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9 章
而這個「暫不挪動」的消息傳到雙香仙館時,驚起更大漣漪。
因為不僅穆之微不進宮,就連賢姐兒和惠姐兒都留下,只有崇哥兒因為要在宮裡入學,才被允許安置在東宮的一處小院,方便平時起居。
賢姐兒一臉不可置信,「不!」看向丫頭,怒道:「你們是不是聽錯了?!」就算繼母善妒不讓別的姬妾進宮,那也不能攔著自己和妹妹啊。
丫頭委委屈屈的,「郡主,這種話奴婢怎敢聽錯?」
「下去吧。」惠姐兒揮揮手,關了門,急道:「姐姐,父王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不管我們倆了嗎?怎麼可以丟下我們啊!」
「我不信。」賢姐兒豁然起身,不甘心道:「我要去問父王!」
「姐姐,我也去。」
惠姐兒追了上去,姐妹倆一起去了荷風四麵館。
哪知道蕭鐸聽了女兒的質問后,並無任何情緒起伏,先讓鳳鸞迴避,然後才道:「再有五、六天你就要出閣,所有東西都已經置辦好,難道再搬到東宮裡面走一趟?眼下皇上身體抱恙,父王和你們母妃每天都要過去照顧,實在沒有精力再折騰,所以你就從王府裡面出閣。」
賢姐兒微微張嘴,這……,這算是什麼理由?搬不搬東西的,自然有下面的奴才去辦,又不要父親和繼母親自動手,----從王府出閣和東宮出閣能一樣嗎?這根本不是麻煩的問題,是體面的問題。
但對於蕭鐸來說,這是一個有關嫡庶對錯態度的問題。
穆氏曾經謀害阿鸞,不能因為時間過去了幾年,就可以忘記,兩個女兒的庶出的身份更是不能改變。自己不能給她們一種錯覺,好像以前的錯都掀篇了,過去了,今後便能夠以太子之女自傲,將來以帝王之女驕狂。
人若是看不出清楚位置,過了界,就容易犯下差錯。
所以讓賢姐兒從王府出閣,便是告訴她,以及告訴理國公穆家,----自己並沒有忘記從前他們的種種算計,更不打算為穆氏的三個子女翻盤,固守現在的本份,才是他們應該牢記的事。
這個態度必須由自己強硬的表示,否則阿鸞就會很為難,還容易被人詬病。
「父王……」賢姐兒先是氣怔了,后又哽咽,「不管母親犯了什麼錯,我們都是父王的親生兒女,難道……,父王眼裡只有昊哥兒和婥姐兒嗎?我和妹妹……」
蕭鐸打斷道:「我的心裡若是不拿你們當兒女,就不會給你謀好親事,就不會安排崇哥兒進宮入學,賢姐兒,不要不知足!」他臉色一沉,「當年你和惠姐兒的哪一處巫.蠱案,這些年我和王妃都不提,但是並不代表沒有發生過。」
賢姐兒臉色一白,眼裡的憤怒光芒變做了一點心虛。
惠姐兒忙道:「父王,那事兒都怪我,當時年幼不懂事,姐姐是受了我的唆使才會做糊塗事的,不怪她。」
蕭鐸卻道:「正因為你當時你年幼不懂事,賢姐兒大了,更應該勸阻你,怎麼能和你一起做手腳?這是她做姐姐的過失!」又道:「還有這些年來,賢姐兒你的那點小心思和怨懟,你以為沒人看得出來?那次明明是讓你給父王做靴子,後面居然變作小穆氏所作,沒有你同意,借她十個膽子也不敢!」
賢姐兒眼裡的光彩一分分褪去。
原來這些年,自己以為父皇的愛和寬容都是假的,都是自己想象的,他只是暫時沒有發作罷了。說不定,就是專門一點點留到今天,好說這番話的。
「父王。」惠姐兒還在不甘心的求情,「就讓姐姐從東宮出閣吧,這樣的話,讓姐姐嫁得風光體面,衛家人也會高看姐姐幾分的。」
「還要怎麼高看?」蕭鐸反問,然後道:「當年你們生母犯下過錯,你們的嫡出身份也因此被褫奪,要記住,現在你們是庶出。既如此,庶出就該有個庶出的樣子,不要處處爭鋒,處處好強,那不是你們該出頭做的。」
賢姐兒喃喃道:「庶出……」
儘管早就被褫奪了嫡出的身份,但是這些年在王府里,生活並沒有任何改變,心裡一直對這個概念都很模糊。直到此刻,看著父親堅定凌厲的眼神,和絲毫不容商榷的表情,才明白……,什麼是庶出。
----忍氣吞聲,打落牙齒活血吞。
半晌了,才低低道了一句,「父王,還真是愛重母妃啊。」
蕭鐸猛地在桌子上一拍,「放肆!誰教會你指責父母的不是的?!」然後質問,「你覺得我偏心了,不心疼你們了,縱容太子妃了?怎麼就不想想,當初巫.蠱那件事要不是太子妃隱忍,鬧開了,你們能落著什麼好果子吃。」
賢姐兒低垂眼帘,不答。
蕭鐸沉聲,「若是太子妃有心拿捏你們,這麼些年,你們能夠安安穩穩,和從前一樣過日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惠姐兒眼見氣氛鬧僵了,忙道:「父王,你別生氣。」
蕭鐸覺得還是自己不夠嚴厲,所以反倒讓賢姐兒生出怨懟,於是道:「惠姐兒,你陪著賢姐兒出閣以後,父王會派人來接你進宮安置。」繼而看向大女兒,「如果賢你嫁人以後過得安分,惠姐兒你在宮中聽話乖巧,將來就讓她從東宮出閣。」
賢姐兒目光一驚,看著父親。看著即將登上九五之尊位置的父親,還沒有坐上那個位置,就把帝王心術用在自己和妹妹身上,讓自己……,只能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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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穆之微問道。
「嗯。」乳母回道:「不過兩位郡主的臉色看著都不好,想來太子殿下還是沒有改變主意。」失望的搖了搖頭,「側妃,不成了,咱們肯定是不能進宮了。」
穆之微淡淡一笑,「媽媽,這樣挺好的。」
反正自己不可能再爭到什麼,與其進宮礙了鳳氏的眼,還不如留在王府里清清靜靜的,至少衣食不缺、生活安逸,而且不用擔心再有事了。想來等到蕭鐸登基以後,鳳氏為了賢良名兒,還會給自己和蔣側妃一個封號,掛個虛名兒。
她轉眸,看向窗外一支頹敗的花,還沒有來得及綻放就開始凋零了。
----真可惜啊。
而此刻,蔣側妃在北小院兒裡面,對著籠子里的鳥兒道:「鑫哥兒,你說我今天穿什麼衣服好呢?乖乖,和你一樣穿紅色吧。」
鳥兒唧唧喳喳,低頭啄了啄米粒,又跳起來在籠子裡面飛,喝了一回水。
寶珠死了以後,又經歷了鬧鬼風波,她一個人住,便有點神神叨叨的,鳳鸞便讓人送了一隻鳥給她,權當解悶兒,免得她想不開自盡了。
蔣側妃以前看佛經是逼不得已,不然要發瘋。有了鳥兒以後,便當心肝寶貝一樣的養了起來,喂它吃食,照顧的無微不至,就連睡覺,都要把鳥兒放在床邊,生怕醒來就找不到它。
弄得進來送飯的婆子一陣嬉笑,私下道:「這位是有鳥兒子做伴兒了。」
哪知道蔣側妃入了瘋魔,後面還真的給鳥兒起了一個名字,叫「鑫哥兒」,反正北小院沒人理會她,婆子們當個樂子,隨便她去瘋。
皇宮裡,蔣恭嬪則是要樂瘋了。
太子!太子!自己的兒子成了太子!一個女人,還有比生了一個皇帝兒子,更榮耀的事兒呢?沒想到啊,自己竟然有這份福氣。
然而次日一早,太子和太子妃進宮的詳細消息傳來,蔣恭嬪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只有太子妃母子幾個進宮?」她吃驚道。
「是。」宮女回道:「太子殿下的意思,眼下忙亂,還要忙著照顧皇上那邊,王府里剩下的人先留著,順便看看王府。」
蔣恭嬪眉頭一皺,這個鳳氏真是吃醋拈酸到沒邊兒了,居然還說是老六的意思!她現在是太子妃,將來是皇后,就更應該做出賢淑大度的表率來,不然叫人詬病。心下微微一沉,等會兒他們過來的時候,一定得好好兒說說。
此時此刻,鳳鸞以太子妃的身份,第一次踏入了戒備森嚴的皇帝寢宮,----今兒得先進宮謝恩。本來這個儀式是在大殿舉行的,但是皇帝卧床不起,只好事從權宜改為走親情路線,小夫妻倆進來探望了。
不便亂看,但是入目和眼角餘光到處都有明黃顏色,桌椅床凳則是烏沉沉的,有種凝重莊嚴的氣氛。好在不是第一次見皇帝,不算緊張,跟著蕭鐸一個行了禮,然後便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低垂眼帘。
皇帝褪去龍袍躺在床上,加上病重帶來的憔悴,以及衰老,已經沒有在金鑾殿上的那種威嚴凌厲,特別是面對兒子兒媳,聲調溫和道:「你們來了。」年輕的時候,每個皇子都盼著坐上那個位置,到最後卻覺得累,只想最後的時光輕鬆一點,「唉……,朕好喘口氣歇一歇。」
蕭鐸看著衰老不已的父親,不由心思微凝。
其實父皇的一生煩惱的時間,大大多於快活的時間,先是戰戰兢兢的活在范太后的掌控之中,後來又是拚命爭取帝權,和各種權貴臣子們較勁兒,甚至對枕邊人也要用上各種算計,才有了今日的朝局穩定。
這樣的一輩子,其實到最後停下來回頭看看,並不快活。
想到此,不由轉頭看向鳳鸞,還好……,江山和美人自己都得到了,何其幸運?將來縱使和父皇一樣操勞辛苦,但只要有她,心裡就是感覺踏實安穩,只要她一句軟語溫存就夠了。
在皇帝這裡和風細雨的,等到出來,還得去往景合宮走一趟打個招呼。
不過幾個客套場面話說完,蔣恭嬪便話鋒一轉,看向鳳鸞說道:「聽說王府里的姬妾和孩子們,都沒有帶進宮來?這怎麼行,外頭不知道會怎麼議論呢。」
鳳鸞微微含笑,低頭不語。
蕭鐸接話道:「母妃,讓其他人留在王府是兒子的意思。」
蔣恭嬪不防兒子當面為兒媳辯護,臉上下不來。
「阿鸞。」蕭鐸不想讓她夾在中間難堪,說道:「東宮還亂糟糟的沒有收拾,你先回去忙碌,我在這兒陪母妃說說話。」
鳳鸞當然一千個一萬個願意,起身福了福,「兒媳告退。」
蔣恭嬪眼睜睜的看著她就這麼走了,不由氣道:「這……,這哪是做兒媳的?!說走就走,太不把我這個婆婆放在眼裡了。」
蕭鐸並不和母親分辨,也不打斷她說話,等她說完了才道:「母妃,王府的事確實是兒子的意思。」
蔣恭嬪恨聲道:「我看你是被鳳氏迷昏了頭。」
蕭鐸回道:「母妃。」他決定把事兒攤開來說,不然以後次次辯,也累,「當年你和蔣側妃一起,算計阿鸞的時候,這事兒就是你做的不妥。阿鸞她是兒媳,不跟婆婆記仇,不跟婆婆爭執,就已經是她的賢良淑德了。」
蔣恭嬪沒有想到兒子會翻老賬,偏偏的確是自己理虧,氣得漲紅了臉,「你這話什麼意思?怎地……,你做了太子,將來有大前途,就忘了娘了?你可是我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來的。」
蕭鐸跪了下去,「母親生養之恩不敢忘。」然而口氣卻並沒有改變,「但阿鸞是我的妻子,是我兒子的母親,是和我風風雨雨相伴一生的人,我一樣不會忘記。」往地上磕了個頭,「兒子會以孝道侍奉母親,也請母親不要讓兒子為難。」
好比對賢姐兒的態度一樣,有些事,一開始就斬釘截鐵的表明態度更好。
模稜兩可,反而平白生出許多想法和事端。
他道:「還請母親不要為難阿鸞,她是你唯一的兒媳,是你孫子的母親,萬望母親顧念親情,大家都和和睦睦的相處。」
「你……」蔣恭嬪的太后夢才開始做,耍威風的心思還沒得到絲毫滿足,就被兒子潑了這麼一大盆冷水,不由哆嗦道:「你要反了!」又氣又恨,「我要是不答應呢?你又如何?為了媳婦,不認自己的親娘嗎?」
「兒子出生的時候,六斤六兩。」蕭鐸拔出了自己的佩劍,「母親若是不顧念兒子的妻子,那……,兒子只好割肉換恩。」要徹底打消母親拿捏阿鸞的念頭,還得加上一條,「阿鸞安好,則蔣家安好;如若不然,兒子就讓蔣家滿門九族為她殉葬!」
自己的眼疾不知道那天就會惡化,實在不想再看到母親和妻子爭鬥了。
一絲可能性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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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小院里,悠悠靜靜一如平常。
蔣側妃根本不知道外面的風雲變幻,不知道蕭鐸做了太子,不知道他和鳳鸞都已經搬進東宮。幾天以後,外面響起歡快喜慶的鑼鼓響聲,動靜特別大,等到送飯的婆子進來,不由問道:「外面這是什麼動靜?歡天喜地的。」
婆子一聲嗤笑,「那是孝賢郡主出閣了。」
蔣側妃一個人過得有點不知歲月,怔了怔,印象中的賢姐兒還是小丫頭,掰著手指頭數了數,才點頭,「哦,她今年十五歲了吧?該嫁人了。」
婆子撇了撇嘴,心道,嫁人不嫁人與這位何干?懶得理會,轉身便出去了。
而荷風四麵館里,鳳鸞和蕭鐸今兒特意趕回來,送賢姐兒出閣。按規矩,蕭鐸在外面陪男賓飲酒宴席,鳳鸞這個母親則是在後面陪女兒,講解一些婚後瑣碎,以及人倫大禮等等。
本來這事兒親生母親來辦,都夠尷尬的,別說鳳鸞和賢姐兒了。兩人歲數相差不是很多,中間又隔了太多恩怨情仇,因此到這一環節,鳳鸞便只給了她圖冊,然後說了幾句,「等下你自己看看,回頭……,多順著丈夫。」
賢姐兒柔聲道:「是。」
惠姐兒在旁邊哭得眼淚嘩嘩的,哽咽道:「姐姐,我捨不得你。」
賢姐兒容姿初成,舉手投足間有了大人的沉穩,「傻丫頭,我又不是嫁去外省,以後見面的日子常有。」一手牽了妹妹,一手牽了弟弟,「你們兩個好好聽話,孝敬父王和母妃……,記住沒有?」
鳳鸞便出去了,把空間留給他們姐弟幾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