓」了一聲,小聲說:「兩位姑娘快休息吧,若是明天讓王嬤嬤知道我深夜不讓姑娘們睡覺,陪著你們說話,還不揭了我的皮。」
黛玉看看確實差不多了,若自己不睡,紫鵑和顏嵐也定是不會去睡的,也只好脫了大衣,躺下了。紫鵑服侍她們睡下,也吹熄了燈,輕手輕腳地走到外間屋子歇下了。
一夜再無別話,卻說第二日,黛玉早早醒來起身,小丫頭端了水來洗漱之後,紫鵑看她精神頗好,知道是要去前面給林如海請安的,因此也忙打開妝奩箱,給黛玉細細地梳頭,因問黛玉梳什麼髮髻,插什麼簪子,戴什麼花,黛玉不懂,只好含混道:「紫鵑姐姐素日是梳頭慣了的,還是你看著來吧!反正又不出門,簡單一點兒就好。」紫鵑答應一聲,就見巧手翻飛,先將黛玉一頭烏絲從頭頂梳開來,又從中間分開兩側,而後再綰起來束結成環,垂掛在頭頂的兩側,有用簪子固定了,而後把前面的劉海沾了頭油梳成彎彎的樣式,後面的碎發則編了幾根小辮垂在兩側,恰好雪雁又掐了含苞欲放的碧色桃花來,紫鵑挑了幾朵細心地位黛玉插了,卻見鏡子里果然出現了一張俏麗的容顏,抿嘴一笑,更是風流別緻,黛玉自己對著鏡子禁不住都看的呆了。
那顏嵐在一邊叫道:「紫鵑好巧的手,姐姐這一來不僅一掃病容,反而顯得輕便嬌俏,倒比以前更見風致了。」又瞪了輕羅道:「輕羅手笨,我今天也要紫鵑梳頭,要和姐姐一樣的雙平髻。」輕羅在一旁嘟嘴道:「姑娘嫌我手笨,也不知道是誰天天要梳男人的髮式、穿男人衣服的,哪裡有機會讓我露一手。」顏嵐也不理她,只管拉了紫鵑讓紫鵑給她梳頭,紫鵑抿嘴一笑道:「陸姑娘,既然要梳姑娘的頭,也該把這身男裝換了才是。」顏嵐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還一身男裝的。慌忙帶了輕羅淺裳兩人回去換了衣服。紫鵑果然也依樣給她梳了。然後拉她和黛玉站在一起,兩人本就有三分相似,這一來倒又多了兩分,只是氣質不盡相同而已。倒把幾個丫頭都看住了,直說是一對姐妹花呢!
看收拾妥當,黛玉便和顏嵐牽著手,帶了丫頭婆子,一路到如海居住的正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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