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鳳鸞為了說服伯母去找堂兄,費了好一番口舌,收效都不大。
到最後,她不得不編造謊言,「聽三哥哥說,外頭傳言王氏和她表兄走的親近,他這次出門……」露出一副緊張兮兮的神色,「別是去找人慪氣了吧?」
「什麼?!」大夫人聞言頓時變了臉色,氣得發抖。
當即吩咐人去清虛觀尋找兒子,嚴令不論捆著、綁著,都要把人給帶回來!又再三叮囑侄女,「二丫頭,這話千萬不可說出去了。」
鳳鸞反覆保證不會亂說,方才回去了。
因為心事太多,晌午吃飯都沒有什麼胃口,隨便吃了點兒,然後吩咐道:「看著長房那邊,要是三哥回來記得叫我起來。」
時間緩緩流逝,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鳳鸞覺得自己有點口渴,她嘟噥了一聲,「水。」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葡萄架下面,夏日陽光耀眼,照得周遭景物一團金色的模糊,看不太清楚。她抬手障目,心中有點糊塗問道:「我睡多久了?」
丫頭端了茶水過來,笑道:「夫人才睡了一小會兒。」一面扶她起來,一面壓低聲音歡喜道:「剛才高公公跟前的人來傳話,說是王爺等下過來。」
鳳鸞迷迷糊糊道:「好,你去準備一下。」
丫頭當即笑嘻嘻的去了。
鳳鸞想了想,蕭鐸要來,那是今夜自己要侍寢了?不知怎地,心中生出一種說不清的抗拒情緒,有點……,不願意伺候他。
這個大膽的念頭剛剛冒出,自己先嚇了一跳。
哪能拒絕自己的夫主同房呢?
「你倒挺會享受的。」金色陽光中,端凝有如磐石一般的男子聲音響起。
鳳鸞抬頭望了過去。
在皇子們中,蕭鐸是身量最為高大挺拔的那個,加上常年習武,舉手投足之間都是精神抖擻,沉穩有力,走路總是一貫的大步流星氣派。今兒穿了最襯他的黑色,錦袍上用金線綉著四爪的盤龍祥雲圖,陽光映照下,整個人看起來神光熠耀。
他的衣袖寬大宛若鯤鵬之羽,姿態風流坐下,「醒了沒有?」
鳳鸞回道:「醒了。」
像是被這句老實話給逗樂了。
蕭鐸的眼裡透出笑意,墨玉般的瞳,閃著比平日稍顯柔和的光芒,但卻仍是看不到底的深淵。他伸出寬大的手,手心帶著常年握弓留下的薄繭,略顯粗糙,輕輕滑過那潔白如玉的臉龐,最後……,手指停在殷紅的唇上。
鳳鸞又羞澀又緊張,紅了臉,「王爺,這是外面呀。」
蕭鐸不以為意,「這裡是本王的王府。」丫頭們早就退遠不見,他更加肆無忌憚,手指探進櫻桃小口裡面,輕輕旋轉,眼裡的笑容越發曖昧。
鳳鸞的臉瞬時滾燙起來,張嘴不對,閉嘴含著他的手指也不對。
「給我生個孩子。」蕭鐸緊緊摟住她的腰身,將自己揉進她的身體,呼吸帶出灼熱滾燙的溫度,「若是生個女兒,長大了,和你長得一樣……」
孩子?自己和他的孩子已經沒有了。
「不!」鳳鸞忽地尖叫,驚魂不定從夢中猛地醒來。
因不願驚動的丫頭們進來,省得還要遮掩情緒,翻了個身,茫然盯著精緻的綃紗繡花紗帳,眼前儘是前世的各種畫面……
她的心頭湧起一陣複雜情緒。
說起來,當初被蕭鐸羞辱以後沒去尋死,除了貪生,和他本人也有很大關係。試想要死換做一個腌臢不入眼的,對自己做了那種事,只怕不用等到事後,自己當場就一頭碰死了。
----但他是端王蕭鐸啊。
皇室蕭家是有名的愛出美男子,太子璀璨如玉,肅王清瘦儒雅,成王俊朗飄逸,就連皇帝本人,年輕時也讓一眾嬪妃春心萌動。至於蕭鐸,他的長相或許不如太子那麼精緻,不及肅王那般清雅,不比成王俊秀,但卻是最最男人的那一個。
當年他隨意一個親昵的小動作,都讓自己臉紅心跳。
那時候,自己不免給自己找借口。
想想看啊,反正每個女子成親以後,都會和男人做那件事的。蕭鐸和自己,不過是把時間提早了一點點而已,唔……,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啪!」鳳鸞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詩書禮儀呢?道德廉恥呢?堂堂奉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幼承庭訓、飽讀詩書長大,竟然是這等不知羞恥的東西?真是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下一瞬,又是緊緊握起了拳頭。
自己的確是貪生怕死了,可是自己做錯了什麼,要被命運那樣殘酷對待?鳳家的人又做了何等十惡不赦之事,要一個個相繼死去?
可惜……,沒有人回答。
一個小丫頭立在門口,聲音略高喊道:「二小姐,三爺從外面回來了。」帶著幾分急切,「大夫人請二小姐趕緊過去。」
寶珠在外面應道:「小姐正在睡覺,等我通稟一聲。」
小丫頭催促道:「煩請二小姐快些。」她跺腳,「三爺的事,大老爺知道了,聽說馬上就要回府收拾三爺,可耽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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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鸞起來梳洗打扮耽擱了一會兒,加上鳳府宅邸大,一路過去上房綺霰齋不近,等她趕到的時候,長房已經熱鬧起來了。
裡面響起三爺鳳世達的痛呼聲,「啊,哎喲!痛、痛痛……」
鳳鸞趕忙提裙上了台階。
內室的丫頭們早摒退乾淨,只剩下幾位主子。
大老爺鳳淵長了一副典型的鳳家人模樣,身量高大挺拔,眉目舒朗,正當年富力強的不惑之年,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久居上位的沉穩端凝。他做官做久了,又承了奉國公的爵位,自有一種掩不住的肅穆。
鳳鸞一進去,便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殺氣。
鳳淵不論在國公府,還是朝堂上,都幾乎是說一不二的人物,此刻正在狠狠的教訓自己兒子,「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抬手狠狠打了下去,「打斷你的腿,往後就不會給我出去惹禍了!」
鳳世達「嗷嗚」一嗓子,叫道:「爹,你可是我的親爹啊,兒子的腿斷了。」
鳳鸞聽得想笑,沒敢笑。
大夫人在旁邊抹淚,「老爺,這小畜生已經知錯,你饒了他罷。」
「大伯父!」鳳鸞眼看伯父的火氣越來越大,再打下去,三堂兄只怕要打壞了,心裡一時著急,話便衝口而出,「大伯父,侄女有幾句要緊的話說。」
鳳淵停住了手,皺眉道:「什麼要緊話?」
話已出口,鳳鸞不能當著長輩的面撒謊,得編個理由,飛快琢磨之際,忽然間福至心靈,----如果自己預言一件事,然後成真,伯父是不是就會相信自己的話?有了一定可信度,再說做了一個關於鳳家覆滅的「夢」,伯父就會聽進去吧?要知道,大伯父可是鳳家在官場上份量最重的人了。
當然了,首先得讓他相信自己的預言。
鳳鸞上前低語,「大伯父借一步說話,是有關范家神威將軍的。」
鳳淵眉頭一挑,顯然對她的話很是意外。
「請大伯父去書房說話。」鳳鸞咬牙道。
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沒人敢吭聲,就連呼吸似乎都暫時停住了。
大夫人抿了嘴不說話,就連一直哼哼唧唧的鳳世達,亦是心下咂舌,一臉吃驚的看著堂妹。乖乖,阿鸞居然敢請父親去書房說話?平時看她是個乖巧的,這膽大起來比自己還離譜啊。
鳳世達怕堂妹挨罵,趕忙打岔,「爹……」
「走罷,我們去書房。」鳳淵收了神色,抬腳先出了屋子。
鳳鸞趕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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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靜的松風水閣內,鳳淵問道:「范將軍有什麼事?」
鳳鸞飛快的斟酌說詞,回道:「前幾天我做了個噩夢,夢見范將軍驚了馬。」她握緊了拳,說出了前世范家的悲劇,「人摔死了。」
她說的是前世真實的噩耗。
可是在鳳淵聽來,卻是胡說八道、荒誕不經!先不說做夢不足當真,單說范將軍本人,那可是沙場征戰多幾十年的統帥人物,豈能騎馬摔死?他不由啼笑皆非,要是兒子們敢這樣胡說,當面就得賞一嘴巴子。
但阿鸞……
鳳淵把那個秘密壓了下去。
他緩和了下情緒,說道:「罷了,我知道你和老三兩人要好,你替他求情,原是兄妹情深。」說到此處,語氣稍微頓了一下,「只是以後不許這樣了。」沒有直接說她撒謊,而是道:「夢中的事不可信,子虛烏有。」
「是,侄女領訓。」
鳳淵又道:「回去告訴老三,他若是聽話去給范家、杜家賠罪,往後不再惹禍,今兒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他若是還不知道反省,非要擰著來的話。」他一聲冷哼,「反正我兒子多,打殘一個也不心疼。」
「大伯父放心,侄女一定勸好三哥哥去賠罪。」鳳鸞知道此刻不宜多說,自己得等待時機,等范將軍的事變成現實,才能讓大伯父重視自己的「夢」,然後對鳳家的未來擔心,進而開始謀划如何抽身。
一切需要時間等待。
鳳淵揮了揮手,「去罷。」
他每天操心的都是朝堂政事,家裡的這點小插曲,沒有太放在心上,對鳳鸞的「謊話」更是早撇開了。依舊是天不亮就早早起床,上朝、散朝,然後回吏部辦公事。這天剛剛敲定了兩個摺子,正在謄抄,就有小太監匆匆趕來。
「外頭剛得的消息,范將軍今早不慎驚馬摔落,已經過世了。」
吏部頓時炸了鍋,「啊?!范將軍驚了馬?」
「幾時的事兒?」
「不能夠啊。」吏部官員們七嘴八舌議論起來,「范將軍那可是生在馬背,長在馬背上的人,會水的人哪能在河裡給淹了呢?別是聽錯了吧。」
小太監苦著一張臉,「諸位大人,小的豈敢亂說話?腦袋還想要呢。」
鳳淵更是驚駭,阿鸞的夢……,如此大事居然被她夢中了。
----難道她沒有撒謊?
饒是鳳淵經歷過千百種政局風波,也不免為這等詭異之事震驚了片刻,但他很快整理好情緒,旋即回了府。
到了松風水閣,吩咐道:「叫阿鸞過來一趟。」
丫頭去了沒多會兒,飛快回來。
「二小姐出去了。」
「出去了?」
「是。」丫頭解釋道:「聽說過幾天,二小姐要參加太子妃的壽宴,方才和二夫人一起坐車出了門,去珍寶閣挑首飾了。」