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9 章
蕭鐸看著床上躺著的年哥兒,眼睫毛亂抖,分明就是假裝閉著眼睛,早先是不是真的暈過去不知道,但這會兒肯定已經醒過來了。他先轉頭看向乳母,問道:「好好兒的,年哥兒怎麼回暈過去?」
乳母低了頭,「年哥兒惹得太後娘娘生氣,被罰跪,時間稍長就暈倒了。」
「跪了多久?」
乳母咽了咽口水,不敢撒謊,「大概一刻鐘的時間。」
眼下是秋天,即便年哥兒是小孩子,跪一刻鐘肯定也是不會暈倒的。蕭鐸知道兒子是在撒謊,多半是不想跪了,假裝暈倒,然後好趁機逃避責罰。小孩子耍賴雖然有些不懂事,但也可以理解,回頭再教導便是。倒是母親為什麼責罰年哥兒跪下,有點讓人費解,「年哥兒到底做錯什麼事?惹得母后動氣。」
乳母的頭更低了,「今兒不是承恩伯夫人的生辰嗎?皇上和皇後娘娘,還有二皇子和三公主都出宮了,三皇子便想著也去玩兒,然後……」聲音有點瑟瑟,「三皇子就去跟太後娘娘說,想去承恩伯府玩兒。」底下的話,便沒敢再說了。
蕭鐸臉色沉了沉,----母親就為這個,罰跪年哥兒?!這不是孩子不懂事,而是母親這個太后「不懂事」。為了和兒媳慪氣過不去,就連想去玩兒的孫子都罰跪,說出去,簡直要笑掉人大牙!
鳳鸞站在旁邊,心下笑了笑,揮手讓乳母和宮人們都退了出去,然後道:「皇上,讓年哥兒歇著吧。」和皇帝去了偏廳說話,「我瞧著年哥兒不像有事,母后正在養病,太醫說了不宜動氣,這不是什麼大事兒,還是不要再提了。」
蕭鐸皺眉道:「好歹年哥兒是她自己親手撫育的。」
鳳鸞只想日子過得消停點兒,說道:「皇上不必為此煩惱。你看,年哥兒到臘月里就六歲了,該入學了。與其讓他整天這麼沒龍頭的馬亂跑,不如早點入學,送去和哥哥姐姐們在一處,學了乖,也就懂事了。」
蕭鐸靜了靜,她的這個主意不錯。
把年哥兒送去上學,白天都不用在永壽宮裡面呆著,晚上回去有乳母看著,和母後接觸的時間自然就少了。正好也讓年哥兒學學規矩,懂點事兒,母后養著年哥兒根本不用心,不過當個玩意兒,自己的兒子都給她養壞了。
因而頷首道:「行,就依你的意思。」
鳳鸞駭笑,「別的,千萬別說是我的意思。」
蕭鐸見她雖然是開玩笑,心裡也有點過不去。母后整天跟她慪氣,為著年哥兒想去鳳家還罰跪,她不但沒有怨言,反倒幫著自己出主意,解了麻煩,安置了年哥兒,卻還不敢說是她的主意。
有些心疼,「走,咱們去給母后請過安,就回去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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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蕭鐸便把年哥兒給送到了學里。
蔣太后那天也是火氣上頭,又找不到人發作,才責罰年哥兒,等年哥兒真的白天都不在宮裡,又是少了一個活潑小玩意兒,寂寞的慌。偏生上學是正事,攔不得,每天這日子過得更是鬱悶,無聊且無趣。
直到冬月里第一場雪下來,江陵王被調到外省的消息傳來,才讓她痛快了點兒。
鳳太妃正在坤寧宮裡求情,苦苦哀求,「阿鸞,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皇上若是心裡不痛快,貶了我的位分,或者罰我,都行,只別把十二送去外省。」她垂淚,「江州偏遠凄苦,十二他從小嬌生慣養的……」
「姑姑。」鳳鸞嘲諷打斷她道:「你都盼著十二做皇帝了,怎麼還有臉在我面前來求情?當初若是皇上真的有事,因為眼疾而退位,我這個皇后又是什麼處境?莫非姑姑以為,皇上真的只是無緣無故調遣十二?當初那些流言是怎麼傳開的,又是誰讓人在太後面前挑唆的,姑姑自己心裡清楚。」
鳳太妃頓時站不住了,坐在地上。
「至於姑姑說的,什麼貶你的位分。」鳳鸞笑了,「你都是太妃了,貶做是太嬪或者先帝貴人,又有何分別?皇上還留著十二一條性命,已經是給鳳家臉面,給我這個皇后臉面了。」
鳳太妃閉上了眼睛,眼淚溢出,悔不該……,一時貪念惹出今日之禍,不,這一輩子都別想再翻身了。是自己的錯,是自己的那點狂妄私心,害了兒子,忍不住哽咽道:「阿鸞,十二他什麼都不知道。」
鳳鸞卻道:「他若知道,就不是調出外省這麼簡單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大抵在姑姑的心裡,總是不平衡的,覺得鳳家應該扶植出身高貴的她,和更加親近鳳家血脈的十二皇子,所以只要一有機會,就忍不住想要嘗試。但既然有這份狂野之心,那麼……,就要有承擔嘗試失敗的心理準備。
窗外落雪紛紛,宣告著一年冬天的來臨。
鳳鸞送走了自己的姑姑,躺在窗邊看雪景,想著這一年的春天、夏天、秋天,幾件起伏不定的大事,思緒越飄越遠,----那個去了桃花盛開地方的人,此刻此刻,是不是也在同樣的看著落雪,但願他一切安好。
而自己,註定是要在這宮闈里糾纏一生了。
落雪寂寂,蕭鐸登基改元的第一年,就在這樣的落雪裡悠然過去。
因為頭年雪下得大,瑞雪兆豐年,到了次年春天裡,果然莊稼長勢十分喜人,一片舉國安定的平興景象。十四歲的孝惠公主,便在這樣風調雨順的一年開端里出嫁,她以公主身份下嫁,婚事自然比姐姐要辦得更加隆重熱鬧。
更主要的是,蔣太后發願要給蔣家的人掙體面,辦得風風光光的。
因為是公主和駙馬的成親大喜,蔣家的人都來了京城賀喜,蔣太后更是親自參加了這場喜宴。這可是她去年鬱悶了大半年後,迎來的最高興的事情了。
「太後娘娘,皇上那邊還是沒有鬆口嗎?」蔣夫人問道。
蔣太后臉色一沉,「別提他了!」想起去年受的那一肚子窩囊氣,就來火,「現如今,他眼裡都只有那個狐媚的鳳氏,哪裡還看得到娘?哀家這個兒子啊……」長篇大論的訴起苦來,憋了一肚子的氣,總算是找到人傾訴發泄了。
蔣夫人聽著太后的意思,意思是蔣家留下無望,便沒有心情再聽。只是她和蔣二夫人都不敢露出不耐煩,看著太后那張半年就蒼老許多的臉,不時的點點頭,卻是不便隨意說皇帝的不是,也不敢說。
而宮裡,鳳鸞正在悠閑自得的澆著花,不知道有人正在埋汰自己。
孝惠公主下嫁蔣家,不論是新娘,還是新郎,都和自己的關係談不上好,何苦去湊那個熱鬧?便是蕭鐸,也並沒有親自過去。
想到他處處為自己著想,氣流稍平,心中帶出一點暖意溫柔,----兒媳和婆婆有矛盾,男人最關鍵,蕭鐸肯偏向自己就夠了。
姜媽媽低聲道:「這次蔣家回京,該不會就要留下來吧?就算皇上不允,只怕到時候太後娘娘那邊又要鬧了。」
鳳鸞笑道:「鬧就鬧吧,也不看看自個兒的年紀和身體,就不怕折騰壞了。」
她不過是一句無心之語的調侃,卻沒想到,很快蔣太后就真的要被一件事,給氣得折騰壞了,以至於卧床不起,再也沒能爬起來亂蹦躂。
晌午的時候,蕭鐸處理完了政事過來吃飯。
其實他做了皇帝以後,和之前在端親王府的習慣區別不大,除了以前是臣子,現在是皇帝,每天還是忙完了過來找鳳鸞,陪著兒女們一起吃飯。而鳳鸞對菜式的要求是清淡爽口,搭配好,並不大魚大肉,看起來,倒和平常人家的過日子沒啥分別。
蕭鐸先喝了一碗湯,才吃飯。
鳳鸞笑道:「今兒是惠姐兒出閣的日子,我讓人加了菜,比平時多些,等下皇上看看喜歡吃什麼,多吃點兒。」穆氏留下的一對兒女都嫁了,自己也就省心了。
還剩下一個珍姐兒,不妨事,到時候擇一門差不多的婚事即可。
蕭鐸怕她擔心蔣家的事兒,說道:「你放心,朕不會讓蔣家的人留下來的。」沒有蔣家的人,母親還能消停一點兒,留下了,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
鳳鸞不好說蔣家的不是,只是微笑,「一切有皇上做主。」
夫妻倆有商有量的,十分和睦。
結果吃完了飯,正在喝消食茶的功夫,就有宮人匆匆進來回報,臉色不好,「啟稟皇上、皇後娘娘,宮外……,剛得的消息。」低了頭,「說是孝惠駙馬和人騎馬摔下來了,傷了腿,這會兒正叫了跌打大夫趕過去呢。」
鳳鸞皺眉,「摔下馬了?」
這麼不吉利!繼而心思一動,這事兒是真的不湊巧蔣子錚倒霉,還是……,有別的什麼蹊蹺?比如蔣子錚腿傷未愈,父母放心不下,只好留在京城照顧之類?但願是自己多心了吧。
蕭鐸的臉色更是不虞,叫了高進忠,吩咐道:「讓太醫看仔細了,回稟朕。」鳳鸞能想到的,他當然同樣能想到,蔣家若是敢偷偷的私下搗鬼,決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